4 跪谢恩人(1 / 1)
被杏儿称为武奶奶的老人端着一个大瓷碗走了进来,微微有些驼背,银发矍铄,步伐硬朗,金玉把杏儿放下,忍痛勉强起身下床,扑通一声双膝跪了下去,膝上的伤又被一压,疼的她眉心直拧。
“恩人救我母女俩,金玉此生永不忘,就是让金玉做牛做马,金玉亦毫无怨言,无以为报。”说着,金玉给武奶奶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屋里取暖的炭火发出幽幽的木头烧香味。
杏儿见娘这样的架势,也跟着跪下,直愣愣地瞧着端碗的武奶奶。
“哎哟…姑娘…姑娘们,快都起来,你这不是折我老婆子寿么。”武奶奶把手边吃食放在床边的矮几上,伸手去扶金玉和杏儿,“这才刚醒,不怕落下病根么?又起来跪着做什么,我们不是那样的人,没什么报恩不报恩的…”武奶奶一手拉一个,杏儿被拽起来了,金玉依然跪在地上。
她抬眼定定地看着武奶奶,情真意切:“金玉是命贱之人,连累小女流落逃命在外,恩人不计嫌弃,救我俩性命,此等大恩大德,金玉当是再生父母…”
武奶奶听她言辞恳切,虽心里对这母女俩的来头颇有疑虑,但一想她一个老婆子家也没什么给任何人谋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且杏儿讨人喜欢,这受伤的大人看起来也像是重情重义,知礼节之人,不像是什么天外飞来的歹人。
“姑娘,快起来说话。”武奶奶见她衣着单薄,拧着眉,估摸身上伤还痛着,不由得心疼起来:这好好的女娃,怎么沦落至此,家里亲人都不管么?发生了怎么样的事要不顾生死地逃命出来?“你若不起来,便是看不起我这老婆子了。”
金玉本想起自己的事,引得她又流下泪,一听见武奶奶这样说,急了,“恩人,金玉绝无此意,只是…”她这一迟疑,武奶奶索性转身做出要出去的样子,“我们乡里乡人,姑娘看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怕是我们伺候不起,对我活人跪着,是要折我老妈子阳寿的。”
金玉只知要跪恩谢恩,哪里知道这一套,赶紧起身,这一站立,牵动背上的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
武奶奶转身急扶着她,对着女娃娃的韧性又心多了几分赞赏,不管自身如何,先是要对旁人心怀感激,心地良善,给她整理伤口时,瞧见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既可怜又添着心疼。
扶她在床上斜坐,又端来热面,上面特地加了两个油花花的荷包蛋,“快来吃些东西热热身。”
金玉又要下床来谢,性子耿直的武奶奶见状,直跺脚:“这时候了,不要那些有的没的礼数,我受不受得起是一回事,你身子受不受得住才是真的。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小哇哇怎么办,你好生想想。”
话头重了些没错,却句句落在金玉心上,鼻酸眼涩泪又忍不住,借过武奶奶端过来的碗,豆大的泪珠滴在碗里,“多谢恩人…”
杏儿见金玉刚刚才止住,现在对着好吃的却又掉泪,懵懵懂懂的不知怎么回事,只认定娘亲是太疼,连好吃的都吃不下了,也跟着哇一声哭起来。
武奶奶和金玉被杏儿这一声都着实吓一跳。金玉连忙放下碗,哄着:“杏儿,这是怎么啦,好好的闹什么脾气。”
“娘亲,娘亲…”杏儿呜呜地,小手擦着眼,哇哇大哭:“娘亲要死了…”
金玉又好气又好笑,好生安慰:“娘亲不是好好的妈,怎么说傻话,快别哭了。”伸手给她拭泪,
武奶奶也近身来哄:“杏儿要不要吃香香的鸡蛋?”
杏儿哭声顿了一下,又接着哭:“娘亲不吃…杏儿…杏儿也不要。”
金玉才明白女儿是心疼自己,担心觉得又窝心又心疼。
金玉端起碗,开始大口大口地扒着面条,鼓着嘴说:“杏儿若还是哭,娘都吃不下了。”
杏儿偷眼去看,果真看到娘亲大口吃着,才安心,抽噎着:“娘亲最爱吃的大大鸡蛋。”
金玉听着杏儿这嫩生生的心疼,心下感动。平日分到她房的早点没什么好吃的,只是咸干白粥和鸡蛋,想杏儿早点多吃一个鸡蛋长身体,做出跟她抢着吃的样子,原来她认为金玉爱吃鸡蛋。母女两都破涕为笑,武奶奶见状也跟着笑了,拍拍杏儿的头,越是喜欢。
连着从逃出来那一夜,金玉已经两天未进食,加上心绪紧张,逃出时只怕又被抓回去,择路慌跑,不敢停歇,哪里顾得上伤痛和饥饿寒冷。这一停下来,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才感到周身的疼,和头晕得厉害。
连吃了两大碗热面,一碗热肉羹,才真切感觉胃里穿来的暖意。
她紧紧握着武奶奶的手,心想理应将自己逃出来的前因后果的遭遇坦诚,万一朱府的人追来,不能连累人不明不白。于是金玉将自己际遇,及父母和朱府如何如何都说了出来,细细说着,杏儿已伏在她身旁睡下,深夜一老一少手就这样握着,一个感激上苍还无绝她之意,让一个山里老人救了自己,一个越加觉得心疼这两个女娃娃。
“恩人,我这遭遇,怕若多逗留,会连累你。”金玉说完,将心中疑虑坦白。
她膝下无女,老头子先自己而去,得一子。儿子媳妇两个壮年遇难,双双死于非命,让人好不唏嘘。幸好,留下一孙武存义,只是这个孙子心怀远志,去了阳明山上拜师学艺,半年才下山看望她一次。平日里她凭自己手艺,织染布匹,和缝制几件衣物到不远处的虎头镇卖钱维持生计,居住偏僻无人的小头山后,无人叨扰,她早已习惯这里的清静自然。现在这母女两忽地出现在那日大雪的山下,又听金玉此等遭遇,定了要帮金玉脱于水火之念。
武奶奶拍拍她的手,叹一口气,“你受了这些苦,小小年纪,待在我这养好身子再做打算。我这里偏僻,一般人不会寻来,且你原来那留业县离这里有好几十里地,没那么好找。”宽慰她,“你一个女娃娃,你别操这么多心,好好养身体,别让落下病根。再怎么样,那朱府一纸休书送到你爹娘手上便了,你没杀人放火,是他们欺人太甚,没什么硬气的理由再找你晦气。那朱一龙做的那些事,这传出去也不算什么好听的事。”
金玉平日在朱府无朋友亲人,父母又不敢说,只能默默忍着,现在武奶奶这一宽慰,实则有用。心下坚定,自己并无过错,若是一纸休书了了关系,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