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今生已错过(1 / 1)
最近落霞裁缝铺的张掌柜心情一直不太好,布料的价格一直在跌,搞得裁缝铺里每日的流水也受了影响。这天他一边想着自己的烦心事一边进了裁缝铺的账房,没想到一进去竟看到地上堆了一地的铜钱,账房先生正和几个小伙计满头大汗的在数钱。张掌柜奇怪的问道:“哪儿来的这么多铜钱?”
账房先生答道:“方才宰相府的管家拿这些钱来买了好多布匹。”
张掌柜惊讶的问道:“为何不用银子买?怎的拿了这么多铜钱来?”
账房先生说道:“我也不知道,对方是堂堂宰相,我们不敢不收也不敢多问,不过我听说宰相府最近大把大把的花铜钱四处买东西,前天还去对门的瓷器铺买了批瓷器,今天又到我们这儿来了。”
“竟有这事?”张掌柜若有所思的说道。
账房先生凑到张掌柜耳边小声说道:“掌柜的,外面风传宰相之所以如此大把的花铜钱,很可能是因为朝廷要废止铜钱了。”
张掌柜惊讶的说道:“这怎么可能,不用铜钱了,以后花什么?”
“朝廷的心思,谁知道呢,不过看宰相此等举动,只怕是八口九不离十。”
张掌柜思索了片刻后吩咐道:“这样的事情还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这样,我给你一批铜钱,你想办法赶紧花出去,这样万一哪天铜钱真的被废止了,我们也不至于损失太重。”
账房先生应道:“全听掌柜的吩咐。”
一股大把大把花铜币的风潮就这样在汴梁城中悄然兴起,百姓都在暗地里议论朝廷要废止铜钱,仅仅几天的时间,汴梁的市场上突然多了好些铜币,本来不断下跌的物价也稍稍稳住了些。不过汴梁城里的日子依旧不好过,南方的干旱渐渐向北方蔓延,汴梁已一个多月没下过雨了,进城来逃荒的难民越来越多,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嗅到了这些表象下到底隐藏着什么,但大多数的百姓并不知道什么正在发生,什么又将要发生,他们随着大流庸庸碌碌懵懵懂懂的活着,王朝的兴衰从来都是少数上层人物之间的血腥游戏,那些人为了自己的私利便搅得天下大乱,最后却要由百姓为他们昂贵的政治游戏买单,可笑的是,那些人偏偏还喜欢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现在汴梁城中依旧繁华又热闹,入夜十分,勾栏酒肆照旧灯火辉煌,空气中飘荡的靡靡之音中夹杂着游人的欢笑声,人生毕竟苦短,与其去担忧未来不如及时行乐,太平盛世再不如意,起码人人还有一方避雨的屋檐。况且不管世道怎么变化,最受影响的永远只是普通的老百姓,那些最有钱最有权的人依旧过着歌舞升平的快活生活,这些拥有最多的人却比普通百姓更加只顾一己之私,天下兴亡,到底是谁之责?
悠悠的琴声飘过一片池塘,小池中一朵朵荷花婷婷绽放,临池亭榭的灯火倒映在池中微微晃动,亭榭中好些个人正在纵情饮酒吟诗作对,这些人都是朝中爱好舞文弄墨的文官,其中的晏殊更是现在的文坛领袖,这些人都是风雅之辈,经常聚在一起吟赏风月切磋诗文,几个颇有姿色的陪酒妓口女穿行其间为他们沏茶斟酒。
韩烟翠坐在晏殊旁边为他斟满酒杯,她脸上虽挂着笑心里却对这样的场合不耐烦极了。虽然上官子兰重金包下了她,但她还是望春楼的人,平日里有这样的场合,望春楼里人手不够她还是要来应酬一下。
晏殊已喝的微醉,醉眼朦胧他中韩烟翠娇俏的脸愈发的娇俏可人,他问韩烟翠道:“这位姑娘,我晏殊一生作诗文无数,你可知我最中意哪两句?”
