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第六十六章:竹罗三限(1 / 1)
夜幕降临,仿若漆黑的水蛭一般,紧紧黏住天霁,露出一丝缝隙,是半轮明月的皎影。
陵越纵身跃于半空,跳至屋顶。高大的屋脊是夜行藏匿的好帮手,如果不是弄出十分大的动静来,轻易不会被往来巡逻的士兵所发觉。
甘泉殿,虽然是陵越第二次潜入这里,心中却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犹记得上次被人无声的盯上而不自知,自己有什么危险都没有关系,只是芙蕖,陵越不禁皱起眉头,这个对自己用情至深的姑娘,自己却无法对她狠心的做任何事,陵越自小没有亲人,他一直把芙蕖当做亲妹妹一般爱护。
马虎不得!
陵越深呼一口气,纵身落入院中。
据扶苏的描述,芙蕖应该就被关在这里,且一定有重兵把守着,陵越仔细查看,院落极大,门户众多,终于在其中一个较为隐蔽的角落找到芙蕖所被关押的地方。
这间屋子属于甘泉殿紧边上的一角,侧面有一个窗户,正面有两个窗户和一道门,而这四个入口分别被四名士兵所把守,侧窗的士兵虽然独自一人在外围把守,但是却也有来往巡逻的士兵。
陵越小心的绕至外围,隐匿行迹,待一队士兵走过,陵越窜至守卫身后,两手一拧,将其迅速利落的解决,然后身形微动,矫捷的一跃而上,成功翻入窗内。
这时,另一队巡逻士兵经过。
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自然也就没有人发现角落里死了一个人。
“谁?”耳边风声呼啸,极细微,芙蕖猛然回头。
“嘘——”陵越近前一把捂住芙蕖的嘴巴,阻止她发声,然后再放开。
“大师兄你没事吧?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陵越笑着转了个身给她看,“我很好。”
“师叔呢?怎么没一起来?”芙蕖问。
“别着急,我怕他笨手笨脚的坏事,已经让他先走了。”
“出宫了?”
“怎么可能,阿旁宫虽然大,但是秦王政也不是吃素的,哪儿那么容易?我只不过让他先藏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芙蕖好奇的问道:“哪里啊?”
陵越得意道:“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了。”
芙蕖傻头傻脑的哦了一声,然后转身就要从窗户跳出去,却一把被陵越抓住脖领拉了回来,“你去哪儿?”
芙蕖迷糊的指指窗外,“不是你说去安全的地方吗?”
陵越嗤笑,“你是对你自己太有自信了还是真的就以为秦王政养的都是些白痴啊?”
“大师兄!”芙蕖反应过来,生气的撅起嘴巴。
“好啦好啦,正门走。”说着陵越边叮叮当当敲了几下门。
“干什——”士兵打开门,还为说完,便被陵越轻松的解决掉,陵越很快又解决了另一个,其间速度很快,时间很短,且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陵越将二人拖了进去,然后和芙蕖一起换上了士兵的衣服和腰牌,不一会便成了两个英姿挺拔的守卫将士,两人便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整个过程芙蕖都开心到不行,甚至连嘴巴都合不拢。笑了好半天陵越终于受不了了,回头说:“严肃点,我们在逃命,不是游玩!”
“哦——”芙蕖撅撅嘴巴,低头跟上。
咣当——撞上了陵越的后背。
芙蕖揉揉脑袋,抱怨道,“这衣服是什么做的呀,这么硬,疼死我了。大师兄你怎么不走了?”
芙蕖看向陵越,之间陵越的眼睛眨也不眨的偏头望着窗户,整个人就好像愣住了一样,陷入沉思一般。
窗户里面灯火通明,四周也无人把守,甚至连个宫女太监都不曾见。外面巡逻的士兵也避而绕行,委实奇怪。
屋内有叮咚的水声和甜腻的香气飘出,十分清淡好闻,但也十分明显的表明了一个信息——有人在里面洗澡,而且,是女人。
想不到大师兄这么正派的人也见到洗澡的女人就走不动路!啊啊啊啊——简直不能忍!
