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璨醉之殇(1 / 1)
“恬甜,是我。”
男子下马,走到惊得何不拢嘴的恬甜眼前。
恬甜退到马车旁,抹了抹剧烈跳动的心脏,用了几秒钟稳定情绪,然后蹦出一句老套的台词:“你是人还是鬼?”
“我是人还是鬼?搞错没有!”男子跳起来,“这大太阳白天的,你以为见鬼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恬甜挨骂,心头不爽,也回跳:“我也就问问,这是狗血肥皂剧里的黄金必杀技你都不知道?嚷嚷谁呢。”
“我哪有嚷你,”男子抄起手来,“我说大半年的没见你,怎么脑子还是那么笨?见识还是那么浅?”
“我是脑子笨,我是见识浅,”恬甜不甘示弱的回嘴,“我没事儿还给你立了一座坟呢,准备每年清明给你烧纸,你倒好,活得潇潇洒洒的,还冷不丁的大白天出来装鬼吓人。”
这下男子不肯了,跳得越发厉害:“我是活得好好的,你没事儿咒我死啊,没死都给你拜死了。”
恬甜这下没回击,她盯着对方几秒,酝酿了一下情绪,挤了包眼泪花含上。
“小咸,”她哽咽着,“你太过份了。”
冼帅哥原本做了好下一波嘴仗的准备工作,没料到恬甜突然给他来这招,立刻乱了阵脚。
“我、我哪里过份了?”他结巴着问道,“你不说你才过份,明明和那青家有那么大的联系,一直骗我你是从乡下来的盗墓贼。”
“靠!”恬甜又火了,“那些都是你的臆想好不好,我是一直想给你说清楚,但是你已经幻想我是盗墓的乡巴佬了,一直不给我机会。”
“我们在一起差不多一个月,连洞房都洞了,你怎么就没机会了?”战争再度打响
恬甜叉腰:“洞房的话你最好不要乱说,我已经要嫁人了,你就别毁我下半辈子了。”
说完就不理闲贤,一人回车上坐着去了。
闲弦却沉默了一会儿,就上来想拉恬甜下车。
“走吧。“没头没脑的蹦出这句话
恬甜缩手:“干嘛呢,我在这儿等我老公,走哪儿去?你要么就留下来陪我一起等,顺便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闲弦没打算告诉恬甜他是怎么从军营里脱身,却一意孤行的想把恬甜给拉下来。
恬甜双脚乱蹬:“小咸你怎么活回来就变性了?手脚变那么不干净!我可是有家室的人了,再这样我可告你非礼。”
闲弦不耐烦的拖她下来,只管往他的马匹哪儿拽。
恬甜就也就不要面子了,拖长了声调大叫道:“来人啊,有个叫冼闲弦的帅哥暴强美女啊,大家快来看啊,一两银子一张门票!”
闲弦气得去捂恬甜的嘴,边捂边低声说道:“快住嘴!否则让人知道你身在何处,我也救不了你!”
“什么?”恬甜迷糊了一下,立马明白了闲弦话中的含义。
“一路上都是你跟踪我们的吧,”她倒退了几步,盯着闲弦,“你和那些人是一伙的,陷害我们。”
闲弦又来拉恬甜:“先离开这里再说,一路上我给你慢慢解释。”
“别碰我!”恬甜突然吼了起来,然后带着鄙视的眼神看着闲弦,“小咸,我一直觉得你毛病是多了点,但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没错,小璨他是青家的人,可是我们已经离开青家,和那里没一点关系了。我们只想安安静静的过属于我们的日子,小咸你怎么那么狠毒那么变态!”
“现在没功夫给你解释!”闲弦着急的上前,“恬甜你怎么想我都可以,本来我没必要多此一举来这里接你走。可是看在以往情分上,实在不忍心见你在这儿等死。”
“我是在这儿等我老公,”恬甜一字一句的对闲弦说道,“请不要胡说八道。”
闲弦无奈的叹口气,看着恬甜,目光中突的有了几分怜悯。
“恬甜,别等了……青二公子他不会回来了。”
恬甜看了闲弦足足有一分钟之久,然后她再盯着地面一分钟。这之后,她突然转身,扑向马匹,接下马套,就要跨上去。
“你干什么?”闲弦急忙上前拉住缰绳,“你要往哪儿去?”
“回去。”恬甜坚定的答道。上马坐稳,扯马缰。
“不行。”闲弦喝道,“你没听我说吗?你那相公不会再回来了,你若是一意孤行,也是死路一条!”
“放手,小咸。”恬甜就像没听到闲弦的话一般,只是扯了缰绳,闲弦打死不放手。
“我叫你放手!”恬甜大声一吼,猛得回扯缰绳,险些把闲弦放翻在地。
“恬甜你怎么那么傻呢?”闲弦依旧死命抓着缰绳,“你回去能有什么用,该来的是注定的,你不是曾经也劝过我只要一人快乐活下去就是胜利么?”