韩烟翠嫣然一笑道:“大人的诗词字字珠玑,小女子怎么晓得。”
晏殊笑了下说道:“我最中意的便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句,我这‘似曾相识燕归来’还是个字谜,姑娘你不妨来猜猜,若猜不出来,便把你右耳的耳环输给我罢。”
韩烟翠想了想却猜不出来,她笑道:“大人的谜小女子可猜不出来,大人何必为难小女子,故意诳我的东西。”
晏殊笑呵呵的说道:“那姑娘便是认输了,你答应把耳环给我,我便告诉你谜底。”
“小女子认输便是,大人快说谜底吧。”
晏殊略有些得意的说道:“这谜底便是个喜鹊的‘鹊’字。”
韩烟翠想了想不由拍手笑了:“‘似曾相识燕归来’,果然是‘昔鸟’啊,我这只耳环合该归大人。”
她正要解下自己的珍珠耳环,晏殊按住她道:“让我自己来取。”他说着突然一把抱住了韩烟翠把嘴唇向韩烟翠耳边凑去,韩烟翠皱起眉头挣扎了下小声说道:“大人请自重。”但已有些醉意的晏殊怎肯放过她,韩烟翠心中厌恶,又不敢扫了他这样有权有势人的兴,只得任他动作。晏殊把韩烟翠右耳的耳垂含在嘴里,他的胡须扎的她痒极了,带着酒臭味的呼吸全都喷在她脸上,韩烟翠闭上眼睛只当自己死了,她心想,男人喝醉了怎么都这副德行。片刻后晏殊终于放开了她,他取出口中衔着的珍珠耳环得意洋洋的展示着,众人拍手哈哈大笑起来,韩烟翠臊的满脸通红。宴会的气氛越发的热闹,韩烟翠趁乱赶紧躲开晏殊坐在了一个角落里。
远离了已有些喝醉的晏殊,韩烟翠这下总算松了口气,她清净了一会儿才发现身边还坐着个男人,他一言不发的坐在这里,怨不得韩烟翠之前都没发现他,他也不喝酒,只是皱着眉头用指头蘸着酒不停的在桌上写着什么。
韩烟翠主动举起酒杯跟他搭话道:“大人,小女子敬你一杯。”
那男人这才如梦初醒,他赶紧举起酒杯道:“多谢姑娘。”
两个人饮过酒后韩烟翠问道:“大人怎不和其他人同乐,可是有心事?”
男人答道:“只是最近在写词,却写不出佳句。”
“我看大人文采飞扬,必能写出惊世佳句。”
男人笑了笑说:“借姑娘吉言,请问姑娘芳名?”
“小女子韩烟翠。”
“韩烟翠,好名字。”男人喃喃念着她的名字,突然眼前一亮,用手指蘸了蘸杯中的酒在桌上疾书起来,韩烟翠好奇的凑过去,只见他写道:“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韩烟翠惊喜的说道:“是我的名字?”
男人点点头道:“确实是姑娘的名字,嵌在这词中倒是刚好。有一日我与寇准寇相公谈天的时候,他讲起西北的大漠蓝天,我脑中突然就浮出这几句词,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没亲眼见过西北风光吧。”
“大人说不定哪天就能去西北看看呢。”韩烟翠说完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眼前这人是个京官,自己这么说不是在咒他被贬到西北去么。韩烟翠赶紧跪下去道:“小女子有口无心,望大人恕罪。”
没想到那男人很大度的摆了摆手说:“无妨,韩姑娘快快请起,词是我自己作的,和姑娘何关,若有一天真被贬去西北,也是我自己一语成谶吧。”
韩烟翠小心翼翼的问道:“敢问大人尊姓大名?”
男人答道:“在下范仲淹。”
韩烟翠惊喜的说道:“原来你就是开封府尹范仲淹范大人!”
“正是,韩姑娘知道我?”
