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指挥使,京城真的......守得住么?我们都会死吧?”
白慕宁突然咳起来,俊逸的脸上完全没有了血色。等了一会,他还是坚定地用剑一一指向几个方位:“辽东总兵吴三桂、蓟辽总督王永吉、昌平总兵唐通、山东总兵刘泽清都在赶来的路上。闯贼输定了,京城......固弱金汤。”
他又想起什么,往兵部那里望去,咳得抬不起头。
“大人!该用药了!”他身边的亲兵捧出小药瓶,白慕宁倒出一粒丸子,就着行军水壶吞了下去。
“白大人!”七八位公公远远行来,被强风吹得七荤八素,为首的竟然是皇上身边的王德化公公,他亲自捧着一个小玉盅,“皇上听闻指挥使大人染恙,特赐了药来。”
大人已经用过药了,浅树刚想上前阻拦,却被白慕宁摁住肩头。
“将军请用吧!”
“谢主隆恩!”他揭开药碗,黑苦的味道随热气飘散出来,两个亲兵跪下来准备试药,他拨开二人,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将军豪气,这还有一碗梨膏,是公主亲手熬的。金枝玉叶几时下过厨,将军好福气。”
白慕宁仰头去喝,发现已经结了冰,他掏出匕首砸成四份,一块一块吃了进去。数九寒天,浅树看得一哆嗦。
“好好好,皇上说将军是不是心思太重了,给压的,让小的每隔三个时辰送这么一碗药。”
“臣......”他咳得更厉害了,“臣......”
“好了,将军安心养病就是。”
白慕宁点点头,等他们走远才起身。一位亲兵捧了热水来,忧心地说:“喝了这个药,将军的病越来越重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有一种感觉,白慕宁在,京城就保得住,大明王朝就保得住。可是皇上还是一副随时要鸩杀他的架势。
浅树也劝道:“我觉得公主这碗梨膏,暖暖再喝比较好。”
“公主......”白慕宁笑了,这次没有咳,指尖轻轻抚摸着剑柄。浅树此时离他近,才看清他常常抚的,是柄上的一小块金牌,金牌的年号与弩一样都是英宗朝。
他静了一会,突然幽幽地说:“其实我真的不想统领禁军。”
众人听到这话,连忙跪下:“大人!”
“想想三代人都在一军内任统领的,□□到现在,找不出一个来。你们都是君王的兵,又不是哪一家的兵。慕宁继任,不过是权宜之计,受皇上信任这么多年,早该把军权交出去。”
“信任”改为“猜疑”二字,会更贴切些。“要是家父当初也能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被斩于阵前了。”他轻笑了一下,独自转过身去,缓缓走向自己的营房,风吹起披风的一角,抖落几多白雪。
又过了几日,他的病更重了,很少在军中露面。他一直期盼的吴三桂等援兵也迟迟没有消息。
浅树趁着禁军稍有松散,告了一天假,想法子混进后宫,直直往南边的僻静角落奔去,地上小雪湿滑,他欢快地溜了几下,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与她相见了。可是等看见了锦和宫门前的竹林,脚步却又慢了下来,糟糕!见了二小姐,要说些什么才好?
就说这一年来我一直在找你,不不,这十多年来,我其实一直都......
她未必会感兴趣吧。
浅树在门外踟蹰了几下,心想这秋千是她坐过的,这梅花是她赏玩过的。这门,是她摸过的。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条缝,浅树忙行礼:“沈嫔娘娘,我......”
屋子里静悄悄的。厚重的帘幕将屋子分成一层一层的,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炉火气。往深处走两步,就能闻到若有似无的胭脂香。浅树寻着气味,来到了她闺阁的最隐蔽处。软绵绵的床榻上尚有两个褶子,她方才还坐在这里小憩的吧。他心跳得厉害,附身吻了一下,咬起一根纤细的发丝。
想到皇上也在这里坐过,浅树忽然有些愤怒:“二小姐,我还想咬一咬别的。”
我想咬你的腰,想咬出血来。不知道她会不会发抖,会不会像腊梅那样弯起眉眼。想起腊梅,浅树心里一阵别扭,早知道就不去了,要是有一天,牵起二小姐的手,会因为摸过腊梅的腿而内疚的。
正恍惚,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尖叫:“什么人!”她穿得很素净,也没什么首饰,抱着一捧梅花,随时准备砸过来。
浅树忙严肃地说:“姑姑有没有看见什么人过去?”
丫头疑惑地摇摇头。
“那就怪了,我明明看见有个贼人,鬼鬼祟祟进了锦和宫。追进来以后竟然不见了。”
“贼人?”
“一个公公。”
丫头耸耸肩:“谁知道呢,我又不是锦和宫的人,只是奉皇后命给各宫送些梅花。”
“原来是皇后身边的,难怪气质不凡。”难怪穿的这么节俭。浅树卷起帘子,装作不经意地问:“沈嫔娘娘呢?”
“不好说,”小丫头抿嘴一笑,“也许整夜也不回来了,侍寝去了。”
浅树牙关一紧,看了看床榻:“侍寝不在锦和宫么?”
“你还不知道么!太医院都当笑话传遍了,你随便问一问,或者自己翻翻《彤史》去。”小丫头哼着曲,说得这般肆无忌惮,想必皇后对沈嫔也是很轻蔑又刻薄的。二小姐自尊心颇强,在宫里被人这么议论,一定很难过。
浅树掏出一两银子:“哪能看到《彤史》?”
去年的《彤史》他当然是看不到的,但是其中一本抄录正平摊在地上。薄薄一本,可见皇上并没有太频繁地临幸后宫。每一行不过短短一句话:“崇祯十六年某月某日,幸妃某某。”而在沈嫔这里,写的却是:“崇祯十六年某月某日,召嫔沈氏。”
“'幸'和'召',一字之差,有什么区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