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师傅怎么了(1 / 1)
未婚夫在大婚前夜身亡,我成了京城中知名的不祥之人。
好在我家爹爹没有个二房三房的,不然定有了偏房们兴风作浪的理由,也好在哥哥嫂嫂都是宽厚之人,不像其他家的人们那样迂腐,没冷落了我,也没让我远离了他们的小凤仪。总而言之,李望林死了之后,我的日子还算过得不错,带带孩子,发发呆,再没有哪家的小姐来串门子,这样正中我的下怀,我乐着呢。
虽然爹娘三不五时就安排个媒婆来游说我,但因为我这样的不祥之人高门大户不会来,小门小户我自己嫌弃一下一推搪,我那宠我惯我的娘看我皱皱眉头就觉得自己亏待了我,于是,我的日子安乐了起来,我就准备一辈子生老病死在府里了。
师傅有时候会来,陪着我坐在屋顶上吹吹箫,或是我坐在院子里看师傅给我舞上几下剑。
每当我师傅来的时候,我娘总是很高兴,有一次她还将我拉在了一旁,说:“尘儿啊,我看你师傅看你的眼神,也是有几分情义的,不然,你嫁了你这师傅我看也挺好,虽然生活清苦了点儿,好在对你好,人也长得俊俏,将来生了孩子肯定比凤仪还好看。”
我白了娘一眼:“娘啊,你说的什么话?我师傅是修仙之人,怎能娶我这样一个世俗的女子呢?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提。”我偷眼看了看师傅,看见师傅的脸有些红,我想他大抵是听到了,修仙之人的耳力,好着呢!
有时候师傅把刚捉的法力不强的小妖封了法力,单留原形陪着我聊天。那些小妖很有意思,有男有女,被师傅封在坛子里,他们的见闻极广,我喜欢听他们说话。
有一次,一条狐狸跟我说,她爱上了个书生,跟书生在一起,她觉得即便因人妖之恋遭了天谴,它这一世也无憾了,只可惜那人知道了她是狐狸,便连眼角都不愿扫她一眼了。听着她哭诉,我觉得她极可怜,便把坛子开了让她快走,她的样子恹恹地,竟是连走都懒得走了。
情啊,很难捉摸。话本子上还说女子的心最是捉摸不定,我看男人的心更是冷硬似铁,恋上了就是恋上了,跟人和妖有什么关系?你恋着她的时候她是人,一下子变成妖你就受不住了?那这便不是爱恋,只是他贪恋她的美色罢了。
师傅回来的时候,见我放了那小妖,并没说什么,此后却再不找些小妖来与我聊天了。
有段时间,师傅很久都没来。碧尤却来了一次,看我自顾带着凤仪,也不理他,便坐在我身旁,也不说话,我本想说:“你为了我去害人,不是什么好人,你再不要来了。”却始终没能说出口,在心里痛骂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家伙,这个人,就是单单坐在自己身边,我也很知足呢。我万分不想他离开。
他叹了口气说:“你是怪我呀。怪我把你的未婚夫婿给杀了?”我没做声,想,你心里跟明镜似的还要来问我。
他拿他好看的桃花眼看着我,调子高高的说:“你不是喜欢自己的师傅吗?我将他杀了不是正合了你的意?你那道貌岸然的师傅能去杀了他?”
我依旧不理他。心里很气。到如今他竟然口口声声说我喜欢的是师傅,真是个没有心肝的。
他看我懒得理他,竟然幻化成师傅的模样逗我——这时候我已经不怕他那副怪样子了,怎么变我都不怕。
他幻化成师傅的样子,过来拉拉我的手,又亲亲我的额头。我心里想他更亲近一些。却也有些不想,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将我拉进怀里,轻轻柔柔地看着我,我似乎又回到了梦里。
他扳过头来想亲我的嘴,从我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下子将我推开,恶形恶状地说:“哼,别想我再变成他的鬼样子跟你亲近,我烦透了!”便摇身又变了回去,自己一个人坐在我旁边生气。我想,该生气的不是我吗?他怎的生起气来?
我将头转过去看他,淡淡对他说:“我生气是因为你害了一条人命。”
他看着我的眼睛流光溢彩,极妖孽地笑着说:“一条人命你就这样,若你知道我做了什么,还不得将我扭了亲自送上天庭?”他笑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我却觉得他很愁苦。
我不爱看他这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便将头转了去,喂坐在我身边的凤仪吃果子。
他见我爱理不理的样子,似是更有些来气,咬牙切齿地说:“你那师傅,你那放在心尖尖儿上的情郎,怕是也活不久了,上次我看见他,他那模样,哼,怕你也不能怎么如了愿!”
我听他这话很生气,师傅,是除了爹娘兄嫂,我为数不多的亲人。师傅在我心里,却又比他们都亲上一些。在我的记忆中,没有他们旁人的时候,就已有了师傅。师傅是从小我对男子的所有好感官,是最最与众不同的。他说我师傅的坏话,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便狠狠推了他一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你胡说!我师傅好着呢,捉妖除怪,不知道比你强了多少!”
