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一照醒三生(1 / 1)
看那两个人痴痴迷迷的呆样子,不好打断他们,反正恩鬼也和那两个人一样傻怔怔看起了镜子,那……就看看吧,从没打外边儿看过自己……还有那个人,呵呵,有些桃色。
看到遭天谴的那段儿,看到自己血葫芦一样的倒霉样子,身上早就好得没影儿了的旧伤好像又疼了起来。我看见一个暗红的身影从天边大鹏一样飞来,把我死死护在了身下,我看见那个冷毅邪魅的人,脸上一副大悲大痛的样子,一双红瞳扑扑地滚着泪水,我的心有些颤,那个魔,那个心里都是恨,告诉我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朋友的魔,曾经为我这么紧张、这么地掉过泪呢。
终于知道我爹为什么常常念叨“出世者清,入世者迷”,身在局中,永远没有做个旁观者看得这么清晰。
看着看着,我有些入定了,因为……我看到我转世历劫的时候了。我心里已是乐开了花儿,让你们一个两个的不告诉我,不告诉我我自己也有办法知道!
一个美艳的夫人手中抱着一个小团团,忧心忡忡,落泪了再落泪地将这小团团交予了一个美艳如画的道人。我的心里画了个魂儿,因为这道人……怎么长得这么像祈映?
这个团团在在这仙山上长大了些,每日晨起洒扫,趴在演武场的边儿上看满山的小道士小道姑练武,眼里充满了艳羡……
团团长着长着长成了个小妮子,属实比我的长相差了不少,怪不得他们说我去历劫的时候很丑,但这样的,在凡人里,算是漂亮的了吧?
她用一大群鸡鸭把山上的众人搅合得鸡飞狗跳,那个皮相极好的道人只抚抚她的脑顶,将那些鸡鸭收了去,我看出来了,他是她的师傅……
她跟一个小团团学习御剑,从半空中掉了下来,看是摔得不轻。从此,住到了那美人师傅的房中,同寝而眠,他每夜每夜为她渡气化痛。呃,这是要有□□啊……
掌灯的时候,他坐在桌前看书,她就在榻上鼓捣着她的一种小人儿。美人师傅偶尔抬起头去看她,眼里都是浓浓的笑意……
她看上去已是大好了,却赖着不走。和他赖在一处。他嘴上虽有些埋怨,嘴角边儿上却有丝丝的笑意,他,也很喜欢这样吧?她坐在床前玩乐,他在桌上笑着看她,一笔笔描着一幅画,那幅画,我,很眼熟……
一夜,他回来了,她穿得极少,他将她揽入怀里的时候摸到她的肌肤,手明显一抖,他很生气,我看到,他不敢看她,一点儿都不敢……
后来,他始终躲着她,她下山了……
她遇到了碧尤——那个黑发黑眸的英俊少年,他叫她赤烛,她说他是个疯子。
她开始每日里对着美人师傅给她的一个大海螺不停讲话。有时候,碧尤会来看她,有时候,她跟着她的嫂嫂胡闹。她的身边,还多了恩鬼和阿水,他们是不是和她嬉闹一番,除了想念师傅,别的,都很快乐……
他来找她,和她差一点做了夫妻,却最终逃开了……
不知何时,我的手已放在了胸前,看着这样的场面,我的心,有些抖了,我想,它是想起了些什么。
我看着这个姑娘每日里为那个师傅相思成疾,看见碧尤为了她高兴引她入梦,与她假凤虚凰。最后,美人师傅来将她引出梦来。看着她在大婚前夜站在门里,美人师傅站在门外,碧尤却去杀了她的未婚夫君。看着师傅来到她身边再不离去,师傅一点点衰弱一下……
好了,不必再看了。
我的心已痛得四分五裂。有什么东西从它的裂缝中蓬勃而出。不必再看了。我闭上眼睛,往事滚滚袭来。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说我历劫的时候太丑,又为什么说我是个水性杨花之人了。所有的所有,我已记了起来,就像是一场前尘旧梦,清晰却遥远,如在梦里。
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很有那么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我回身看阿水,他一脸的苍凉、豪气和悲壮。他见我看他,盯盯地回看着我的眼睛,很美的笑了,这一笑,让周围的颜色尽失,他说:“赤烛,我终于想起我自己是谁了,我是玄武!”
