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今夜真热闹（1 / 1）
每每涉及他的仇恨，碧尤那肃杀的表情，都会让我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胸闷气短，浑身无力。
我走到窗前将窗子推开，半阙明月嵌在夜空里。青丘的明月总是那么清透，月色温柔。一位如清水芙蓉般的灰发少年，正站在窗前，仰头望着月亮，生生吓了我一跳。
“阿水，你听壁角也不知道躲一躲吗？”我抚着胸脯抱怨。
阿水转头对着我，灰色美眸莫测的平静：“不是你说每次你和他相会都要我替你把风的吗？”这话说得动人之极，却把我气得不轻。
“那是我多久之前说的话呀？那时……那时我们不是还在云海吗？”我的气更短了：“难不成，每次他来，你都这样在外面把风？”
阿水语气淡然地说：“自然。本来我就在你这屋中，他来了，我出去，有什么不妥？”
这点我却忘了，阿水每日到了晚上就现回原形在我塌下睡觉，我这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他自是比谁都清楚。我的脸刷地一红，语音转柔：“那……那总该避一避呀？”
阿水双目射出凌厉的电芒：“他是你夫君？”
我赧然道：“自然不是。”
阿水语气转凉，冷然道：“不是我为何要避一避？”
这是什么破理由？谁见过男女私会还带个破宠物的？——咦？我竟将碧尤当成……情郎了吗？哎，必定是这段时日总是睡在一处睡出了些情谊！
许久没有说话的碧尤，走到我旁边，拉起我的手打量阿水好一会儿，才轻叹道：“你这龟蛇，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吧？”
听了碧尤的话，阿水浑身一震：“你，知道我是谁？”
碧尤也不瞧他，拿着我的手仔细端详，丹红的唇飘出一丝淡淡的邪笑，薄唇微启，不冷不淡地说：“我自是知道，却不想告诉你。你这家伙，当年找了我好久的麻烦，看你不自在，我心里好受得很！”
阿水抬抬手，似是想跟碧尤过上几招。最后终是将手放下了。很是豪气地对着天空一声长笑：“罢了，你这魔头，你不就是想我离你们远些！左右这丫头也喜欢和你腻在一起，吃亏占便宜和我阿水有什么关系！”
说完，拂袖而去。
月夜中再无人声，只留我和碧尤面面相觑。
“你真知道阿水是谁？”我将头靠在碧尤的头上看着月亮。
碧尤好整以暇地说：“知道啊。他成这个样子，多半是当初给我打的。我说将我关入洞中那日一对三他们也没有讨得什么好的人里，被我打落山崖的，就是这小子。”他的语气里透出洋洋自得。
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大为惊叹。我看过他的功夫，但我更看过阿水的功夫，若是阿水这样的人，他能打三个……我突然生出一种侥幸之心，多亏我跟这魔，交情颇深，若是当初我误闯山洞，和他结了什么梁子，他做掉我不是跟掰折一根小枯树枝一样容易？
“那……阿水岂不是一个天庭上的上仙？”我将心思拉了回来。
“是啊，还是位有些名气的上仙呢。”他揶揄地看着我：“怎么着？后悔了？害怕了？这么许久以来你欺负着他，收他做了神兽，怕他回去天庭禀明天帝再回来整治你？”
本来我还没想这么许多，只想到阿水既然是位很有名气的上仙，我却是刚升仙班不久的芝麻小仙，这辈分以后就不好排了，支使起阿水来也不那么便利了。
他这么一说，却提醒了我，我想起自打阿水来了之后自己的种种恶形恶状，心肝脾肺便都挤到了一处，难受得很。我……是不是应该先去白碧海我爹风流倜傥老狐王那儿，提前吹吹风，以免以后我青丘有了什么灾祸连个准备都没有？
我们久久没有说话。我自然担心的是阿水的事情，却不知道碧尤在想什么。
半晌，他深邃的眼神遥眺着半空说：“赤烛，有时候，我想我自己大概太贪心。既想做那惊天的大事，又贪恋你的温暖，我这样，是不是害了你呢？”他的声音如同鬼魅幽灵，有一种梦魇般的不真实感，我不喜欢。
我将自己的额头轻轻一磕他的胸膛：“那你到底是爱不爱来找我呢？”
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柔声笑道：“当然爱来。”
我“噗”地笑道：“爱来就来呗，想那些有的没的干嘛。你什么时候也这么瞻前顾后的矫情？”
他失笑，如同鲜花绽放，日出东山，灿烂得让人目眩：“赤烛，你跟我走吧。去做我的魔界主母。”他这样子，让我看得呆了呆禁不住就点了点头：“好，只要你总是这样笑，我去做你的娘子又何妨？”
“你说的是真的？”他的笑容敛去，看我的眼睛里都是动容。