韩烟翠兴奋的说道:“现在汴梁还有谁不知范大人的大名,范大人体恤百姓为民谋利,人人提起范大人都是赞不绝口。”
范仲淹摇了摇头说:“姑娘过誉了,我范仲淹也是贫苦人出身,苦读十多年圣贤书才坐上今天这个位置,为官这些年来一直立志铲除奸邪,但如今已过而立之年,还未做出任何值得称道的事,朝堂中依旧奸邪横行,自己想要改变的事一件都没有改变,这些年来不过空度岁月,有时我也不禁迷惘,做人为官不过数十载,到底要怎么做才算是个好官?”
韩烟翠说道:“大人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官的。”
“哦?姑娘何出此言?”
“不知有多少人当了一辈子官却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大人年纪轻轻就不断反躬自省,有朝一日必成名震千古的好官,所以大人一定不会被贬到西北去的。”
范仲淹笑笑说:“我已经说过了,姑娘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若真的心怀天下,被贬去西北又能如何,况且西北多战事,若被贬去西北说不定反而能做几件能报效国家的实事。再说若是能亲眼看看寇大人所说的‘碧云天,黄叶地’的景象,也是人生一大乐事吧。”
韩烟翠举起酒杯道:“难得大人如此豁达,韩烟翠再敬大人一杯。”
“好!既然酒逢知己,这一杯我是一定要饮的!”范仲淹说着也举起了酒杯,两个人一仰头一饮而尽。
夜色渐深,宴会上的众人都有些醉了,韩烟翠逮到一个空闲一个人走在池边倚着栏杆,池上吹来的夜风拂过她微烫的脸颊,满池荷花在月光下泛出淡淡的光泽,空气中飘着春天甜腻的气息,韩烟翠却忍不住轻声吟起了范仲淹刚才写的词:“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她的心中突然无端升起一股悲凉,她觉得这几句嵌入她名字的词就好像她人生的谶语,有一天她会不会离开这浮华的汴梁,随着浩浩秋水飘向辽远荒凉的天际?
夜越深,汴梁城中的欢会便越加热闹,官员们的聚会虽奢华风雅,但也不过是老一套,真正让人大开眼界的是那些有钱人的聚会,聚会上极尽大胆奢华的享乐有些是普通百姓想都想不出来的,有钱人家的少爷整日里挖空心思在聚会中别出心裁,好博得同伴的艳羡,对于好些有钱人家的子弟,这几乎是他们活着的唯一目的。
今日城中数一数二的巨富赵老板的公子赵洛陵在汴河边设宴款待好友,到场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上官子兰也在其中,这些公子哥儿共同的特点便是书念的少,贪图享受,不讲理教,甚至连装模作样都懒得装一下,他们那昂贵的绸子衣裳随便一抖,便飘出一股恶心又诱人的金钱的味道。
今天赵公子的宴会着实是别出心裁,宴会现场竟连一张案几都没放,所有的杯碗盘碟都由貌美如
花的侍女端着,想吃什么用什么,只消一挥手,便有佳人端到眼前,香炉里冒出的缕缕烟雾弥漫在细纱帐里,烟熏雾绕恍如仙境。
公子哥儿没都有些喝醉了,宴会现场变得越发的放荡,每个人都左拥右抱,纵情欢笑。一个着白衣的美丽姑娘斟了碗酒递到上官子兰嘴边,上官子兰抓住她的小手把酒倒进了嘴里。
一旁搂着个美丽姑娘的赵洛陵得意洋洋的对他说道:“上官兄,我这次的宴会是不是比你上次的宴会如何?”
上官子兰拱拱手说:“服了服了,赵兄的气派果然不是我能比的。”
“那我敬上官兄一杯。”
赵洛陵说罢对怀里的佳人耳语了一番,佳人红着脸捶了他一下,拿起一边的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大口酒。她含着酒来到上官子兰面前扬起了脸,赵洛陵对他眨了眨眼睛说:“上官兄,快喝呀。”
上官子兰轻佻的瞥了一眼面前女子鼓鼓的腮帮子,突然把她按到身下用力吮吸起她的双唇,女子嘴角不断流下来的酒打湿了她的香腮,上官子兰饮尽了她口中的美酒后哈哈大笑道:“好酒,好酒!”
