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恩鬼他娘瞧上了恩鬼(1 / 1)
阿水一坛凉水下去,恩鬼的眉头轻轻颤动,我才发现,还是凉水管用啊!
恩鬼圆眼一睁,立时就地坐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一下子将我的手嗖地拉了过去。我差点就一腿横踢向他扫去了,搞什么鬼,喝醉了怎样?喝醉了也不能借机非礼人不是?我的狐狸腿儿已经颤巍巍地抬了起来,那边恩鬼一声干嚎一下子将我镇住了。
他拉着我的手放在脸上,眼里噼里啪啦冒着火星地喊:“娘啊,我是您的儿啊!”我干咳一声,又慢悠悠将腿放下了。都管我叫娘了,拉一下就拉一下吧。
夜晚,我们整个狐王府点灯的院子已经不多了,恩鬼这个半妖在我的院子里可着嗓子嚎,不知道的以为青丘狐小七又添了新毛病,喜好男色,领回家虐待呢。还好,我周边的几个院落的姐姐妹妹们已经习惯我、珠澜和阿水平日里便不怎么正常的习性,大概以为我们又在耍什么新花招,有的院子灯亮了亮,又灭了,也没飞出点儿什么来警告我们。
我对阿水说:“哎,阿水呀,明日你怕是名节不保了。谁都知道,我这院子里,除了我,就是你,这么嚎叫,人家以为我半夜里占了你的便宜、采了你呢!”
阿水的眼角抽了抽,攥了攥拳头,我怕他抡起来去打恩鬼,便将恩鬼的脑袋一带,带进了我怀里——自然,我也是想捂着点儿,莫嚎叫得那么大声。
我和阿水摸着黑站在院子里,围观着在星星点点的夜空下哭得涕泪横流的那个孩子,束手无策。哭吧,反正我们也不知道你哭的什么。我只借出一只手去,阿水,则只借出一点名节。
我好奇地看着恩鬼,发现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在人前哭,以往无论何人欺他打他,他都是那种刁钻混横的样子,全没把别人的凌侮和自己的伤势放在心上。如今这样子,为的是哪桩啊?
这么大个活仙人,我将他怎么办?我抱怨起阿水来:“都怪你!非要将他弄醒,你看,弄醒了更麻烦!”
阿水蹙着眉说:“不然我再给他一下子,将他敲晕?”
我看了看可怜的、正在放声高歌的恩鬼,咬了咬牙,再咬了咬牙,还是没狠下心来。我给他拉着的那只手已经被他弄得眼泪鼻涕一大堆了,我将这手轻轻放在他脸上擦了几擦,翻过去再擦了几擦,擦了个干净,柔声说:“乖,儿子,你听娘的话不听?”
恩鬼从我的手中抬起脸来,我发现,此时的恩鬼,竟然是有些纯净清澈的,这种气质,我倒从没在邋里邋遢的恩鬼身上找见过。他的眼睛凝视着我,凝视得久了些,我都怕他下一句对我说:“赤烛,你有病吧?”
他却很认真对我说:“娘,恩鬼最听话了。”
我总算放下心来,堆出一脸甜出蜜来的笑容说:“好,那,乖儿子,跟娘回屋睡觉去,夜里凉,在这儿娘担心你被风吹出病来。”我被我甜得起腻的声音弄得浑身有些麻,我将恩鬼试着拎起来的同时看了看阿水,见他正用极其惊悚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是个大怪物。
我用安抚地眼神宽慰着阿水:“这不是哄骗他进屋嘛,你值当我抽风!”
阿水似是多一眼也不想看我这副样子,多一句也不想听我这样的声音,当先走进了屋子里。我这个气呀,便对恩鬼说:“恩鬼呀,你看,你爹已经当先走了,咱们一家人,要在一处啊。快,跟娘一起去找你爹!”
果然,阿水的背影顿了顿。又悻悻走回了屋子。
我笑得很是幸灾乐祸,一拉乖得不像个样子的恩鬼:“走,找你爹去!”
恩鬼的眼睛晶晶亮亮:“娘,您终于肯带着我去找我爹了。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呢。我还是喜欢我们三个在一处。不喜欢一个人孤零零的。”我的心中很是一酸,我从来都知道恩鬼的心里必然很苦,如今,听他这么说,我有些替他难过。
再怎么刚性的人,被人抛弃了这么多年,也不会一点儿怨言也没有吧?有时候,连我都会暗地里去怨恨恩鬼的娘,男人就那么重要吗,爱情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连刚出生的孩子都不要了,只去找那虚无缥缈的东西?
你可知道,你倒是干净得走了。你的孩子,连个片瓦遮身的地方都没有,每日里受尽人的欺凌和白眼,别人家的小仙都有些这样那样的小玩意儿,你的孩子却连去围着看一眼都被别人打。你的心,怎么那么狠呢?