“我叫你放手啊,”恬甜恨恨的低声说道,使劲的扯绳,“放手放手……”
她哭了起来。
“放手啊你放手,我老公回不来了,我老公要死了,我要去见他最后一面。你放手啊呜……”
她依旧抓着缰绳,可是手臂垂了下去,伤伤心心的哭泣着,
“我老公回不来了,他回不来了……呜呜……”
闲弦看着恬甜如此难过,心中也是说不清的滋味。他低头片刻,便牵起缰绳,把恬甜所乘的马匹牵入树林,不到几步便穿越其中,来至滔滔大江之前。
恬甜原本小声的抽泣着,可来到这江边也被那奔流轰鸣的水声给吸引住,她愣愣的看了看江水,又往下游处望了望。
“你,”闲弦对这恬甜说道,“就在这里等。等你那相公,也等我。我去去就回,千万别离开原处。”
说完他便上马,沿着江边往下游奔去。
恬甜便下马,挑了块突兀的岩石坐下,一会儿看看江水,一会儿望望小树林,觉得时间像被上了脚镣,走得从未如此慢过。
骅骄不知他究竟是如何回到原处的。
他伏在马背上,几度要被摔下,可最终还是重新握紧了缰绳,夹紧了马肚。
来到分手的小路边,唯有空车一部。连马匹也都不见,骅骄剧烈的喘着气,用早已模糊不清的眼神寻找恬甜的身影。
他昏沉的脑子此刻好像在被什么人一勺勺挖走一般,可还记得早前的约定。两个时辰过了吗?恬甜去大哥那里了吗?还是被人抓走了?
不,时间还没到,没人知道她在这里等他。
江边,一定是在江边!
骅骄策马提缰,又往树林里冲去。
穿过树林,天阔地广,带着河腥的潮湿之风迎面吹来,骅骄深吸一口气,奋力睁着眼。有一个模糊的瘦瘦的小黑点往他这边移了过来,越来越大。
他仿佛听见那熟悉的声音,在焦急的叫着他。
“小璨!小璨!你回来啦?”
是的,恬甜,我回来了……嘴唇动了动,心中的话未出口,带着一丝使命完成般的松懈,骅骄无力的从马背上跌落。
恬甜急忙抱住骅骄,随之一起倒在地上。
“小璨,小璨你怎么了?”她吓得脸色苍白,手在其后背摸到湿漉漉的一片,伸出来,满满的鲜血未干,再看那所骑之马,马身也被染成红色。
骅骄的面色已经青紫,双唇乌黑,双目几近阖拢,眼周也是黑紫。
“恬甜……恬甜……”气若游丝的还在唤着心爱之人
恬甜握住了骅骄的手,恐惧而又心伤的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小璨为什么会这样?你怎么会这样?”
骅骄艰难的睁开了眼,心满意足的看着恬甜,挤出一丝微笑,用指尖最后那点力摩挲着甜甜的手心:“恬甜,我……回来了……两个时辰之内……”
“我知道,我知道。”恬甜呜咽着点头,“小璨我们马上走,去你大哥那里,你别担心,他们会治好你的。”
“不……”骅骄轻轻的吐出这个字,推开恬甜的手,“我……只是回来见你一面……”
“说什么傻话啊,”恬甜哭泣着问道,“小璨你说些什么丧气的话?你别这样吓我,我还等着和你成亲呢,我还等着和你过平和的日子,过下半辈子,小璨你不要这样……”
骅骄无力的手摸索着碰到恬甜的面容,拭去那些泪水。
“恬甜……你爱我么……”
这句话,一直困在心口不敢问出的话。这个不得而知的答案,一直是阻碍他说出求婚之言的障碍。
恬甜她爱我吗?
恬甜你爱我吗?
每每深夜自问,都带着那么多的纠结与自卑暗暗否定。
永远问不出口的话语,永远迈不出去的阴影,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再重要,他终于问了,带着释然与洒脱,答案如何已不再重要……
“小璨,小璨。”恬甜握着骅骄那放在她脸颊的手,泪止不住的流,“小璨我是爱你的,小璨我爱你,你听到了吗?我爱你。”
骅骄的嘴角轻轻的扬了扬,却有无法言喻的幸福从那里溢出。
“恬甜……我最后的……愿望……”骅骄尽力的动着唇,细声的说着那些已经无法连贯的字句,“……抛我入江,伴你……归家……”
没有遗憾,没有怨言,没有多余的嘱咐,带着更多的满足。
那起先还挣扎着抚摸着她面容的手失去了最后的一点生气,重重的垂下。恬甜一惊,紧紧握了握那手,再看向骅骄,静静的,没有呼吸的躺在她眼前。
“小璨!小璨!小璨啊——!”