公子哥儿们笑得更厉害了,他们乐不可支的拍手道:“上官兄威武!”
上官子兰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说道:“赵兄,小弟还另有场子要赶,先告辞了。”
赵洛陵取笑道:“你别又是去见望春楼里那个相好吧?”
上官子兰笑着说道:“赵兄既然知道又何必说破。”
“上官兄还真是多情啊。”众人纷纷取笑着他,上官子兰向他们拱拱手吊儿郎当的晃悠着走了。
走出了喧闹的纱帐上官子兰才发现外面原来那么已是那么安静,夜风一吹他终于觉得自己的心中宁静了一些,他独自来到河边的一棵柳树下,树下拴着条小船,他解开缆绳上了小船,用竹篙在岸边轻轻一点,小船便随着汴河水悠悠的飘走了。
远处的灯火不停的闪烁着,欢闹了大半个晚上的上官子兰此时却没有任何的满足和愉悦,只有无尽的空虚和寂寞。
这时一粒小石子突然打到了上官子兰脑袋上,正在发呆的上官子兰被吓了一跳,他抬眼一看只见韩烟翠站在岸边的桃花枝间。
上官子兰惊讶的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韩烟翠嫣然一笑道:“我专门在这儿等你的,拉我一把。”
上官子兰伸出手来,韩烟翠扶着他的手腕轻巧的跳到了船上。待小船稳下来上官子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韩烟翠说道:“我知道你今晚去和那些公子哥儿喝酒去了,每次和他们喝完酒你都会一个人坐着船在河上漂。”
上官子兰在她身上闻见了些酒味,便问道:“你也喝酒了?”
韩烟翠笑了笑说:“和你一样,去应酬了,没办法的事。”
两个人肩并肩在船头坐了下来,这么多年他们似乎已经习惯无言相对了,所以虽然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却并不感到不自在,逃离了喧哗宴会的两个人一起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突然韩烟翠瞥到上官子兰的袖口开线了,她把他的袖子扯过来指着他的袖口道:“怎么袖子开线了都不知道缝一缝?”
上官子兰笑道:“你什么时候听说过男人自己缝衣服的?”
韩烟翠无奈的说道:“我看还是我来吧。”她说着解下腰间的针线包从里面抽出了绣花针和丝线来。
上官子兰瞅了一眼她的针线包说:“你这个荷包是自己绣的?”
“是呀。”韩烟翠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说道。
“还挺好看的。”
“你喜欢不如就送给你,来,胳膊拿过来。”
上官子兰把胳膊递给她道:“还是算了吧,你又不擅长做秀活,绣这个荷包想来花了你不少时间吧。”
韩烟翠嗔道:“谁说我不擅长秀活,这些年你这身上穿的还不都是我给你补的,我就从没听过哪个被包下的姐妹还得给男人补衣服,我简直成了个老妈子了。”
上官子兰不由笑了,韩烟翠扯断线头说道:“这下行了,以后穿衣裳也注意着点。”
上官子兰摩挲着补好的衣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烟翠,你小的时候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我记事起就被卖进了青楼。十三岁被破身后就一直跟男人周旋,哪会有什么喜欢的人。”
上官子兰叹了口气说:“我十六岁的时候喜欢过一个人,我也真是傻啊,还以为真的能跟她天长地久。”
上官子兰从没在韩烟翠面前讲过自己的事情,韩烟翠默默听着没有说话,片刻后上官子兰继续说道:“她是我东家的女儿,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我是他们家跑腿的小伙计。我十六岁的时候继母不让我读书了,非把我送出来当学徒,我当时还一心想着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对做生意一点都不感兴趣,在铺子里又处处被人欺负,那样的日子日复一日没有尽头,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活下去。