“自是真的，我爹娘若是不允，我就跟你私奔。可是……你能不能不跟仙界做对？碧尤，我的父母兄弟姐妹，我的家园，都在仙界。你若与他们做对，他们受你所伤，我却一个人陪在你身边，大概……不好吧？”
其实，还有祈映，我没敢说——这个他更会伤害的人。我也更没敢说，我更怕他被我最亲最爱最近的人伤害。他们谁伤了痛了，我都受不了。
碧尤眼睛里的炙热一点点褪下去，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口中喃喃对我说：“赤烛，你是在让我选吗？一边是仇深似海，一边是情深意长，你让我怎么选？你让我放了哪个去选哪个？果然，我果然是自私的，我果然是太贪心了。赤烛，我从来没想过你是怎么想的，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你想的对，我有我的家国，你也有你的家国。你想的对。赤烛……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四周回复了清冷平静。他的手臂放开了我的身子，我有些冷。
他仰头望了望天上明月，重重吁了口气，摇头道：“刚才还心中憋闷，如今却好多了。赤烛，你让我做出个取舍，这样很好，其实，我早该做个取舍，早该如此。我这么一天天来找你腻着，对你，对我，总都是不好。”
说完，一个纵身，落到我院落的树下，我想开口去喊他，却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只张了张嘴。这时，他猛然回首，朝我望来，那眼神里，似是有光芒一闪。之后，再没停留，纵身而去。
四周一片寂静漆黑，我没有关窗，趴在窗口吹了很久的风，后来，觉得青丘的晚间的风真是若有似无，好没清爽的感觉，便纵身到自己的房顶上，坐在房顶上吹，嗯，房顶上，比下面稍微风凉些。我该凉快凉快。
放眼一望，四周黑压压都是屋顶，我坐在这里，真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我心里烦闷异常，却不知道要做什么，便唱起歌来：“一念成痴，一念成魔，一念存，一念灭，一念系三生，一念断情锁……”
我正哼唱得有些入定，身边轻飘飘坐过来一个人，这味道太熟悉，现在每日里跟我厮混的人，除了珠灡便是他了。我连头都不用转，只笑着说：“阿水，你也睡不着？”
阿水剑眉轻蹙，不解地问我：“他走了？他想尽办法弄走了我，自己却也没有留在这儿？真是个怪人。”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是转头对着他笑了笑。
阿水闷声说：“赤烛，我不是不顾你的死活，我只是……太想知道，我是谁了？”
“啊？阿水？你是怕我看见你为了知道自己是谁，将我丢下了，伤心？别多想，别多想。那阵子，我想你走还来不及呢，根本没往心里去！”我挥挥我的狐狸爪子，表示自己对这事儿全没在意。
我突然想起碧尤刚跟我说过的话，便笑嘻嘻地打趣他：“阿水，你求求我，或许我就能告诉你了。”
没想到阿水嗔喜非常，转头很正色地说：“赤烛，那么，我求求你，你告诉我，我到底是谁？”他的目光中有迷茫、有沉痛、有渴盼，我看了很是心疼。
“阿水，其实你是……”还没等说到一半，我的院子里砰地一声，砸下来一个大活人。我和阿水相视愕然，连忙翻身下房去看。也不知道今夜，我的院落里怎么这么热闹。
这个大活人落在院子里，是脸朝下的，他黑衣黑袍我实在看不出到底是哪位大仙。况且，这人浑身散发着浓重的酒气，我想，他若是去天庭偷的酒喝，那微允的那一院子的酒缸，怕是一个也不保了吧？
我和阿水将他翻过身来很是费了些气力，主要这人醉得如此之深，竟然还手刨脚蹬地殊死抵抗，不想翻过来。待将这位大仙翻过来之后，我们才惊异地发现，竟是我许久未见的恩鬼。
这恩鬼，衣服一片混乱，像是被谁□□了一番，嘴里冒着酒沫子，人事不省。
我偷偷看了眼阿水：“阿水，今天我们心情都不怎么好。我觉得没有工夫照顾这个酒鬼。要不你行行好，将他拎了扔出去得了。就当我们没看见他。反正他这副样子，明天也不会记得。”
阿水摇摇头：“太累，他多沉！”只说了这么几个字，便反身走进屋里。
我心里嘀咕着，这家伙太不够意思，不会把恩鬼这个败家妖精扔给我一个人了吧？显然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阿水腾腾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样什么东西。
当我还没看清他拿的是什么，他就“哗”地一下将恩鬼浇了个透心凉。这下我看清了，他手里拿的，是一坛子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