玄武?玄武是谁?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
恩鬼最先回过神来,他对着站在我身后同样泪痕满面的秋狄说:“司命大人,我要将这镜子扛走了。”
司命醒神地一晃头,说:“快拿走,快拿走,我再不想看见。”说着口中念念有词,只见一道精光一闪,那镜子便巴掌大小巧地拿在了他手里。他将这镜子往恩鬼的手上一放,教了恩鬼一遍口诀,便踉跄而去,只背对着向我挥了挥手:“赤烛,改天再与你聊,允我先去哭一会儿。”
这也是个男仙?我一边儿擦着泪一边儿想。
我当先走出月老的姻缘阁——一分钟我也不想在这儿多待了。第一,我不想看那一重叠着一重的红线;第二,我想我需要看看外面的阳光。
屋门一推,门口叽叽喳喳地站着一群人,还没等我看清都有谁,一个小仙童便当先跑出来抱住了阿水的大腿,哭唧唧地大喊:“大人,您还活着呢,太好了!”
阿水的声音沉稳清凉——跟往日里有些些不同:“经由,退下,把你的眼泪擦一擦。我记得不错的话,你如今应该八万岁了吧,怎么还是这副仙童的模样?”
我心里一惊,八万岁?我看了看那嘴上没毛,长得跟嫩藕似的小仙童,真是想不出八万岁能是这样的。
旁边有个长相粗糙的老神仙努了努嘴说:“自从你没了,他就这样儿了,自己不爱长,谁能有什么办法!”
阿水的灰眸翻了下天:“白虎,你说说,什么叫做‘我没了’。”
那白虎老神仙挠了挠头,嘿嘿笑着说:“你不是没了是怎地?几万年没个影儿!去的时候咱俩结伴儿去的,你被太……他打到崖下去了,那一役打完了我便去崖下寻你了,连个龟毛儿都没有,我都快把青丘翻过来了也没找见你呀!”
我也翻了下刚刚阿水翻过的那片天,这位老神仙,你们家龟是长毛的?
这白虎老爷爷正说得语无伦次、唾沫横飞,那厢里嗖地横窜出一条人影扑到了阿水身上:“兄弟,可想死哥哥了!你再不回来,我……我都要让那白虎老儿给你去陪葬了!”
这位朱雀老爷爷一大把的胡子,管我们家阿水叫兄弟,我真还有些不大习惯。他们这么说了一大通,我终是知道玄武是谁了,玄武是个这白虎、朱雀、青龙并称的上古四象神兽上将,是北方神,属水,本就是条龟蛇。怪不得平日里他什么事情都能说准,玄武上将本就是占卜界的老祖宗,龟卜鬼卜就是从它老人家那儿来的呀。
我看着被朱雀捂得死死的玄武,说:“阿水,你……不跟我回青丘了吧?”
阿水从朱雀的肩头上艰难拔出头来说:“赤烛,恐怕不能了。”
我的心里有丝难过:“阿水,我会想你的。”
阿水看着我,眼睛闪了闪:“赤烛,你在青丘待烦了,便到天庭找我玩儿。我,总还是你的神兽。”
我最终还是笑了,说:“好,阿水,我现在也可以去胡吹了,因为我有个很是牛皮哄哄的神兽了!”
众人都被我这句话给逗笑了。
一只手轻轻放在我的肩膀上,一个清泉一样的声音携着笑意汩汩流淌:“莫要难过,以后你在天庭上的门路又广了些呀!”
我蓦然回首,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眼泪刷地一下就滚落下来。
祈映看见我落了泪,有些手忙脚乱地来给我拭泪,说:“本想逗你一逗的,怎么还把你逗哭了?”
阿水在一旁看着祈映说:“赤烛,照了三生镜。”然后将那一众老头儿和仙童用手推着往院子外面赶,见月老脚底生根一样巴在那儿不走,还威胁地说:“月下老儿,你不走是不是,还想让我多踹你的门几脚?”
月老嘴里嘟囔着:“你这没良心的泼皮,早知道我才不去把你的弟兄们找来!”
人都走了,在月老花前月下的气氛里,只剩了我与祈映两个人。
我们两人谁也不说话,周遭只剩下潺潺的流水声,我的心跳得很厉害,我想他应当和我一样。
半晌,他满含笑意地望着我说:“你终于记起我了,娘子。”
我的良心稍显不安了起来,我想到,当我再次在青丘的旷野中疯玩儿的时候,他是如何想到那些往事而伤神的。
那日,我们俩在月老的院子里坐了很久很久,一起聊了很多历劫时候的人和事。谈起了聪明、机灵的蓝辩,还有我的师兄、师姐,我的哥哥嫂嫂、爹爹和娘,还有那些我们一起经历过的事和人……一聊就是一天,直到月老回到院子里,我们依旧对坐而谈。
月老看了看我们俩,又看了看我们俩,摇了摇头,一边儿深深叹了口气说:“哎,这不是挺好嘛,偏偏不行。”然后也不看我俩,摇头晃脑走进了自己的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