芙蕖想着心里便有些气不过,使劲推搡了一下陵越,竟没有撼动半分,却好像是终于推醒了对方一样。只见陵越十分慢慢的走过去,俯下身,手指缓慢的抬起,似是犹豫不定,却又下定决心一般,最终,指尖落于窗户上,戳出一个小洞。
陵越沉思片刻,眼睫微垂。
“师——”芙蕖刚要出声,陵越却已经顺着捅开的小洞望进去。
他的瞳孔猛然睁大,身体僵硬,仿佛是隐忍着什么一般,但是她却在他的眼中看见了许久未见的两种东西。
愤怒和思念。
芙蕖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这边陵越却直起身迅速走到门边,然后一脚踹开了门走了进去。
芙蕖赶紧跟上,站在门口,屋内陵越目不转睛的盯着坐在浴桶中的女子,眼里竟再也容不下他人。
果然——
芙蕖苦笑。
“终于找到你了!”陵越一把拉起沐浴中的女子,紧紧抱在了怀里,嘴中喃喃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轻轻的声音,似是绝望,更有些是无力。
“说来话长,对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
“算了,等以后再说吧,我们先离开这里。”陵越说着拉起恒儿的手就要走,却反被拉住,后知后觉的扭过头去,尴尬的说:“对不起,我一时情急,忘了你在洗澡——”
一旁的芙蕖终于鼓起勇气走上前来,“大师兄你真是……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恒儿你千万不要介意,我大师兄有的时候就是一根筋,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恒儿勉强的笑了下,摇摇头,一道白影闪过,一件衣裳便已经披在她的身上:“没关系,我们妖族,本就不忌讳男女之别。”
“我们妖族?恒儿你……”芙蕖略有些惊讶。
“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们先出去再说。”说着,陵越自顾自的拉起恒儿的手,朝外走去。
此一行的目的是善德宫,虽然离甘泉殿很近,路上却显少阻碍,得以平安到达。
善德宫宫苑僻静,但听说竟是以前秦王政宠爱的一个妃子的宫苑,后来妃子病逝,便鲜少有人来了。
陵越推开厚重的宫门,灰尘缭绕,院落中景象破败不堪,显然多年来无人打理。
陵越回头示意她们进来。
“哎呀,你们可算来了,我这心里就寻思别是出了什么事。哎呦……这——这不是恒儿丫头吗?”大胡子看了看恒儿,然后又看了看芙蕖,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最后看向陵越,“这···”
“这些以后再说,对了,那个丫头呢?”陵越问道。
大胡子听了哈哈一笑,拍拍肚皮,“啊,你说那个什么九公主啊,在里面绑着呢,人不大这嘴巴太毒,我给堵上了。”
陵越严肃的点点头,然后转身对恒儿说,“我们进去吧。”
恒儿稍微迟疑了一下,正要说什么,却被陵越牵起手硬是拉了进去。
大胡子赶紧凑近芙蕖,悄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别问我,我不知道。”说着芙蕖也走了进去。
前厅里,九公主被捆绑着端坐在椅子上,虽然略显狼狈,却依然不失公主的高贵端庄。
陵越走到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然后拿下塞住她嘴巴的布条。许是灰尘乍起,赢阴曼咳嗽了两声,方才恶狠狠地说道:“真意外你居然没死。”
陵越嗤笑,俯身看着她,“好朋友哪里那么容易就死的,不过你这么狠还真是伤了我的心。”
赢阴曼冷哼一声,目视陵越身后骂道:“怎么?你不是胡亥的女人吗?伤才刚好就结了新欢,皇兄要是知道你这么浪荡,会不会气得杀了你?哈哈哈哈——”
“你胡说什么?”陵越上前一步,单手扼住赢阴曼的脖子,头上与手上都青筋凸起,他一字一顿的说:“你再说一遍试试!”
赢阴曼也不甘示弱的回瞪,“本宫说,她就是个□□——”
“你——”
“算了,陵越,”清甜的声音透着脱离尘世的空灵,恒儿上前拦住发怒的陵越,同时试图掰开赢阴曼脖子上紧扣的手,说道,“我不希望你为我变成这样,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会在乎的。你懂吗?”
大胡子也赶紧上前拦住,“就是就是,别动这么大的肝火嘛,咱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离开皇宫,这要是她死了,咱们在这宫里岂不是插翅也难飞了?”
所有的人都担忧的看着陵越,赢阴曼却依然是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陵越深深地凝视着赢阴曼,赢阴曼却丝毫不畏惧地回以狠毒的目光,时间渐渐流逝,陵越的手始终没有松开,且力道越来越大,赢阴曼的脸渐渐涨红成了猪肝色。
倏然间,陵越松了手——房间里迅速回响起剧烈的咳嗽声,赢阴曼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为什么?咳咳——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要从胡亥手里救我出来?”
陵越却已转过身去,阴影遮挡了他面部的表情,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道,“看在扶苏的面子而已。”说着,陵越牵起恒儿,转身朝门外走去。
“等等!”赢阴曼叫住陵越,“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但我又怕你说出去···宫里就是这么残酷。”
陵越几不可闻地点了一下头,“我懂,所以你不用感谢我。”说罢径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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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星云满座。皎洁的月色顺着天幕洒在星宿的脸上,显得越发的苍白脆弱。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星宿一人。
这个时而温暖时而绝情的人,仿若王子一般,竟透着丝丝孤单之意,拾夜站在远处看着,不禁就想起人间的一句话,“高处独寒。”
“进来吧。”星宿似乎早有所觉。
拾夜犹豫一下,瞬间变换了脸色,笑颜如花,上前,递上一个杯盏。
“大人,药来了。”
“恩”星宿依然仰头望着星空,狭长的眼微微眯起,仿若在思考着什么。拾夜将杯盏递于他的手上,他看也未看,仰头喝下。
拾夜紧紧盯着星宿,梦里描绘了无数次的眉眼,温暖却又疏离,正直却又邪狞,复杂中夹杂着无奈,痛苦中挣扎着生存,拾夜无声叹息,或许没有人比他更能了解星宿的痛苦···
一杯药一饮而尽,男人凸起的喉结缓慢蠕动,然而,一口鲜血,猝不及防的吐出来,血末溅了拾夜满脸。
时间仿佛就定在这一格,拾夜先是惊愕,接着无助、害怕、痛苦、绝望,最终都化为一声凄厉的哀嚎 ,他紧紧的抱住星宿,将脸埋进他瘦弱的胸膛。
“求您···别再试了好吗?我们出手吧,只要···只要拿到那样东西,你就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
星宿剧烈的咳着,眼睛却依然没有离开浩瀚的星云。
拾夜跪下祈求,“我知道你在犹豫,你下不了手,没关系,拾夜可以,拾夜做惯了坏事,南舜要恨也来恨拾夜,大人,那个药真的不能再喝了···”
一滴滴眼泪顺着拾夜的眼角流出来,曾经的风华万种,如今却盛满悲伤与绝望,星宿才终于低头看他一眼,终于俯下身来,盯着他流泪的眼角,仔细的擦拭。薄唇轻启,眼神柔和,里面似乎有感情溢出,拾夜几乎以为他就要答应了···
“我要去人界一趟,需要足够的药,你帮我准备一下。”星宿冷漠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