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遭遇围剿(1 / 1)
其实除去恶贯满盈的名声,冼家寨倒真不失为一处避暑胜地。
正所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时值盛夏,天下平原沃土皆是烈火骄阳聒噪烦心,唯独冼家寨所处的连绵群山绿荫葱郁清爽如春。
午后的斜阳照透林间叶缝,光亮如弦,金晶濯然。脚下软泥湿而不腻,身旁大树参天如云,耳畔鸟悦虫鸣,入眼皆是欢愉轻快之感。
唯一让恬甜有些不自在的就是,自从她那天发表了关于闲弦性格弱点的总结性报告,冼寨主已经整整两天未和她说过一句话。
哎,恬甜叹口气,坐上一根盘根错节的榕树枝,呆望着林里一颗开满紫色繁花的大树随着微风花落花满天。
点到他的死穴了吧?她这样无奈的想着。
小咸,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一直逃避现实。也许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认清自己面对现实吧……
目光落下之时,闲弦,不知何时已经站于她跟前。
恬甜有些尴尬,曹操还要说了才到呢,这闲弦只需念想一下就瞬移至此。
闲弦看着恬甜,没说什么话,只是径直走向前来,拉起恬甜的手,没头没脑的就拽着走。
“等等,”恬甜忙把身子用力往后拖
闲弦站定回头,依旧只是瞪着恬甜,一言不发。
恬甜整理了一下刘海,自以为很拽的昂头:“你在逃避什么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马上就会离开这里回我自己的地方去。”
很拽的发言结果被华丽无视了,闲弦依旧不说话,转头拉上恬甜继续走。
没头没脑的走过密林走入深山,走过乱石林立也走过悬崖峭壁,直到行至群山深处一方山谷。
“跪下!”闲弦突然发话
恬甜左右看看,摸不着头脑。只见这山谷飞鹰野迹,垂瀑深潭,花开丛密,独有一番幽静秀丽之色。
“跪下!”闲弦不耐烦的按着恬甜的肩头,把她强行按倒在地。
“什么啊?莫名其妙的。”恬甜不满的揉着被草丛中碎石磕疼的膝盖。
“对着潭水,对着我爹娘的墓发誓。”闲弦眼里是少有的严肃端正。
“发誓?”恬甜更是一头雾水,“你爹娘的墓?在哪儿?”
闲弦往潭口走了一步,眼里慢慢渗出仇恨的意味。
“其实,谁也不愿做绿林草莽,尽干些伤天害理之事糊口。可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他绸朝王家取得天下,我晋州李家尚未灭门也实属幸事。”
恬甜听这话,迷糊得不行,双目迷茫的看着闲弦,只期待他能把这毫无头绪的话说明白一点。
“你跟我来。”闲弦拉起了恬甜,却顺势把她往怀里一抱,跨步往山崖下的深潭跳去。
恬甜被吓得双眼紧闭,心率失衡。偷偷睁眼,却早已稳稳落地。
原来这潭边峭壁上,独有一块凸出的岩石,只不过崖边杂草茂密,旁人至上而下完全不得视之。
闲弦扒开岩石前人高的野草杂枝,露出一个一米多高的山洞。
“跟着我走。”闲弦也不管身旁的恬甜是何等目瞪口呆,牵着她钻入山洞。
山洞里漆黑如墨,冷气幽然,暗流之声潺潺入耳。
恬甜打个抖:“闲弦你在哪儿?”
闲弦你在哪儿?闲弦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在哪儿哪儿……
居然还有回声!
“这里。”闲弦的声音在恬甜身后响起,伸手扶住她,“前方就是我爹娘的坟墓,只是暂时无火把,看不见罢了。当年晋州军战败,我爹身负重伤,带我娘逃至此山洞,伤势过重长眠于此,我娘也伤心自尽……”
闲弦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与那若有若无的回声一同消逝在这黑暗的空间里。
“他们怎么逃到这里来的呢?”恬甜的心里蓦然升起一股同情
“跟我来你就知道了。”闲弦又握住了恬甜的手,“抓紧了,千万别松手。”
这是恬甜认识闲弦以来,第一次听到如此温柔的话语。
不知是否黑暗蒙蔽了人的双眼,却恰巧解放了人的第六感。恬甜感到此刻的闲弦显露出与平时全然不同的个性,他握紧她的手温和而干燥,掌心传递着安全的信息。
有我在,不用怕。恬甜仿佛能听到那来自手心温暖的安慰。
脚下的路不算平稳,可是闲弦却自信而稳重的走着,拉着恬甜也不失胆大心细。
“早知道我应该是一个抽旱烟的男人。”他忽然蹦出这么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旱烟?恬甜愣,想起和骅骄逛街时,所看到街边那些叼着长长烟斗的奇形怪状的老中青们。
黑暗中闲弦轻笑起来:“真希望是个抽旱烟的男人,坏男人。那样,我就会随身携带打火石。”
一股暖流从恬甜的指尖缓缓流入心中……
“谢谢小咸,有你在,我不怕的……小咸真好!”她微笑道
闲弦与她手心紧扣的手指轻轻颤了颤,没答话。
恬甜有点习惯性自我陶醉。
“我真幸运。”她乐滋滋的自言自语
“为什么这样说?”前方的闲弦问
“你看,传说中的山贼都是凶狠的强盗,可是我遇上小咸,虽然脾气坏了点性格有点缺陷,可是对我也不坏,心地其实很善良!”恬甜晃起脑袋
闲弦:“……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当然是夸你啦!小咸真乖……哇!好刺眼!”
