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遇武奶奶（1 / 1）
武奶奶听见婴儿哭声时以为自己老耳得了幻听，眯着眼坐在暖和的炉火旁纳着一对厚实的男鞋底。
这处小头山的山后只有她这一户人家，离有人居住的头洼村还有五六里远。这不高的小山头只得两处房子，都是她的。一处三间房她老人家自住，另外一处在十几步远的对门，是她让孙儿武存义盖的酱染晒布房，两间房的屋瓦上都白白地覆着雪，跟周遭的景物融为一体。
屋外雪花唰唰地从天而降，炉火烤着橘皮的香甜味道飘满整个小屋，武奶奶看起来精神矍铄，满头的白发，手上的针一扎一勾灵活精准，是用这活计的辣手。
忽地，夹着风声，她又听见婴童的哭声。武奶奶停下手里的活计，竖耳细听，呜呜的风声里隐约听得见一个娃娃的哭声。这下，她赶紧搁下手中的鞋底，手捞了件厚披风出门去。
关上门走出几步，却又返回屋来，原来是怕有意外情况，她谨慎地带上一把匕首。
当时金玉随着雪下的沙石一齐往斜坡下滚去，心里又惊又怕，想不到才逃命到此处自己便要没命了，心里悲戚无比，慌忙中将怀中襁褓用力抱紧，躬身护着杏儿，谁料下一刻自己头部被什么东西大力地撞击了一下，便失去了知觉。
武奶奶循着哭声找去，茫茫飘雪中极力放眼望去，正是不远处的山脚处站着一个红色小人。走近，发现是一个竖着两个辫角的女娃娃，生得水灵可爱，只是此刻咧嘴大哭着，双颊通红，泪水已冻成冰花。她脚边躺着一个眼睛紧闭的女娃，看起来岁数也不大。
武奶奶心中纳闷，怎么荒山野岭，又大雪铺天的，有这两个一大一小的女娃娃出现？探过那大一些女娃的鼻息，还活着，她心间松口气，总算不是丧命在她屋后。
她见躺着的女娃衣衫污脏不整，额头及嘴角都有乌青伤痕，身上并未见大伤，料想这两个女娃娃应该是某处人家逃出来的，那小不点只喊娘亲，那就是母女，只是这对母女是什么身份，她暂时猜不着。
杏儿很是机灵，见自己怎么样哭闹娘亲都不动弹，只直直躺在那里，便挣开那件裹着她的大棉衣站了起来，娘亲还是毫无动静，她跑过去又推又拉，娘亲还是不睁开眼睛。娘亲答应快到了的，怎么现在躺下睡觉？平日娘亲睡觉，她闹一闹就醒了的，怎么今日这样，茫茫白雪，她又饿又冷，不见半个人影。
哭了许久，才见到一个人影慢慢挪动到她面前，是一个背有些驼的老奶奶。
武奶奶先让杏儿跟着自己，她披风铺在地上，吃力把金玉搬上去，弄了好半天，才把两人领回了自己屋子。
风雪愈发大了，毫无牵挂地飘落世间，沙沙奏着尘世间的静谧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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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醒来的时候正是傍晚，夕阳把窗台上积雪照得透亮，边上是淡淡的金色，像极了她小时候吃过的马蹄甜糕，绵软甜腻，滋味清爽。她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她死了？地府也似人间？有美丽的夕阳，有马蹄甜糕，有…
等等…
她转动眼睛，先看到的是挽在一边的粗布床幔，其次是她躺的地方，樟木床的床顶，一个个大大的田字。
噢…床顶，田…
努力忆起“死”前的种种，好大的雪，怀里抱着杏儿，在找不着小路的山上。
杏儿，她的杏儿呢？
这一想，金玉急急想用双手撑起身子，手掌一压，手上剧痛传来，原来跌下山时划破了手，幸好没骨折。这真实的疼痛让她知道自己并未真的到了地府，而是被人救了。
这是什么人家，杏儿呢？
“杏儿…”右手吃了疼，还是觉得头晕和身上无力，她依然吃力撑起自己靠在床沿上，金玉喊着：“杏儿…”
杏儿此刻吃过晚饭正在外屋烤火，摆弄武奶奶给她剪的纸鹤，听到里屋金玉的叫唤，自然高兴地蹦起来了。
“娘亲…”杏儿圆滚滚地出现在她面前，衣衫换了，穿着不是很相称的大人棉衣，长长的袖子裹起来好几圈。
金玉见杏儿还好端端地，母女又抱又笑，她端着女儿左瞧瞧右瞧瞧，除了额角有擦伤，并没什么不妥地方，这下才放下心。
杏儿虽只3岁，但乖巧懂事，平日被朱府的大小欺负惯了，懂得体恤他人，更加知道要处处保护自己和娘亲。金玉昏睡的一天一夜里，不知道跑进来看过多少回，一会儿拉着她手说话，一会儿又把小脸凑过去亲了亲，盼着娘亲快点醒来。
“娘亲，疼不疼？”杏儿嫩生生地问，窝在金玉的怀里。压着金玉身上和手上的伤虽疼，但也不舍得放手。
“娘不疼，只要杏儿好好地就不疼。”金玉说到此处，鼻子又发酸。
总算是捡回来了一条命，不知道朱府会不会追上来，再把她娘两拉回去，不管是哪种境地，杏儿都不好受，苦了这小人儿了，越想心下越不是滋味。
武奶奶循声走了进来，站在床边瞧着这母女俩，大的自救回来一直昏睡到现在，身上旧伤和新伤叠加，看着可怜。小的自回来的着一日多里，人机灵小嘴甜，奶奶前奶奶后地跟着喊，让武奶奶心里很是喜欢。眉眼和那躺着的女娃，简直一个模子，大人像是吃了不少苦，原本圆润的轮廓此刻看着是一双杏眼更大，双颊深陷。
“醒来了，我去给你弄些吃的来。”说完不等金玉开口便转身出去了。
“娘亲…”杏儿又甜甜叫了一声，话儿还不知道多表达，往她怀里钻。
“嗯，”金玉左手轻轻摸了摸杏儿的头，窝心地应承着，“杏儿吃过晚饭了吗？”
“吃了！武奶奶…好吃！”杏儿仰起脸，很肯定地答道。
金玉嘴角一弯，这个小馋鬼，去到哪儿都知道吃。人都说杏儿长得跟她是一个模子，而她…长得随她娘…一想到娘，心底泛苦，她这一逃出来，不知朱一龙那个恶人会怎么样为难她爹娘，娘肯定很担心她，现在若回家去，爹肯定又会将她送回去。有几次，她借口回娘家，实想躲着朱一龙及朱府，没过几日，朱府差人来接，爹给她施加压力，只得又回去了。
眼下想这些没用，怎么样能把捡回来的一条命好好活下去，好好养大杏儿，才是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