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不会看你嫁与旁人(1 / 1)
六月初三这一日,日光大好,万里无云。京城里的家家户户、各府各宅,都是一副安安稳稳的寻常模样。
京城主道上一条送聘礼的长龙蜿蜒前行,据说分外惹眼,招惹得满大街的行人纷纷围观、指指戳戳。
没错,这队伍正是李家下聘的队伍,我就是李家要迎娶进门的媳妇儿。
剑萍兴冲冲回来跟我说,街上的人都说她家的小姐我真是好福气,生在豪门望族,长在仙山福地,跟了个才高八斗的儒将,嫁了个名门世家,一辈子衣食无忧、富贵荣华呢。
又跟我说,聘礼有五十六箱之多,象征着福禄双全,又气派又大方,透着股习武之家的豪迈劲儿。
那又气派又大方的五十六箱聘礼,绕着京城各个主道逛了一圈,想是为了扬一扬将军府的名,也长一长我爹的脸,送到我们府上之时,日头都已过了中天。
我是要回避的,因而也并没有看到是怎样壮观的一副场面。只听那又去凑热闹的剑萍回来给我讲,一箱子多大多大的夜明珠,一箱子多好多好的绣品,一箱子什么颜色什么颜色的玉如意……我实在不大想听,可看剑萍眉飞色舞的架势,又不好扫了她的兴,便歪着头听着,装作很用心的样子,心里空荡荡没个着落。
待到我爹打赏了那些送聘礼的喜倌婆子,驱散走了看热闹的下人,我娘便将我叫了去,着人挨个箱子打开给我看,一边眉开眼笑地说:“绯尘,瞧瞧,爹娘给你定的是多好的人家!”仿佛那一箱箱真金白银、珠宝绫罗才是我要嫁的人,才是我要嫁的那一家。
娘已很久没有为我这么舒心的笑过,我不便拂了她的好意,只点头笑着低下头,装作娇羞的样子,遮住了我眼睛里很浓很浓的忧伤。
府里足足热闹了一日,此时已入夜,终于消停了下来,我一个人在房中躲着再不敢出去,怕一走出房门,又是这个扬着笑脸跟我道喜,那个喜气洋洋跟我谈论上一番白日里的那些聘礼,那样我又要硬着头皮再去装上一阵样子,忒累。
我心里闷得慌,便将整间屋子的各扇窗子全都打开,想要透透气。时值暑夏,池塘中绿荷浮荡,吐苞欲放,一声声的青蛙叫声最是热闹,像一下下锤子,敲得我六神无主。我看着回廊上为了我的喜事专门挑起的红灯红绸,心里更加烦闷,便又转身返回榻前坐下,恹恹地,提不起个兴致。
“瞧你如今这副样子,哪有半点儿新娘子的喜气劲儿?”那声音正是我又爱又恨又思又想的那一个。
我心下一惊,强作镇定地抬头去看,原来不是我在发痴,那个人,他正正经经、实实在在立在我面前呢。这人正对我风华绝代地笑着,好是没心没肺。
我疑虑地望他:“你不是说你再不来了吗?”
他笑嘻嘻往椅子上一坐,说:“我是不来了,但我没说不派人来盯着你的动向呀!本是再不想来的,事儿也是真多,可这一说你要嫁人了,为夫不是有些坐不住了嘛。”说着,还悠闲地端起茶碗抿了抿。
我听那声“为夫”不禁有些心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坐不住了您老人家又如何打算呀?”看他一口一口抿茶的样子,哪有一点儿坐不住了的样子,娴静得很呢。
“哎,知道你这样,当时不如答应你跟你走这一遭,虽难些,也总是有办法的!”他端着茶杯自言自语。他这种不知所云的时候太多,我全不当一回事,只当他放了个屁而我闻了闻味道,也不打紧。
“别说什么当初的事儿了。就说说如今吧,如今你来是来做什么的?你想拿我怎么办?”我看坐不住的不像他,倒像是我呢。
“我来做什么?我来看看你呀。我拿你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若带你走,你能同我走?”他说的语气轻松,看我的眼神却有些沉。
这还有什么可问的!我挑衅地一扬下颌,说得斩钉截铁:“你若带我走,我自然跟你走啊!”
“跟我走去做什么?”他的眼睛眯了起来,魅惑无边,笑得有些气人,不像是在高兴我能跟他走,总像是在逗人。
我将心一横,已经豁出了脸去:“自然是去做你的娘子,跟你过日子、生孩子!”我想从古至今像我这样倒贴着人家私奔的女子不会太多。
也不知这人是怎么想的,才有这么一问,我都要跟你私奔了,私奔了还能去做什么?难不成跟去做你的婢女?那我白得了个私奔的名头也忒不值了些。
“真的?你真是这么想的?”他看着我眼睛一亮,声音里有一丝迟疑,脸上似乎也有。
“真的。真是这么想的。”我将头点得一本正经,我想下一刻他大概就要牵着我的手私奔去了。我甚至想将我的嫂嫂叫来,见证一下我人生中最夺目的这一刻。
沉默了一阵,他扑哧笑了,说:“嗯,我很高兴,可我却不能带你走。”
我就说他是在逗人!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我不是她的赤烛了,这才不同我走?我在心里凉凉地揣度。
他那优雅丝滑的声音良久之后响了起来:“你就没想过,你若跟我走了,你的师傅如何?”