正当恬甜絮絮叨叨之时,眼前突闪耀眼白光。只见闲弦已经拨开眼前密草,带恬甜走出山洞。
“这是哪里?”恬甜左右环顾
只见下方不到半米就是青葱绿地,虽然仍是山上风光,可是地势明显平坦许多。
“从这边下去,绕过山头就可下山,山路平稳,妇孺皆可行。”闲弦回答说
“那么这是——”恬甜疑问
闲弦点头:“没错,这是通往冼家寨的密道,山中仅我与师祖二人知晓。现在,转过身去,对着洞穴里我爹娘的墓,发毒誓你永远不会将此处泄漏给任何人。”
恬甜转身,握爪举拳,肃穆宣誓状:“我田恬甜若是把这地方告诉任何人,儿童村全体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十年吃不上肉!”
闲弦无语,这也算发毒誓……“为什么你犯错了倒霉的是别人?”
“因为啊,”恬甜望天用食指戳下巴,“我本身是贱命一条不值钱,可是朋友亲人的健康快乐,对我来说比自己的性命什么都还重要呢。”
这次闲弦沉默了一下。
“恬甜,虽然以前一直觉得你出身低贱,可至少你有那么多的亲人朋友。”
“哈!是吧!”恬甜乐,“羡慕我吧,哇卡卡卡~~~”
从密道回来之后,闲弦就很难在恬甜跟前再显摆什么嘲弄什么。虽然自吹自擂的夸张习性一时半会儿难以彻底根除,不过对于之前饱受“摧残”的恬甜来说,已经是好运之极了。
夜里,灯暗油枯之时,闲弦总会不自觉的在她面前谈到爹娘的往事。
在闲弦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恬甜大致搞清了一些基本性的历史问题——
首先,在她来到这里的二十年前,中原地带还处于群雄割据的混沌状态。
第二,二十年前最大的三家地方势力,一个是现在一统江山的绸朝王家,一个是现在占据外夷的卿国瑜家,最后一个就是当初割据晋州的李家,也就是闲弦这家。
第三,小璨的舅舅(貌似姓洪),是绸朝的大将,为人狡猾凶残,先后打败了另外两家,又消灭了一些小势力,为王家夺得天下。
第四,当年小璨舅舅围攻晋州久不破,而晋州城内也弹尽粮绝,闲弦他爹愿意降服,条件是留所有百姓将士性命。小璨舅舅答应了,但是城门大开之时却反悔大开杀戒。幸好的是,瑜家这时候乘机反攻,于是混乱之中闲弦爹娘逃了出来。在追杀中一直逃到了冼家寨的那个密道。而闲弦那时候还在襁褓,是由父亲的军师,就是那个被称为“师祖”的老头养大的。冼这个姓也是为了防止灭门才改的。
……
恬甜用自己那并不娴熟的归纳能力整理完所知事件,再想了想,问闲弦:“所以你总是去找青家的麻烦?”
闲弦得意的笑:“那个青家二公子有收藏奇珍异宝的怪癖。所以,如果我带领兄弟们下山打劫之时正好碰到他,不借机捉弄一番,岂不浪费?”
恬甜抹汗:“你捉弄到了吗?”
闲弦笑得越发得意,他翻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卷画,打开,招摇的摆在恬甜面前。
“你看,这不是他那张秘宝白纸吗?”
!!
恬甜当即大惊失色……
小璨!她的心里突然有些莫名难受。她被劫走已有半个多月,画也被盗走了,小璨现在怎么样了呢?也许他正在到处找画,找她,也许他非常的担心她。可她却在这里每天悠闲的晒着太阳,和闲弦耍着贫嘴,没心没肺的过着安稳日子。
“对不起小咸,”她异常认真的起身,“我想我得回家去看看了。”
闲弦先是一愣,半响才回过眼神,
随即淡然:“哦,这样也好,你总是要回家的。”
两人一时无话。
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院外忽然有兄弟闯入:“大当家的!大当家的!”
