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前尘尽忘(1 / 1)
第三卷情天恨海
第九十二章前尘尽忘
历劫归来已有半月了。
人家历劫,封印一开,弗一醒来,在下界的前尘往事纷至沓来,历劫之人唏嘘一场,跟身边之人吹嘘个一二,说得头头是道,也有谈资。
我倒好,还没等我醒来,我娘便急火火给我灌了碗那个什么“斩情丝”的药汤子,历劫种种,忘得溜干净儿,我历了个什么劫,跟什么人历的全没印象。就像睡了一夜的觉,一个梦也没做。
我去找我那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的狐狸娘算账。我娘如丝的媚眼儿翻得很是风情:“人间的事儿,记得它干嘛?玩儿了一回,忘了拉倒。你想知道什么?能有什么?”
我说:“起码您让我知道知道我的郎君俊俏不俊俏,生了几个宝宝呀!”
娘再翻了我一眼,“历劫去了,你当是过日子?历劫历劫,还能有好事儿?不过是一段不幸的身世和一场曲折的爱恋,知道了有个屁用?”好吧,历劫大抵如此,没有个什么好下场,我娘大概怕我想起来伤心,这我能理解。
不得不说,我还是很遗憾的。看了几百年别人的命格簿子,到头来,到了自己头上,竟给忘得丁点儿不剩,这终归不是我的做派呀。
我心下痒痒,便拎着我这颗好奇的狐狸心去问珠灡,珠灡正拿仙露浇洒窗台上的幻沅花,她连头都没抬:“我只去见过你一次——你以为狐王狐后能允我天天下去跟你胡闹?我是跟以晋去的,我去得晚,也没看见什么情郎的,单看见你带着个娃娃在那儿傻坐着,你一张苦哈哈的脸,长得忒丑。丑便丑了,还笨,愣说我是以晋的娘子,害得我都懒得理你了。”
这让我很有些难堪,又套了半天话,珠灡也说不出个什么来,看来珠灡的确是什么也不知道。哎,这个秋狄,怎么让我上人间走上一遭也不给我个国色天香的亮相儿,忒不够意思。怪不得我娘消了我的记忆,我娘最烦丑人——特别是蠢笨的丑人。
我又去问阿水:“阿水,我历劫时候的小情郎长得可还标致?”阿水冷冷看了我两眼,没好气地说:“你这一回来,眉间那一点朱砂痣没了,冷不丁儿我还有些看不大惯。看你那个丑样子看惯了,变回来有点儿别扭!啊?情郎?你说的是哪个?”
我下凡的时候脸上据说有颗朱砂痣——神仙下凡大抵都带着颗朱砂痣,是为了将神识封印在里面,变成和凡人一般无二的普通人。我的明晃晃挂在眉间,据说倒也俏皮,有的藏在腋下、胳膊腿儿上,长在屁股上的也有。
据说,天上那位爱美的芍药仙子,临下去的时候,施法之人手一抖,朱砂大了些,占了半张脸,害得那芍药仙子在下界一生未能嫁得良人呢。回来可是和那施法的冥界中人好一场打斗呢!
想想我也算幸运,至少没那么难看——不过,我已被阿水这话说的再不敢去问旁人。秋狄这个老东西,恨得我牙根直痒痒,枉我视他为忘年的知交好友,忒没有义气,不但给我编排得又丑又蠢,还滥情!
恩鬼那句从人间学来的话半点儿错都没有:小白脸儿,不安好心眼儿!怪不得打我醒来就没瞧见秋狄,这是躲着我呢呀这!
今日十五,恩鬼或许闲着,我四下里一顿找寻却始终未见他的踪影——据说他前一阵子跟师傅告假又去凡间走了一遭,去扶持他那不成器的轮回中的爹娘去了,还和我做了几天邻居——可惜我啥也不记得。他也是前几日刚回来,便又跟着那金老头儿学法术,再怎么忙,他每逢十五定会回家呀,怎么就找不见呢?
不见恩鬼,我便一个人去了后山的五彩雾谷。这里,外人寻不见,鱼又肥美,那些滑鱼,最是好吃,我吃了一次便再想第二次,这次我准备了好些爬仙萝的汁液,总要抓得钵满盆满再回去。
刚下到谷底,我这贼亮亮的狐狸眼就看见有个裸男在潭水里边沐浴,那壮硕强健的体魄晃瞎了我的狐狸眼。呀呀呀,老天爷知道历劫的时候给了我些委屈,这是补偿我呢呀,天上终于掉了馅饼了。
走得近前,见阳光透过雾气打在裸男带水的身上,长发湿漉漉搭在他光洁的颈项上,大概是听见有人,他转过头来,一双狂妄不羁的眸子在水面上熠熠生辉。这场面,真是别开生面,只是,若是换一张脸就好了。
这张馅饼,有些忒熟了点儿,害得我再没有半点儿去轻薄的心思。
我跳着脚喊:“恩鬼,原来你在这里,怪不得我将青丘翻个底儿掉也找不见你!”
恩鬼将身子一沉,没入了水中,只留个湿漉漉的脑袋:“赤烛,你怎么没个羞臊?没看见人家在洗澡?姑娘家家的,面皮恁厚!再这样你以后嫁不出去,留在家里做个老狐狸!”