“我师傅?我师傅跟这事儿有什么干系?自然还是我师傅呀!”我没好气地将脸一扭,再不看他。既是不想带我走,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又有何用?
“你跟我走了,就再也嫁不了师傅,做你自己的师娘了!”他的声音里有戏谑,也有几分试探。
“你又不想带我走,说那些有什么用?”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心里想,曹绯尘啊曹绯尘,你这没用的东西,你心心念念的喜欢这个人,求着这个人将你带走。他又怎么样呢,他知道了你不是他想着的那个人,对你再没有半分情谊。明明知道你就要嫁人了,却依旧能这样没心没肺、明日就要娶媳妇儿了一样的笑,实在是因了他不爱你呀!
我的心有些绞痛,直直看着他手里的那杯茶问:“碧尤,在你心里,你将我当成什么?”
问这话的时候,我已准备了他说“朋友”、或是“小丫头”、或是“什么都不是”,没成想,他一刻也没有犹豫地说:“娘子呀!”
“娘子?娘子?你跟我说说,哪家的相公会如你这般,喜欢跟人分享自己的娘子的!”话一出,眼泪也随着哗哗流了出来。虽然我一再跟自己说,曹绯尘,不要哭,不能再在这人面前让他看轻了。可眼泪一点儿都不由得我,一点儿都不。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一心一意端详了好长时间,看我泪眼婆娑的样子大概有些不忍,走到榻前长手一揽,将我抱坐在他的腿上,用手轻轻拂去我的泪水,柔声细语地说:
“你乖些。你若这样,我会心疼。一心疼,就什么事都做得出了。你这一世,注定坎坷,却也注定没有我。我不能生生改了你的运程。我怕我一将你带走,待你回去了,会怨我恨我,再不理我。更怕这一次若被我改了,全不算了,你还要再受上一次苦,我怎么舍得?”
他的手很轻很轻地落在我脸上,叹着气说:“我原以为,只要你嫁的不是他,我总还是能容忍过去的,如今看来,却是不行,除了我,你嫁谁都不行。哎,我今日本就不该来。”他叹了口气,一往情深地看着我,欺身向我袭来,薄唇精准地攫住我的唇,先是温柔的□□,之后渐渐霸道,入侵,之后翻搅、逗弄……浓香一股股闯进我的鼻息,我的脑子混沌一片,心里波涛一样翻滚。
我在心里对自己叹了口气,哎,我的碧尤,他到底还是个痴儿呀,他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我却与他生的什么气呢?他的眼里心里还是全都是我呢,只是他的心中有个他自己的戏本子,他在照着演戏呢。
我此时已在心里暗暗原谅了他,嘤咛一声去迎合他的吻。他托着我后脑的手上似乎燃着炙热的火焰,热热地炙烤着我的头。我主动环上他的项颈,说:“碧尤,你要了我吧。”
他的身子一僵,让自己跟我拉开一些距离,眼里冒火地问我:“小狐狸,你说什么?”
在他的凝视下,我有些无措,双颊酡红地将他的头往下一勾,说:“我说,碧尤,你要了我吧。”之后,将唇主动迎向了他那凉薄的香香的唇。
碧尤却又再次将我推开,脸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小狐狸,你选了我对吗?”
我惊惶地看着表情有些恐怖的他,轻轻点了点头。
他的手将我的两臂抓得生疼,似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慢慢说:“小狐狸,我说的不是你的那个未婚夫。我说的是,在我和你师傅之间,你选了我,是吗?”
此时我才知道,原来碧尤如此介意我和师傅。
我轻声说:“碧尤啊,在梦里的时候,梦到了一半,我便知道你不是我的师傅了——其实最开始我就觉得不是呢,每次我一想到与师傅亲热,就会不自在,那时候却没有。后来我越来越觉得你不是师傅,可是我却越来越不愿醒来了,在梦里,你爱着我,我也爱着你,我太喜欢,我想生生世世都和你在一起,虽然我当时不知道你是谁。后来,你和我睡觉的时候,嘴里叫了一声‘赤烛’,我心里虽难受,但已经知道,原来我的夫君是碧尤你呀!可我依旧是不愿醒,我还是想生生世世与你……”
后来的话都被他猛地袭来的略为粗暴的吻堵在了嘴里,他既狂妄又霸道地吻我,像是要把我的整个人吞噬掉。
我已感觉到他的欲望偷偷涨了起来,顶在我的下腹上。我被他吻着,手探上去要剥他的衣裳,却被他喘着粗气握住,将头轻轻搁在我的肩膀上,说:“小狐狸,不行,不能是这儿,也不能是这副身子,更不能是你这样稀里糊涂的时候!”
他在我的肩上趴了好久,才坐起身来。揽着我,说:“小狐狸,今晚我们什么都不做,我搂着你睡觉,好不好?”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他将被子一拉盖在了我们两个身上。我们俩,再没说话,闻着对方的呼吸,静静呆了很久很久。
最后,我终于在我爱的人怀里沉沉睡去,不知道是梦着还是醒着的时候,我仿佛听到碧尤说:“就是你回去怨我,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嫁给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