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有所思（1 / 1）
檀州互市之案纷纷扰扰闹了几个月，渝人在檀州设置暗探、走私铁器的事情被爆了出来，大渝方面拒不承认，两国原本紧张的关系进一步恶化。偷偷向外倒卖铁器的商贾连带京中的后台被连根拔起，互市监的主官被收押问罪，檀州知府也因为监察不利被训斥，只有军府都督周翦由于揭发有功得了嘉奖。周都督虽然是武人，但却不笨，很快就查实了萧景琰和林殊的身份，也不知道后来萧景琰是怎么和他讲的，周翦一声不吭地担了这份功劳，仍旧任萧景琰和林殊在他麾下当着两个普通校尉。
另外一个知道萧景琰和林殊身份的人就是卫铮了，他是个聪明人，原本就觉得这两人出身不凡，尽管他们也能和普通兵士同吃同住、打成一片，但不经意间流露的世家气度还是让他敏锐的分辨了出来。看到周翦见了令牌的反应，再想想这两人的名字，也就明白了，忆起赵成那个愣头青总是调侃‘小井盐’的绰号，卫铮的嘴角就忍不住抽搐。
“没想到你们来头这么大啊。”私下里，卫铮对林殊感叹。
“和原来有什么差别？”林殊问。
“这个……”
“我和景琰的身份不便公开，你先放在肚子里啊，等哪天我们离开这里才能说。”林殊勾着卫铮的肩膀强调。
“保密是可以，不过有条件。”卫铮道。
“什么”林殊愕然。
卫铮有点害臊的样子，“属下一向仰慕赤焰军的赫赫威名，如果以后校尉离开檀州军去了那边，能否捎带上属下。”
“这有何难。”林殊一口答应。
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两人关系倒是更好了，卫铮这人见多识广，倒也颇为有趣，很合林殊的胃口。
自那以后，萧景琰过来找林殊的时候，十次有八次那两个人是呆在一起的。萧景琰对卫铮态度不变，不过卫铮总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
看似大老粗的赵成一语中的，“校尉，你现在和卫铮这么要好，有没有考虑小井盐的感受啊？”
“什么？”林殊完全摸不着头脑。
“以前每次休沐，小井盐是不是都要过来粘着你啊，自从上次你和卫铮跑到山上玩了一夜——”
“我们那是研究星象好不好。”林殊反驳。
“甭管是什么原因吧，那次听说你和卫铮彻夜未归，而且还是为了上山看星星，小井盐等在你营房门口大半天，那个小可怜样哟，我都不忍看了。”
“你到底在胡诌什么啊？”林殊眉头都打结了。
“你没发觉小井盐现在来的少了吗？而且就算来了也很快就走了吗？”
“那是因为他们营里近来事情多啊。”
“校尉，过去你偏心小井盐的时候，我老赵都不说什么，虽然主要因为那小子长得俊，不过看在新兵营里带来的交情，我还是要为他说句话。”赵成停了一下，语重心长劝诫道，“你这样始乱终弃是不对的！”
林殊气了个倒仰，他勒上赵成的脖子，“什么叫始乱终弃啊，不会用成语就不要乱讲！”修理了赵成一顿，林殊才悻悻而去。其实他也是有点心虚的，萧景琰又闹别扭了，自己后知后觉没发现，耽搁这么久，萧景琰会不会变的很难哄啊？
到了休沐日，因为萧景琰说了这回没时间过来，林殊就自己去了萧景琰的驻地。尽管来的次数少，这里还是有不少人都认得他。
“林校尉，稀客啊。”洧川认识的一个人招呼说，“你找我们井校尉么？”
“是啊。”林殊问明了萧景琰的所在，找了过去。
营地一角的靶场上，萧景琰正在练箭。时值初夏，他穿着一身靛蓝常服，袖子上系了襻膊，露出两截莹白的手臂。萧景琰的皮肤很奇怪，似是怎么也晒不黑的，就是夏季黑了一点，过个冬也就白回来了。当初因为这张皎皎如玉的脸，萧景琰在新兵营也是很受轻视的，所以他收服手下那帮兵可是比林殊多花了不少力气。
搭矢，张弓，射箭，萧景琰心无旁骛，未发觉有人到来，等到一筒箭都射完了，身后响起掌声，才回头看到了林殊。
“小殊！”惊喜的笑容绽放开来，让他整个人都熠熠生辉，“你怎么来了？”
“你这么忙，只好我来看你啊。”
一抹红晕浮上萧景琰的面颊，他带着点忐忑看向林殊，眼神小心翼翼的。