这恩鬼,平日里吊儿郎当,却真是能装。从小玩到他,他身上的哪个部件儿我没瞧见过?我神色里便很有几分不以为然:“就你那些玩意儿,白给我看我都不怎么想看,没什么看头!”
这家伙被我说得急了,腾身而起,喊着:“谁说没看头!谁说没看头!”
我被他吓得哇哇叫着跑了,跑到潭边还不忘抱走了他的一身破烂衣裳:“哈哈,恩鬼,让你张狂,一会儿没有衣裳看你怎么回去!”
我的仙法虽然顶天也就是个凑数的,但我的鬼主意却是层出不穷呢。恩鬼气得在水里哇哇直叫,但也不能真就赤条条跑出来,他故作镇定地冷笑着说:“赤烛,你抱了我的衣裳也没用,我现在仙法了得,变身衣服出来毫不费力!”
我绕着潭水跑的可欢:“变吧变吧,还敢蒙我,你当我不知道,变出的衣裳只能蒙蒙那些法力比你低的小仙,遇到强手,你在人家的眼里便又是赤条条的啦!”
恩鬼在水里捂着腚哀嚎:“赤烛,好赤烛,你快回来将衣裳给我,你说什么我都答应还不成吗?”
我只不过是逗着他玩玩,本想逗他一会儿就给他,他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起件东西来。刚才他赤条条站在水里,我见他脖子上的物件亮亮闪闪,突然想起那是我俩曾经在五彩雾谷潭底拾到的宝贝,便心中一动,是了,讹他些东西也好!
我抱着衣裳来到潭边儿:“你让我把衣裳给你也行,把你脖子上的小斧头儿给我!”
“不给!原来你是惦记我的宝贝来了!”恩鬼将手放在脖子上那牙白的剔透的小斧子上,突然惊觉身上□□着的重要地方还没盖上,又移了回去:“你家什么宝贝没有,又来惦记我的斧头!”
“我有是我家的。我从凡间历劫回来你就不该送我个什么礼物给我压压惊?”我抱着衣裳威逼利诱他。
“给你压惊?你不是都忘了吗?给我压压惊才对。看着你一出一出的,多是心惊。什么事儿后来不都是我给你摆平的?你说死就死了,你爹娘不都是我安抚的?你哥哥官职上出了事儿发配了不都是我给他平反的?你那侄子长得人中龙凤,后来的媳妇儿一等一的好,还不是我帮着挑的?你一拍屁股一抹灰走人了,后边儿的事儿不都是我给你擦的屁股?要说给礼物,你可得给我个大件儿呢!”
还有这事儿呢?我倒什么也不知道。我撅着嘴说:“反正我已忘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那好,这样,你送我一份礼物,我再送你一份礼物,咱们一报还一报,有来有往,一件东西泯恩仇,你看可好?”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呀。”恩鬼被我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嚷嚷着:“快,快将我的衣裳还我!你这不要脸的臭狐狸!”
我从脖子上拎出一样东西,在恩鬼面前晃了晃:“用我脖子上的东西,换你脖子上的东西,你看怎么样,嗯?”
我脖子上的,是条石头坠子的吊链,坠子里面雾糟糟的一团白气时刻在流转,那是我下界的时候梦姬姐姐送给我的,这许多年,我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来,便暂且先用这个与他换了,过些日子,待他心情好的时候,两件便又都是我的了。
“那是什么?”恩鬼好像对我这吊链有几分好奇。
我吹牛的功底最不含糊,说:“这呀,你去过魔界吗?”
他自是没去过的,他的底细我还不知道?他如意料之中地摇摇头。
我摇头晃脑地说:“这是我和我的祈映伯伯——天帝的弟弟哦,去下界探魔窟的时候,从一个女魔头那里得来的法宝,据说法力无边呢!可惜我法力太低,这法宝的秘诀,我还参不透!”
“嗯?快给我看看。”恩鬼在水里眼睛放光地向我走来。
“停!”哎,裸男看多了会长针眼的:“你先答应了跟我换,将那小斧子放在我手上,我再给你看!”
“好好好,我跟你换便是。快将衣服给我,我们上去说。”恩鬼有些急了。
我抱着他的衣裳有些疑虑,这小子最过滑头,万一给了他衣裳,他将我的吊坠抢了去,又不给我斧子,我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恩鬼看我的样子很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能和你这小女子一样的居心,给!”他将小斧子从脖子上摘下来一个弧线抛到了我手里。
我手里摸着那斧子,感觉力量一点点从手掌涌向了头顶心,舒畅无比。
恩鬼穿了衣裳,和我一起来到我们常去的玉石上晒太阳,他拿着那个吊坠细细把玩:“赤烛,快再给我讲讲,这吊坠是怎么来的?”
“这呀,是一个叫梦姬的很美很美的女魔头的法器呦……”
时光流走得很快,那天我和恩鬼吃了很鲜美的鱼汤——虽然我尾巴尖儿被鱼咬得生疼,但看在那鱼汤尤其鲜美的份儿上,我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