十六岁那年百花仙子过生日的时候,我的师傅放我一天假让我上街逛逛,我挤在人群中看游街的花车,突然一个姑娘跳下了花车落在了我面前,管理花车的小吏看到有人跳车赶紧过来要把她再送回花车上,这时那姑娘拉着我的手就跑,我被她拉着跑过了一条街又一条街,她头上戴着花冠,身上穿着粉色的绸子衣裳,就好像百花仙子下凡,当时我觉得她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等到她跑不动了,我们两个才攀谈起来,我才知道原来她就是我东家的女儿,她知道我是她家的伙计后并没有看不起我,反而还邀我一起游街,那天我们一起在汴梁逛了整整一天。
从那以后她经常来找我,虽然她有些小姐脾气,但我却觉得她率真可爱,心中渐渐有些喜欢上她了,我也开始更努力的跟着师傅学做生意,不过我知道她家家大业大,我这样的人是绝对高攀不起的。其他伙计知道我跟小姐得近,都嘲笑我是癞□□想吃天鹅肉,这话不知怎的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谁知她直接跑到了铺子里大声说道:‘我就是喜欢他,你们谁都管不着!’我们都被她惊呆了,她说完了就跑了,我赶紧追了上去,问她那么说是什么意思,她没说话,过了片刻她突然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就跑了,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有女人亲我,当时我的心都酥了,那一刻我真的爱上她了。
那天晚上我偷偷溜进她的闺房去找她,我问她要是有一天我赚到足够多的钱来娶她,她愿不愿意嫁给我,她说只要我有赚钱的本事,我有没有钱她都愿意嫁给我。我跟她说了一夜的傻话,第二天我就离开了她家,开始自己在外面闯荡。后来那几年我什么苦都吃过,为了赚钱多险的商道我都敢走,我辛辛苦苦的发家致富,只为了实现自己的诺言,与此同时她爹死了,她独自担起了家里的生意,成了名震天下的女掌柜,我知道我跟她差的还是很远,但我想尽一切办法让自己能更配得上她,她二十岁那年公开招婿,我从外地赶回来只为见她一面,我不敢奢求她还把当年的傻话当真,我只想告诉她这些年来我一直没忘记少年时的诺言,我的心也一直没变。”
说到这里上官子兰不说话了,韩烟翠猜出了他所言的那个“她”是谁,她忍不住轻声问道:“后来呢?”
上官子兰紧紧闭上双眼似乎陷入了一段痛苦的回忆:“我去她们家好几次,好不容易她才答应见我一面,结果那天她却又不在家,我从早上等到晚上,她一直都没有回来,天黑了管家不让我再继续等下去了,可能他把我也当成一个为了她们家的钱不顾一切的男人吧。我不甘心,在她家门口继续等,天蒙蒙亮的时候我终于见到她了,她变了很多,成了大姑娘了,和我记忆中的样子不太一样,但我知道那就是她,我很激动的迎上去想向她诉说这些年来心中对她的思念,可是她却根本就不耐烦听我的话。”说到这里上官子兰突然失声笑了,他无比苦涩的说道:“她根本就不记得我了。”
上官子兰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韩烟翠默默的握住了他的手,片刻后上官子兰镇定了些后,他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她是真心爱过我的,她可能会变,但她起码会记得我,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对她这样从小什么都不缺的金枝玉叶而言,她喜欢的时候可以不顾一切,一旦时间长了她就倦了厌了,就扔到一边再也想不起来了,我对她而言和一条狗一枝花没什么区别。那些她对我的承诺曾是我唯一的动力,可是却被她亲手生生打碎了,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当时我对她说,金枝,我赚到钱了,我配得上你了,她嘲讽的笑了下说:‘你知道我们赛家有多少钱吗,我家少说有一亿两银子,就你那几个钱也敢说配得上我?’”
