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 三生镜(1 / 1)
我和恩鬼刚刚进入梦里去找周公,那边儿小姐的院子里便乱作了一团。
我和恩鬼急火火赶到的时候,小姐已经舌头伸出老长,死得透透的了。恩鬼的秀才爹在一旁哭得涕泪横流,好不凄惨。恩鬼这一世的外公外婆已是哭得死去活来,而且还不明缘由,不知道自己养在深闺中的女儿有什么想不开的,竟寻了短见。
我见恩鬼的面上也现出凄凄之色,便将他拉到一旁:“你难受得什么劲儿啊?这场面你都看了千百回了,一世世的,不是总要生死?不是除了生就是死?还难过的什么?她死了你也算解脱了,等着下一世吧,总好过她与你拎不清。”
恩鬼的脸上愁意朦胧:“可是我曾发过誓,要一世世护他们安宁。这一世,她却因我而死,这……”
我看他婆婆妈妈的样子实在心烦:“莫要哭啊,我最烦公的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喏,拿去!”
我从怀里拿出了一粒药丸子递与他:“这是我们家医师叶恩做的延寿丹,我偷出来的。本来也是打算给你的,让你孝敬那老金头儿,好让他多教你些东西。既然你想让你娘活过来,那就拿去救她吧。这东西用在凡人身上,足以起死回生了。”
恩鬼手抖着接过去,慌慌张张跑过去要喂给他娘。却被老爷和夫人喝住,问是什么。恩鬼只解释说是下山的时候师傅给的“九转还魂丹”,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才被允了去喂给他娘。我还真是很佩服恩鬼,这么危急、这么心里不舒坦的时候,扯起谎来依然这么得心应手,真是不易呢!
恩鬼他娘被他救醒之后,眉头都没皱一下,只直直看着恩鬼问:“是你救了我?”恩鬼大概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点头,只默默看着她,不敢吭气。
她叹了口气说:“你多余救我,你救得了我一时,却救不了我一世。我去意已决,你,省省吧。”看这意思,我是白瞎了一粒丹药啊,我也只随身带了这一颗,若是她再死,我还真没的可用了。
恩鬼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却也没说,我估计他也知道,自己怎么说也拗不过他那死心眼儿的娘去。
我将心一横,把恩鬼推到一边儿,俯身在他娘耳边轻声说:“锦娘啊,你好傻。你竟看不出我和程恩不是真夫妻?实话告诉你吧,我是程恩的妹妹,名叫程烛。我哥是因为见你对他动了心,又觉得我们家里穷,实在配不上你,才叫我来假扮他的娘子,让你死心的!”
恩鬼他娘当时眼睛一亮,朱唇一抿:“你说的可是真的?没有骗我?”
我拿眼睛夹了夹她:“我骗你作甚?若真是我的夫君我还能管你的死活?真把自己的人往你怀里推?”
然后回头看见已经听到我刚才的话,有些发傻的恩鬼说:“你吧,先等等,我去劝劝我那死心眼儿的哥哥,都怪你家门第忒高,我哥私下里说过,他呀,稀罕你得紧呢!”
我说这话的时候觉得后脖颈直冒凉风,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恩鬼那厮恨不得将我的脖子用眼刀子捅出几个眼儿来。
恩鬼他娘一下子就笑了,而且那小眼神啊,就向恩鬼身上一下下地瞟,一边瞟一边笑,一边笑一边瞟,笑得蓬荜生辉,山河摇动。哎,妖精就是妖精,这长相,忒妖孽,笑起来,更妖孽!
他娘笑了,恩鬼却要哭了。他暗地里偷偷掐了我一把:“你这死狐狸,你是要作死吗?你告诉她你不是我的娘子,我接下来可怎么演?难不成我真要娶了我娘!你懂什么叫乱伦不,懂不?”
我嘿嘿一笑:“你们家本已这么乱了,也不差再乱那么一下下了。”
看恩鬼真要跟我急了的样子,我才不再逗他了:“你呀,平时里白鬼精鬼灵的,到了自己家的事儿上一点儿不灵光,枉教人笑破口!就你娘这样子,若不稳住了她,她还不得再去寻死觅活的?咱暂且将她稳住,再去图谋以后的事儿!”
“她现在就等着过门儿了,我看你怎么图谋!我看你怎么图谋!”恩鬼是真急了。
“你呀你呀,我若没那金刚钻儿,能来揽这瓷器活儿?让你娘对你死心,确是不可能了。我还有最后一招,只要将你娘稳住,我们去行这最后一招,必定可以扭转乾坤,拨云见日!”
恩鬼没好气儿地说:“您不卖关子能死吗?快说,我们怎么能让我娘对我死了心!”
“三生镜!”我把手放在了下巴上,好可惜,我没有胡子,不能做拈须状!
“三生镜?”恩鬼的眼睛一下子晶亮晶亮,此时我发现,嗯,他还真是他娘的亲儿子,这眼睛发起亮来一样的媚态丛生。
“嗯。三生镜能照前世今生哦!我们把那东西弄来,让你娘一照,还用说什么,你娘定是老泪纵横,抱着你和你爹骨肉团圆啊!”越说越觉得我真是天上有地下无的智多星,这我也能想到,全赖我平时看的话本子命格簿子多呀!