“呵呵,说得你心上不舒坦了?可我说的是实话!他那副样子,活不到明年了。”他的嘴里依旧说着恶毒的话,我将眼睛狠狠剜了他一眼,再不理他,牵着凤仪的小说,往回走。
他就坐在原地,身后是我们俩坐过的那棵杨树,身边都是秋天里落下的叶子。我心里是很想他追上我再说说话的,却又怕他又来说我师傅不好的话,很矛盾。他却也没有追来,待我拉着凤仪的小手走出很远再回头看时,他已不在那里了,我的心有些空。
日子还得过,只是有些琐碎,司徒恩再不来了,听我嫂嫂说司徒恩家的生意遇到了些事情,他这些日子日日打理生意,没有空再来嘲笑我。阿水倒是时常来,可是他的话太少,总是静静陪我坐着,也不说话。
我问阿水:“阿水,你早就知道李望林有难,却为什么不提醒我?”
阿水转头很冷漠地看我:“我提不提醒你,它都会发生,这是命数,你改了,它还会变个法儿重新发生一次。”这个少年,长得好,人沉稳,就是太冷了些,我不能说不喜欢,却真是有些怕他。
我又问阿水:“阿水,你多大了?”
阿水看看我:“我也不知道。”他那副样子,让我很想拿什么敲开他的脑子,看看他想的都是什么,你说他混沌,他却比谁都清醒,每个人要发生什么,他样样知晓。你若说他清醒,他每日里坐在我身边,那紧拧眉头,疑虑思索的样子,当真不像个多清醒的方外高人。
不过,认识阿水,是我的福气。他跟我,纠缠不上任何的情愫,却能静静陪我呆着,陪我走过了一段心境低落的日子。
若不是我娘看我跟阿水走得近,留阿水在我家里用了几次晚膳,很有些意图想招阿水做养老女婿,或许我会让阿水每天每日来陪我。可这又不行了,我娘打了阿水的主意,我便让阿水莫再来了,来也不要光明正大的来。无论我,还是他,都没有嫁娶的打算,避一避闲也好。
这样,阿水也来得不如以往多了。
一日,我憋得烦闷,心绪难平,身边只一个剑萍,却又是个不能什么都跟她说的,晚上睡前便早早支走了剑萍回去。自己去我家的酒窖里寻了五六十年的陈酿小烧,一个人推开窗子把酒问月,给自己宽宽心。
没成想,酒属实不是个宽心的东西,越喝心里越清明。
这晚的月亮最好,又圆又亮,让我想起了好多以前的事情。
想起他顾盼生姿的眼睛看着我说“我是碧尤”,想起同样月圆的一个晚上,他在屋顶上神情落寞地说“赤烛,陪我坐坐吧”,想起他夺去我的初吻后志得意满地跟我说“对,是我干的。”想起在梦里,他君王一样,大手一挥说:“来,到我怀里来。”想起他将我压在身下,动情地说:“小狐狸,你要用心记住我,我不是你的师傅,我是刘碧。”想起他托着我的脸细细为我画眉,说:“娘子,为夫替你绾发。”……
以往种种,越喝酒,越清楚,一例例在眼前闪动,我甩甩脑壳,想把它们甩出去,却都在,都还在。再甩甩,那人竟是来到了面前,我看着他,将他的大腿一抱,说:“刘碧,你来了?你莫再走了,我爱你,我爱上你了呀!以后,你忘了你的赤烛,我忘了我的师傅,我们两个,好好过,可好?你莫要再去害人了,莫要去了。”
那人浑身一僵,久久未动,轻轻抚着我的头,声音泉水般好听:“傻孩子,他,不是个好人呢!”
半夜醒来,头有些疼,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个人的怀里,我心下一喜,抬头去看,竟是师傅。我怎么忘了,这竹香,是师傅特有的呢。我将头又靠在师傅的胸膛上,说:“师傅,你何时来的?”
师傅低头轻笑:“在你喝成烂泥的时候。”
我心下有些羞愧,不敢做声。师傅将我的头抬起来,皱了皱眉,轻声说:“喝了那许多酒,哭也哭了,闹也闹了,怎的还是气色不好?这郁结之气呀,最是伤人,憋进心里可不好。”
我终是抱着师傅的腰哭了起来,说:“师傅,这世间,还是你对我最好!”将师傅的布衫打湿了一片。
哭完了,我抬头问他:“师傅,你这次怎么许久都未来?”
师傅揉了揉我的头发,轻轻淡淡地道:“为师去办了些事情,将昆仑上下的大小事情都料理得当,交给了你二师伯。为师这次来,便不走了。”
师傅来了,这次来很不同,他说他再不走了。我很高兴,却也有些忧虑,师傅说,二师伯德高望重,他很放心。我却想问他为什么好端端将昆仑交予了别人打理,为什么一个修仙之人不在仙山呆着却偏偏来市井里再也不走,可我不敢问,我想到碧尤的话心里就往外冒凉气,却也只压着,什么都不敢说不敢问。
这次来,师傅真的是一日也未走。每日里陪着我吹箫弹琴,还给我搜刮了些话本子日日陪我同看,我每日高高兴兴与他玩耍,他不在身边的时候我却甚是忧虑,我想,这个陪我一起胡玩疯闹的师傅,并不是我惯常熟识的师傅呢,我师傅是不会将昆仑放着不管来陪我的,决计不会。师傅,您……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