上官子兰捏紧了双拳有些愤怒的继续说道:“她当时的嘴脸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从那一刻我发誓,我一定要当一个有钱人,我要比她还有钱,我要把她给我的侮辱统统还给她!我四处给官老爷送钱,后来终于勾搭上了丁谓,跟着他我的钱就像流水一样哗哗的涌进来,为了钱我简直疯了。但我还没来得及报复,她突然死了,听说她卷进了狄家的谋反案里,她家被朝廷抄了,她被砍了脑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却一点解恨的感觉都没有,就像我爱了她那么多年她却轻易就忘了我一样,现在我恨她入骨,她却一声不吭就突然死了,我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笑话,如果不能向她报复,那些钱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可是我还是停不下捞钱,我跟着丁谓越陷越深,我已经忘了最开始为什么要这么不顾一切的赚钱,我想我是真的变坏了,也许我本来就是一个混蛋,我就这么过一辈子,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可是前不久我突然又遇见她了,原来她没有死,而是躲起来出家了。我终于看见她落魄的样子了,除了依旧不记得我,她整个人都变了,一身洗得发白的僧袍,甚至连头发都没有,瘦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但我一点都不开心,只觉得酸楚,为了她也为了我自己,我们都变了那么多,我不知道人为什么一定要长大,如果我们永远留那个纯真无邪的年纪该多好。”
韩烟翠听完他的话后拍了拍他的手背说:“子兰,你也不必怨她当时对你承诺太重,人生无常,聚散离合又有谁错。”
上官子兰抬头看向她,韩烟翠对他友善的笑了笑说:“算起来,你包下我的那个时候,正是你被她奚落后不久吧。”
上官子兰垂下眼帘说道:“对不起。”
韩烟翠轻轻摇了摇头说:“不要说对不起,是我自己愿意跟着你,子兰,你不欠我的。”
上官子兰抬起眼帘说道:“烟翠,你听我说,我那个时候包下你确实是因为第一眼你实在太像她了,但除了第一面,我从没把你当成过她。我知道你不是她,这些年你对我的情我也都记在心里,可是因为你长得太像她了,我一直都不知道该把你置于什么位置,我恨她又想见她,我到底对她是什么感情我自己都说不清楚,但她毕竟死了,我觉得我可以慢慢忘记她了,我曾经觉得我这辈子可能真的就是你了,谁知道她又回来了。。。唉!”他长长的叹了口气说不下去了。
韩烟翠有些酸楚问道:“你现在还喜欢她?”
上官子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虽然她还是那么可恶,虽然她把我的生活搞成了现在这样,但她那些小性子依旧和十多年前一样,有时候我突然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我糊里糊涂的过了太久了,这几年我根本就不快乐,我虽然有了钱,但最后却发现自己失去的东西更多,有时候一想到我可能就会这么活到死,就突然一身冷汗,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但我真的希望有一天还能回到十几岁的时光。”
眼泪不停的在韩烟翠的眼睛里打转,但她仰起头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她突然爽朗的笑了下说:“我都明白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必管我。”
上官子兰恳切的说道:“烟翠,让我为你赎身吧,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韩烟翠笑了下说:“你忘了,我说过谁赎我就要娶我,你又不娶我,有什么资格赎我。”
“烟翠,你是个好姑娘,我从没把你当成风尘女子,你值得更好的人,你不该守着我这么一个个混蛋,说实话,要是她真的死了,可能我们现在。。。。唉,你恨我吧。”
韩烟翠叹了口气说:“我喜欢你,怎么会恨你呢,要怪就怪命运弄人吧。”
“我还以为我是天下第一号傻子,没想到你比我还傻。”
韩烟翠轻轻笑了下说:“我就是个傻子,我也宁愿做个傻子,要是有来生我还会是个傻子,照样会喜欢上你这样的傻子。”她转过头看着上官子兰的眼睛说:“子兰,下辈子你先遇到我好不好?”
上官子兰看着她恳切的双眼,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他的心中满是无奈。
“子兰!”韩烟翠突然一把抱住了上官子兰的肩膀,她有些苦涩的一声声唤着他道,“子兰,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上官子兰身子一滞,他抬起手似乎也想抱住她,但他最终什么都没做,韩烟翠紧紧抱着上官子兰,她觉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但她的眼泪始终没有流下来,小船载着他们驶向迷蒙的远方,他们的身影很快就被河上的雾气吞噬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