有时候,我很想劝说阿水,她都不要你了,你又干嘛非要一趟一趟地去找他们呢?他们除了给了你一条贱命,什么都没有给你,你却要一世一世地去庇护他们,这样,值得吗?他们早忘了你是谁了,他们心里只有他们自己。可我不敢说,我除了一些插科打诨的玩笑话,什么都不敢对恩鬼说。
那是他的选择。就像是我明明知道有一天会大祸临头,依然要跟碧尤往来,是一样的道理。
总算是将他连哄带骗地弄到了屋子里,拍着他、给他哼着歌,他眼睛星星闪闪地望着我说:“娘,我小时候想的就是这样的,就是……”
总算将他拍打入了梦乡,回头去看阿水,它不知道何时已经化了原形,睡在了榻下,大概是被我的歌谣也唱困了。
我看着阿水,心里想,恩鬼比阿水,也好不到哪里去。阿水是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恩鬼却是深知自己的身世,却也深知自己是被爹娘撇下了。哎,不想了,各人都有各人的苦楚,各人都有各人的命,睡觉去!
恩鬼醒来时,一脸诡异地看着躺在他身边,被他的叫声惊醒的我:“你你你,你怎么跑我床上来了?”
瞬时,本狐狸的怒火熊熊燃烧:“睁大你的猫眼看看,这是你的床?你的床有这么风韵风骚风情万种吗?”
恩鬼环顾了一下四周,又将被他抱在怀里的我的胳膊一甩:“呀!呸呸呸!把你狐狸爪子往哪儿放呢?”看我的样子,就像看落在他身上的一只苍蝇。
我的心底登时划过万丈的愤怒,腾地坐起来,爪子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哼,也不知道昨天是谁,喝了些猫尿就跑到我的院子里连哭带嚎,搂着我的膀子不放,‘娘’、‘娘’地叫了一晚上。我说我不是你娘,你还撒泼打滚儿,非要做我的儿子!”
恩鬼的脸,先是错愕、再是难以置信,然后是迷惘,最后变成了羞赧。他低着头喃喃道:“昨天是你?”又回头看了看阿水,见阿水嘴里嚼着条小鱼对他点了点头,脸有些红了,自言自语道:“我说我娘身上怎么有股子狐狸味儿呢!”把我气的!
恩鬼镇定下来后,也不起身走人,只坐在我的屋子里,扶着额头,眉头拧拧着,很是没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
我用胳膊肘推了推他:“你这么久没来见我,我去英水找你,老金说你又去下界了。怎么,这次你爹和你娘又遇到什么化解不开的事儿了?瞧把你给愁的,至于吗?说出来听听,兴许我……”本来想说“我和阿水”,我看见阿水叼着鱼急急向后跳了一步,很有一副要和我们俩划清关系的样子。
便说:“兴许我……们几个能帮你想想办法呢。”
恩鬼的眸子闪了闪,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倒是说呀!”我有些急了,搡了搡他。
“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一世吧,我娘投身到了一户大户人家做小姐,我爹是教她习字文章的先生。”恩鬼缓缓说了起来。
“这不是很好嘛。习字啊、先生啊什么的最容易出□□了。”这可是我读了以前来年话本子总结出的经验。我狠狠忽略了阿水投来的白眼,接着说:“那怎么着,你要帮他们什么?”
恩鬼一拍额头:“其实他们两个还算两情相悦,我就是下去的有些早了,看他们的姻缘尚未结成,有些着急,两个人都明明灭灭的没有个准成,便想帮帮他们,让他们早成眷侣。”
连阿水也凑了过来,有故事听谁会错过呢。我们两个膝头挨着膝头,等着恩鬼娓娓地讲故事。
“我便化成了一个有些手脚功夫的人,去我娘家做了一名护院,一并教导我娘的兄弟习武。为了和我爹娘套近乎,我去跟我爹称兄道弟,赢得了我爹充分的信任,和我爹拜了结义兄弟。又为我爹娘制造很多单独碰面的机会。”恩鬼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
我和阿水听着这没什么意思的故事有些兴意阑珊:“这不挺好嘛。你又做了回好事儿,撮合了你自己的爹娘。”这话怎么觉得说起来这么别扭?
“好什么好呀!”恩鬼没好气儿地白了我一眼:“我每日里跟他们穿针引线,一会儿约我爹,一会儿约我娘,我们三个人便常常呆在一处。时间久了……我娘,便瞧上了我!”恩鬼癫狂得有些激动。
我和阿水“噗”地笑了出来,后来又觉得不怎么厚道,又都硬憋了回去,两个人鼓着腮帮子红着脸对看了半天,还是没绷住,最后仰脸朝天地哈哈大笑。
我笑得气儿都喘不匀溜了,笑着问:“恩鬼,你是说……你娘……她恋上你了?想……做你的娘子。”
恩鬼面色苍白、神情疲惫地点点头:“是。昨天晚上将我约到后花园里跟我表白了,说若是她爹不同意,她便与我私奔。最惨的是,我还没来得及拒绝我娘,一回头,看见我爹站在我和我娘身后,一脸愤恨地看着我们——我俩,是抱着的。”
我和阿水又是一个对视,又是一阵停不下来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