撕心裂肺的呼喊与恸哭伴随着河流东逝之声在江畔响起,仿佛劈入江流,仿佛撕裂大地,刺耳而凄厉。
小璨,小璨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为什么这么平白无故的离开。我昨天刚刚下定决心嫁给你,我们今天早上还躺在床上计划着美好的明天,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出尔反尔的离开我,为什么啊……
小璨,小璨你起来啊。
“你起来,起来,”恬甜含糊不清的哭着喊着,“璨醉你起来,骅骄你起来,你起来……”
她胡乱而机械的捶打着那已经没有生命力的躯体,那之前还青春俊逸的面容早已失去了往昔的活力。
“你起来啊,骅骄你起来,你起来我嫁给你……你起来我们远走高飞……你起来啊……我答应嫁给你的,你怎么说话不算话……我要和你过下半辈子,我要给你生很多孩子……”
流不尽的眼泪,喊到嘶哑的嗓音,唤不回流逝的生命,等不到期望的幸福。
恬甜扑在骅骄的身体上,使劲抓着他的手臂痛哭,掐着那已经失去知觉的肌肤。手指捏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伸入袖中,哆嗦着取出来。
那是两枚,羊脂玉的戒指。
她要的戒指。
摸着内环,分别刻着她与骅骄的名字。
直到死,直到他死。他也没有把这对戒指摸出来,也从没有取出对着她说出求婚之言。
是因为没有机会吗?是因为对材质不满吗?是因为她不肯答应吗?还是因为没有刻上她最后要求的那句“毒誓“?
不,不是的,全都不是的。
他不敢摸出来,不敢凭着戒指大胆的向她求婚。只因为他不知道她是否真心爱着他,他不知道是否能给她想要的爱情,他知道她先前心里一直装着他的大哥,就算总会压抑不住说出求婚之言,可是若是拿着这对戒指相跪,他没有胆量。
他至死也没有摸出来交给她,就算得到那梦寐以求的答案,就算还有时间,他也不会再将这枚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因为,他永不可再相伴她一生,形同一人,永不离弃……
没有背弃,没有食言,他真爱未变,他至死不渝。可是神,用最最恶俗的方式,给他们开了一个没有下文的玩笑……
不一定要违反毒誓,也不一定要背信弃义。要死,也可死无葬身之地!
听说爱情总是迟来一步,在你以为她不会来的时候无聊转身,却在她敲门离去之后茫然失措……
恬甜从下午一直坐到日落西山,哭到眼泪流尽,咽喉失声。红艳却又即将没落的日光洒在江面上,映着晚秋逼人的寒气,衬着她破碎的心怀和绝望的哀思。
她把戒指分别戴在了自己与骅骄的无名指上。
低头最后一次亲吻骅骄,这个曾经她以为会终身相伴的男子。她吻着他那已经冰冷的唇,一直贪恋的抱着那僵硬的身体不肯离开。
小璨,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未亡人。
戒指不离,我心不移。
恬甜吃力的抱起了骅骄的身体,一步步的,往江边移去。
【抛吾入江,伴汝归家。】
就算是临死的遗愿,依然是不依不舍的守护。
一步步踏着尖利的碎石,拖着沉重的身体。江边滚浪拍岸,黄涛怒咆,倒影不出她与骅骄干涸的身影,挽留不住那曾经幼稚天真的梦想,袭向天边的那卷卷奔流,把过往的残影通通绞碎。
“小璨,”恬甜干裂的唇吻了吻骅骄冰凉的前额,带着未尽的哭咽,“小璨乖,来,乖。”
她架起他的胳膊,把他的前半身支了出去。举在半空,可却迟迟下不去手,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松开手指。
“恬甜,放手啊,”她又哭了起来,哑着嗓子,别过头去,使劲闭上眼睛,“恬甜你放手吧……放手吧……放小璨走吧……小璨,你一路走好,别再……挂念我了……”
慢慢的松开一根手指,试图提起第二根。
突然间!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击中了她的后背?!
恬甜下意识的把骅骄的身子用力往回一拉,更多却是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而痉挛般的蜷缩紧了身体。
谁在后面?!
猛然回头,黑色的长袍,似曾相识的笑容,食指与中指间悠然的夹着小刀。
“呵呵,久违啊。”
恬甜心头一缩,像被巨大的弹力夹给击打了一下,口中突然呛满了甜中带咸的液体。有什么,在从她的嘴角无法控制的流淌下来,伴随着从未有过的痛,汩汩的涌了出来。
恬甜抱紧了骅骄的尸体,晕旋中奋力的摇头,鲜血滴在怀中骅骄的面容上,再汇成小溪流下,淌满罗裙。
“不,不……放我们走……”她艰难的拖着两个人的身子往身后的江面挪
闇墨音走上前来,站在恬甜的眼前,脱下了那几乎从不离身的黑袍,一半金属的银色面具在夕阳下反耀着粼粼的光,那另一半的面容精美而冷傲,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任他鱼肉的软弱的人,目光凉凉的:“第一次杀女人,算是破了戒。但是,谁叫他如此爱你?容不得你再存活于世!”
铁链高挥,刀尖在落日的余晖中闪烁出钻石般的曜光。
唰——
恬甜最后的知觉,是那刺骨冰寒的江水,包裹着袭卷着她向那日落的尽头滚去,骅骄的身体,好像还在怀中,又好像早已先行离开……然后
一切都沉于黑暗。
坠落的日,再不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