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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生的生活,和想象中并没有太大差别,若是老老实实待在学校里,依旧是逍遥自在的几年。母亲却对我催得紧,老是让我有空就去公司实习。我说已经在考虑实习的事情了。
我发现我这人不适合做坏事,每当我动点小脑筋打算干点什么的时候,哪怕是与人无害的小秘密,总能被我的哥哥抓个现行,从小时候起就是那样。
前几日哥哥偶然见到我在查收简历回复,当下虽然没说什么,吃饭的时候却老拿狐疑的眼神瞧着我。我也不管他,兀自吃自己的饭,果然不一会儿他就憋不住了。他特地放下筷子,热情地跟我虚与委蛇,问我什么时候去实习,沈姨一直等着我。
我笑得故意,说你不都看到了吗,我不去沈家。看见他瞬间黯淡的眼神,我想了想,还是加了句,至少现在不去。他一脸担心地问我,沈姨那边怎么交代?我说,到时候妈问起来,我就请出先人的智慧。他疑惑地啊了一声。我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哥哥望望我,面上的笑容轻快而温和。
在这些单位里,恒卓集团的条件是我最满意的,本市房地产的龙头企业,兼及各类大宗商业的投资,不但待遇优渥,还能得到最好的锻炼。这家公司正巧在最近招收实习生,而对方也已经通知我通过了表试。我想,如果是恒卓,也足够在母亲面前虚晃过去了。
离正式面试还有一段时间,这几日,学校大肆宣扬,说是恒卓集团CEO将回母校举办一场演讲活动,一时甚嚣尘上。宣传海报设计得极为简洁,天蓝底色,不规则的白色折线条纹围绕,现代感与几何感相得益彰。
海报上附着卓瑾的照片,虽然清晰度不高,但足够引起过路女性的尖叫了。他的容貌有点模糊,只依稀看得到深刻的五官,以及极具压迫感的身板,一看,便知是神的宠儿。
考虑到提前了解自己的上司,对了解这家企业的精神气质和人员需求有很大的帮助,那场演讲我还是必去不可了。
开讲的那一天,果然是人山人海。甚至半小时就有大批慕名者陆续到场,小小一个报告厅很快就座无虚席,甚至还出动了保安维持秩序。我吃了饭,慢悠悠地走到报告厅,提早十分钟,自认为时间还算充裕,也算给足了恒卓面子,没想到厅内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连进去都有困难。其中女生占了大多数,但男生的绝对数量也不少。
我正头疼该怎么进去,就见到人群中的一角突然一片死寂,随后,人潮像海被分开那般,凭空多了一道缺口。在那滴水不沾的荒凉通道里,走进了卓昳的身影,而我的哥哥,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卓昳先是冷冷扫了一眼周围退避三舍的人群,随后,薄薄的嘴唇扯出一抹讥诮的冷笑。目不斜视、堂堂正正地走到了最后。倒是没有发挥流氓头子抢人座位的优良传统。我趁着这空档,也站到了他们旁边。
哥哥惊讶地问我怎么来了。卓昳见到是我,脸黑了黑,却破天荒和我打了个招呼。我突然明白过来,卓昳讨厌我,是因为哥哥的关系。而卓昳讨厌那些人,纯粹只是因为对他来说,那些人值得讨厌。
我记得哥哥曾经对我说过,别的不说,在爱憎分明上,我和卓昳简直一模一样。
我们和讲台隔得很远,卓瑾的模样便成了一道赏心悦目的模糊风景。
我未来的理想上司,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卓瑾,就在讲台上,成了众人的焦点所在。我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那样的人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身体的想法在告诉我,卓瑾让我燃起了斗志。我迫不及待地希望自己能进恒卓工作,不放过任何一个与卓瑾一较高下的机会。
演讲结束后,卓瑾接到了一大捧花,满堂的掌声,以及一连串八卦的提问。我还是站在老位子,远远打量众人簇拥下,依旧显得如此卓尔不凡的身影。与此同时,我发现卓扬正在凝视讲台的方向,也没有了以往张牙舞爪的样子,眼神幽暗,滋味莫名。
哥哥推了推我的肩膀,我这才回过神来。我们随着潮水般的人群离开报告厅,卓昳一声不响跟在我们后面,带着前所未有的温顺和沉默。
那时起,我已经有所意识了。
卓瑾是恒卓的接班人,而卓昳,后来哥哥告诉了我,他是卓家的少主,而卓家是全市黑道势力中最为根深蒂固的一支。大卓家和小卓家,虽然各自为市民茶余饭后的谈资所津津乐道,但还从来没有人去思考过,他们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我们一起绕到教学楼后方取自行车。租的屋子和学校有段距离,哥哥在没和我商量的情况下为我置办了辆自行车,纯白的车身,浅灰的把手和轮子,宛如钢琴一般的优雅明净。我虽然不喜别人送我所谓的惊喜,见了那辆车,也难得地夸赞了哥哥的眼光。
后来我又见过卓昳和哥哥的车,红与黑的配色相对,略带中性的情侣款式。我这才知道,这车来自于卓昳家手下的车行。
这天晚上,我们推着各自的车子,走过校内水闸所在的那座桥。
晚上的时候水闸已经放下,腥臭的河水一阵一阵地舔舐着闸门,涌起潮汐般的波动,水声透着股不合时宜的古朴和苍凉。初秋的晚风与之相错,凉凉地打在身侧,遥远处传来似有若无的桂花香气。我们三个并排走在桥上,彼此沉默着,各自思考各自的事情。
我们沉默得太久了,久到连哥哥都开始觉察出不适。他出声打破沉默,关心低垂着脑袋的卓昳,怎么,累了?卓昳摇了摇头,皓哥,今晚我就直接回家吧,不打扰你了。夜色中他的笑容模糊不清。哥哥不明所以地答应着。说完我们也下了阶梯,卓昳一蹬踏板,转弯之后扬长而去。
我和哥哥均是颇为诧异他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彼此对视一眼,还来不及上车,就听到卓昳离开的转角后传来一声女性的尖叫,伴随而来的是某种庞然大物倒地时的撞击声响。
我们放下车子,朝声音的来源赶去。哥哥保持着在我前面半步左右的距离,转角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惯性之下,我生生地撞上了他的后背。我不无愤懑地抬头,却见哥哥伸展了右手,挡在我的面前。我完全被哥哥的身体所遮挡,心里再度怨念,只要有关体格,我从来就没有任何胜利的机会。
黑色的后轮孤单地悬在空中,发出骨碌碌的转动声。卓昳和一个女生双双倒在地上,前轮压在她的腿上,破碎的□□溢出她的嘴边,像是承受了巨大的苦楚。
我们匆匆忙忙上前,我扶着那女生,哥哥上前想要拉起卓昳。这时,前方的视野里,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一辆黑色车子。卓昳比我们更早地发现,下一瞬间,他迅速抽回了和哥哥相触的手。
这位西服革履的男人就这样出现在了我们的身边。这感觉有些不真实,分明不久之前,他还在报告厅的那端,隔着遥远的距离,站在高高的讲台上舌灿莲花。
车灯气势汹汹地在背后闪耀,卓瑾朝卓昳有条不紊地走来,我和哥哥却情不自禁地后退,而卓昳愣在原地,抬高了尖尖的下巴,剪影的线条极为凌锐,只是面上的表情同卓瑾一样,沉在黑暗中,无从探知。
卓瑾走到卓昳面前,向他伸手。卓昳攀附在他身上,对比之下,更显瘦削。
而卓瑾,像极了哥哥的影子。
不知为何,这样的想法闪过我的脑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