“什么事这样慌张?”闲弦出门
“不知何故,朝廷大军竟然前来围剿,如今已经把半山腰围了水泄不通!之前下山的兄弟们都是有去无回!”来人大声喘着气,惊慌之色显露于形。
闲弦一时也惊问:“大军?何字号?为何故突然要围剿我冼家寨?”
手下兄弟大喘:“大旗上写着‘赜”字!大当家的……“
闲弦顿时脸色大变,他回头对恬甜说:“你呆在屋里暂时别动。我去去就回。”
恬甜只敢点头。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闲弦才匆忙归来。
“走,”他把那幅从骅骄那里盗来的画塞给恬甜,“我带你出寨里去。”
说完就拉恬甜往深山里那口深潭行去。
“很严重吗?”密道里恬甜再也按捺不住的问道,“为什么突然想要围剿你们啊?”
“现在还不清楚具体为何。”闲弦语气沉稳,“也许是朝廷得知了我的身份,想要赶尽杀绝。但也不排除,他们仅仅是为你手中的画而来,也是为了抱那日我闯青府之仇。”
“画?”恬甜又惊
闲弦恨恨的说道:“青家二公子果然是睚眦必报。五千两银子对于他富可敌国之家来说不过是杂毛一根,可他竟然串通朝廷出兵灭我冼家寨。这画你带走,寻人卖个好价钱,今后日子会好过很多。”
恬甜问:“那小咸你呢?”
问话之时,已经被带出山洞。
闲弦不语,继续带她往丛林中走,待到有明确小路时才松手。
“往这里一直走下去,就会到达那日我们赶集的小城。这些银两你带在身上,应该够你回家的盘缠。”说完就要离开
“等等小咸。”恬甜叫住他,“我们把画还给青家吧?那样他们就不会围剿你们了。”我会尽力游说小璨放过你的。
闲弦摇头:“还是说你没见识也没常识,难道你从未听说过青家铁血将军之名?”
恬甜正囧着,心想小咸你到现在还不放过奚落我,忽然听得耳旁嗖的一声哨响。
“小心!”
只见密林之中不知何故突放一箭,直奔闲弦所在之处。闲弦一把抓过恬甜护在身后,肩上却已中箭。
“闲弦没事吧?”被闲弦拉到树后躲藏的恬甜惊魂未定的问道
只见鲜血已从肩头涌出。不知是否牵扯到之前骅骄铁扇之伤,所以来势汹汹。
闲弦咬牙摇摇头:“别管我,你赶快走。一点小兵小卒我能对付。”
“不行。”恬甜惊慌的扯衣料试图包裹闲弦的伤口,她从小到大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我不走,我不能这样走。小咸我们投降吧,把画还给青家,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我和青家……”
“住口!”闲弦突然暴怒,“你这扫把星!我冼家寨二十年未曾被官兵围剿,你一出现就有此大灾!还不赶快从我眼前消失,才保得住我寨里众多兄弟性命!”
恬甜呆愣。
闲弦狠毒刻薄的冷笑道:“师祖刚才掐指算过,就是因为你这女人不吉利,才惹来官兵。所以劝我把你抛至山外。你不要不识好歹,否则我刀下不会留人!”
恬甜继续呆,继而眼里蒙上雾气。
闲弦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狠狠的看着恬甜,骂道:“你还不滚!赶快滚得越远越好!滚啊!滚!”
恬甜站了起来,抱着画,发着抖:“小咸……”
小咸不要这样对待自己……泪水从那有着乌黑瞳仁的双眸里滴下。
“你滚啊!”闲弦硬着心肠吼道
“你放心,我会……”抹抹眼泪,挤出一点笑
可是打断她的只有闲弦愈发狠声爆气的那个“滚”字。
恬甜抱画转身跑出藏身之处。
“我是田恬甜!”她一边大声叫着一边喊道,“我……”
话没喊完,脚底就一滑,树后闲弦惊立,苍天!恬甜已经踩空一旁虚掩的灌木杂草,踩下了崖坡。
恬甜的心秒速提上嗓子,面对险情一时呼吸困难,神智不清起来,那种熟悉的僵硬感再一次笼罩了她的全身。
可是,就像飞机降落一样,失重之后是平稳的安定。
半空中,一只手握住了坠崖的画,也握住了瞬间入画的恬甜。铁靴攀岩踏地之声响在尚未丧失听力的恬甜耳边。
不过多时,画被递到另一个人手中。
“将军请过目。”
哗啦一声,画卷被果断拉开。
目光投来之时,
唰——画面上结了一层平滑的薄冰。
三伏天里,恬甜在烈日下冷得毛孔紧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