林殊有些晃神，他这才深切体会到了赵成总说景琰长得好看的原因了，莫不是原来日日相对，所以灯下黑了。萧景琰含羞带怯的样子让他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总是爱找景琰玩，好像就是因为人家长得漂亮么。
“以往总是辛苦你。”想起上个冬季，萧景琰每个休沐一次不落的都要去见自己，林殊一点也不介意萧景琰闹别扭的事情了，“以后换我过来看你可好？”
“嗯。”萧景琰别开了脸，细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不知道萧景琰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林殊便迈出一步，挪到前方去看萧景琰的脸。
萧景琰的脸红得都冒血了。
“你脸怎么这么红？”林殊伸手贴上萧景琰的面颊，手掌心感觉好烫，“是不是晒太久了？”
萧景琰挣开林殊的双手，“我没事！”他好像又恼怒了起来，转身就走。
“景琰！”林殊本就是为了哄人来的，怎么能让他这么走了，“景琰，我又哪里说错了？”他亦步亦趋地跟过去。
萧景琰走了几步停下来。
林殊看到萧景琰垂在身侧的手握了拳，于是拉起那只手，把攥得死紧的拳头揉开，用自己的手掌覆上去，手指交错相扣。
他们小时候最喜欢这样牵手。
萧景琰低头看着两人的手，情绪像是平复了一些，“小殊……”
“不生气了好吗？”林殊道。
“小殊……”萧景琰嗫嚅着，“对不起。”
“道歉什么的完全不需要，谁让我是你最好的兄弟呢。”
萧景琰笑了起来，虽然笑容有点勉强，语气倒是正常的，“嗯，前阵子我们这里新修了工事，我领你去看看。”
“好啊。”林殊同意，不过……两个大男人手拉手逛军营什么的，还是有点羞耻啊，“呃，景琰……手先放开吧。”
萧景琰怅然的松了手，“走吧。”
林殊的人缘一向很好，只是随意逛逛就能遇到很多和他问好的人。
“林校尉，下午我们在碧水潭里抓鱼比赛，你来不来？”
“这么有趣的事情啊，当然要去咯。”林殊满口应承。
萧景琰却眉尖一蹙，“不许去，现在尚未入伏，潭水还很寒凉。”
“凉点又怎么样啊？”林殊满不在乎地说，“冬天我也下过水呢。”他转念一想，“你的泅水技能练的怎么样了？去年在燕子湖还说要好好教你的，谁知后来被你跑了，不如下午一起去吧。”
萧景琰忽的涨红了脸，“不用，我已经会了。”
林殊从后背攀上萧景琰的肩，继续游说，“那就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水准吧，有我在，掉到潭底都能给你捞起来。”
萧景琰的身体陡然一震，立即沉声道，“不必了！”他提肩一摆，想把身上的人甩掉。
咦？以为雨过天晴了呢，一眨眼又变得怪怪的了，好头疼。
“不去就不去吧。”幸亏还记得今日的目的，萧景琰一炸毛，林殊就赶紧捋，他揽着萧景琰的肩膀不撒手，“一大早跑了这么远过来，饿死啦，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萧景琰的动作有须臾停滞，林殊又道，“景琰，我高高兴兴来找你，可不是为了惹你生气。”
萧景琰侧头看向林殊，对方眼神纯净、心无杂念，更衬得自己的无理取闹多么可悲，是了，这又不能怪小殊，他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恐怕他们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吧，所以，让小殊一直懵懂下去才是最好的吧。
萧景琰自嘲地笑了，捶下双眸，掩饰满眼的落寞和哀伤。
“好，带你去吃饭。”萧景琰道。
自以为哄人成功的林殊长吁一口气。
从那天开始，萧景琰恢复了正常，他像过去一样时常去看望林殊，既不过分亲密，也不刻意疏远，完美的扮演着一个好朋友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