恩鬼的神情已经正常,我又跑去他娘那里说了半天好话,恩鬼只对着他娘轻轻点了点头,他娘那脸绽放得呀,就像朵花儿似的了。
还好老爷夫人还在震惊的状态下,不然我不敢保证,他们看见自己女儿和家丁护院眉来眼去一番,待过些日子又和自家的教书先生扯在了一处,该作何感想。
安顿了他娘,我和恩鬼一脸愁云地走了出来。戏不必再做下去了。我们当务之急便是要去取那三生镜,而且必须速去速回,因为他娘根本耽误不起,天上一日,地上十年,我们需得马不停蹄地去天庭,马不停蹄地找专签红线的月合仙翁(凡人都叫他月老的),马不停蹄地借了三生镜回转照给他娘看——还需得月合仙翁好说话,说借就借,极为爽快!这些都加在一处,我们俩才能成功……这样,似乎好难啊!
我们俩留了封信交给恩鬼傻怔了的教书先生爹爹,嘱他交给他娘,信里说我俩回去禀明家中娘舅,多则两年,少则数月就回转来娶她。嘱咐他爹好生看顾着他娘,便匆匆启程。
咦,不是我们俩了,是我们仨,因为就在我们两个马上要乘上云头的时候,阿水从墙头飘落了下来。还是脸上没什么表情的一副死样子。
我又跑上前去,用我的热狐狸脸去贴阿水的冷屁股了:“讲讲,你都见到什么了?”
“是血魔。”阿水的语气就好像说他想吃血豆腐一样,没什么起落。
恩鬼心里捉急,根本不想听什么血魔肉魔的,只想着赶紧到天庭,便说:“想说什么路上说,哪有时间听你们在这儿说些闲的!”吓!天下大事倒成了闲的了,他们家那屁大点儿的事儿却成了正经了,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思路?
路上,阿水对我们讲,他循着那道腥风,追逐到了那些小魔们的老巢。
原来日里镇上作祟的妖魔,是血魔手下的小兵小卒,他们魔性不强,定力不足,为了增长道行,稳住魔力,必须每日吸食活人鲜血,这才搞得镇上人人自慌。
吸食凡人鲜血的,只是些小魔头,血魔本尊,目前也驻扎在此处,每日里在周边几百里寻些上了年岁成了精的山精树怪吸食元神,他们的魔性越来越强,此处便也越来越荒凉。
阿水淡淡道:“我捣了他们的老巢,血魔,却是跑了。”又凉凉看了我一眼说:“魔界表面虽然一统,暗地里却也是风起云涌。我看这血魔,在人间这举动,未必全是遵循着魔王的意思。你消停些,莫要再跟那些上仙啊、魔头的厮混!”
我暗地里吐了吐舌头,没敢做声。
自从这届的天君称帝,人间直通天庭的通道便封了,我们仨只能千里迢迢奔回青丘,再从青丘取道天庭,还好,我们三个的脚程还算不错。半盏茶的功夫儿就到了琉璃造就、明晃晃的南天门。
我们三个到得南天门的时候,南天门的金甲守将不在,只有神兽鸿龙玉狗趴伏在天门处驻守。
这天庭,实在不是说来就能来的。我倒罢了,怎么我也算得一个公主,虽是没有邀请也不可随便来朝拜,但若是私自来了,倒也无妨。
剩下的那两个,一个来处不明,一个是半妖半人,若是给人知道来了天庭,定是要被推去诛仙台的。来之前我倒是没怎么多想,到了近前,我有些害怕了,冷汗顺着脖颈流了下来。
如今,只有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我斗着胆子走上前去,对着鸿龙玉狗说:“神兽爷爷,我是青丘的狐小七,我爹是白碧海,这是我的两位朋友,我们到天庭有急事要找月合仙翁帮忙,您通融通融,放我们进去吧!”
那鸿龙玉狗也是几十万年的神兽了,在这南天门已守了一代又一代的安宁,想是见惯了天庭的达官显贵、金枝玉叶,他的铜铃鼓眼翻了翻我,便像没听见一样,站在天门中间,一副“你们要过去,我就撕碎了你们”的死样子。
恩鬼是我们三个里最急的,他当先抢了出来,喝道:“赤烛,你还跟它废的什么话?我们哪有那闲工夫和它在这儿磨蹭!”说着,便抬手向那神兽招呼了过去,这一招中灌满真劲,声势夺人。
鸿龙玉狗能镇守仙人们朝拜必过的南天门,必是有几把刷子的,它在瞬时间回过神来,一声冲天长啸,立地冲天直上,再俯身向下朝恩鬼袭来,与恩鬼打在了一处。
恩鬼这么些年的功夫还真不是白学的,和这上古神兽打起来,竟是半点下风也没露。倒是鸿龙玉狗,打着打着,竟似对什么狐疑起来,鼓着一双白眼多黑眼少的大眼睛,不停打量恩鬼,从刚开始的招招致命变成了一招招试探地打。
阿水见恩鬼久攻不下,也顾不得是不是打得磊落,也加入了阵仗。
阿水一进去,那鸿龙玉狗骇然大震,也不打了,只围着阿水一圈一圈地转,一会儿上前扯扯阿水的衣襟,一会儿闻闻他的腿,还趴在地上蹭了蹭阿水的脚面。最后,它将天门一让,自己躲到一旁假寐去了。
我们三个瞠目以对,见鸿龙玉狗躺下假寐的样子,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只提气疾奔,直往月老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