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暗会（1 / 1）
我闻着熟悉的浓郁花香，看着熟悉的锦被温床，心里无限活泛起来。我看着碧尤笑：“你总算没有那条大链子锁着了，来，走上一圈让我看看。”
他笑了，手却钳着我的手臂，没有放开的意思，没有办法，我只得跟着他溜了一圈。
坐到榻上，碧尤轻轻拥住了我，叹息道：“赤烛，怪了，出去之后，我倒更想你了。”
他的拥抱那样轻，似有若无，我的心里却因为这个拥抱开出无数朵花来。我想，如今，我已经没什么用了，他还能这样拥着我，跟我说他想我了，这样，多好啊。于是，我任命地闭上眼睛，任那些我熟悉的吻滑落下来，落在我的唇上。这一刻，岁月真好啊。
良久，他放开我说：“赤烛，我有些事情要做，大概很久不能来看你了。”
“你是想替你爹报仇吗？”我傻不啦叽地问他，丝毫不觉得这是要犯天条的事儿。
他深深看我一眼，眼光里流动着惊人的、极美的波光，之后转过头去，又看着前方，沉沉地说：“我要做的事，成了，万劫不复，不成，一样万劫不复。”
我微微侧目，看着他挺拔的鼻子，一刹那无比心疼。
他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前方，接着一个字一个字咬着说：“赤烛，将来，不要说识得我。找个好人家，别老那么傻。”
我的手虽然紧紧被他攥着，可我知道，他这是在把我推开呢。我中了咒一样，心头更加疼痛，我问：“碧尤，我，妨碍你做大事吗？”
他摇摇头。
“那你就偶尔来看看我，像以前一样说说话，别不理我，好不好？”
他看着我，还是那种想要穿透人的利剑一样深深的眼光，将我揽得更紧，叹了句：“你这只傻狐狸。”
“我要下界投胎历劫去了。”我靠在他怀里无限惆怅地说。
“哦？什么时候，哪一关？”他问我。
“大概就这三五天儿的事儿了，情劫。”我想，怎么我刚跟碧尤接上头儿，又要分开了呢？
碧尤皱皱眉，倒也没说话。想了半晌：“那你历劫前我天天来找你。”
“魔界离青丘很近吗？”那时候我好小，我都不知道，魔界离青丘，五六十万里不止，而且，身为魔，来仙境是不太自在的，仙界的云雾气候，都是给神仙们修炼准备的，自是有净化荡涤的作用，可对魔来说，却远不是那么回事了。
以前碧尤身在洞中，与世隔绝，倒也不那么难过。可一旦他袒露在青丘的山水间，却是要多不自在有多不自在的。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还好。”他简单回答了我。他说，人界连着青丘的西南角上有个盗洞，也不知道是什么年份儿的青丘高人为了方便私会人间的小情人儿挖的。告诉我顺着这个盗洞钻出去就能看见他。
他再次把那个暖石戒指戴在了我手上——出洞之后他将它收了，我先是瑟缩了一下，不敢再戴，他解释了数遍这不是个邪物，只是原来是他随身之物，与他有些灵犀。上次，是他在暖石戒指上施了咒才会有那样的变化。我才忐忑地又戴了上。
我也没太在意。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告诉我，那几天，他是很辛苦的。每日回魔界，修复一身魔性，晨起就通过魔界与人界相通的“通天穴”——仙魔两届相通的神魔井在天界，由天将把守，他自是不敢妄动。再由人界到仙界，这个倒省劲儿些。
回到家的时候，阿水站在我房前，他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又老是现了原形，把蛇头蛇尾藏在壳子里，我只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抚摸着他的龟壳，悄悄跟他说些话。虽然他是我的灵兽，又很能打，可是我又不需要打架。他跟着我，也只是吃吃睡睡，看我好起来，也不再心疼我，每天就是趴在我床上睡觉。
这次，他现了人形堵在我门口，我却是有些意外。我不走，他不让。他问我：“你又去见他了？”虽是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
我没回答他。我倒不是想瞒他。只是阿水和我爹娘一样，看见了我遭天谴时候被整得惨兮兮的样子，我想，哪怕碧尤是个神仙，他这么对我，他们也断不会让我和他有半点来往的，何况，他还是个魔。
他叹了口气，跟我说：“我早就告诉你，离那两个人远点儿，你却是不听我的。我以前看你，还能看见些你的劫难和苦楚。现在看你，却什么也看不清了，身后是团团的黑雾。”说完这些话，也不看我，返身回屋了。
他说的两个人，自然是祈映和碧尤。
阿水说的话，我是信些的。我们在凡界的时候，我就发现，阿水说的话，特别准。
从凡间返回天界的那天清晨，阿水一抬头，就跟我说：“我们快些走吧，这儿怕是要下雨了。”我笑话他胡说，清空万里，风和日丽，想下雨却也不那么容易。他却正色跟我说：“山云草莽，水云鱼鳞；旱云烟火，雨云水波。”
我抬头望望，天上的丝丝云彩果然是水波形状的，却还是没理会他。结果，我们刚走去没有人烟的地方要御云而行，却是下起雨来了。这件事让我对阿水很是刮目。
起初，我还以为是钱婆教了他一二，在我面前卖弄。后来我无意间跟钱婆说，钱婆很是奇怪，说自己没教过他。这法术相通的人自有些惺惺相惜，又有些想一较高低。钱婆大概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去试探了他一下。
试探回来，大大超乎我的意料，钱婆说他的道行不知道要比她高出多少，奇门遁甲中的阴阳五行、四时五方、河图洛书、八卦九宫、六神七曜、八门九星、天时历法，他竟然无一不精。
虽然，阿水的占卜术很受其同道的推崇，我却是有些半信半疑的。不为别的，只因为，我醒了之后，有一次不满意地跟他提起恩鬼拜金伯为师的事情。阿水却跟我说，那金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更有两颧朝拱，兰台庭玉不阙，是大富大贵之相。只是面庞中带了黑气，似是时运不济。本领倒应该是有的。
我对他的话不以为然，那金伯？金伯的面相他也能看？他终日里邋遢脏渍，头发脏乱，挡得脸都没了，他能看得准？但他今天说的话我却是信的，我与祈映和碧尤走得近，确实对我自己没什么好处。这两个人，日后是必定要一较高低的。我私下里觉得，碧尤打架是打不过天庭的。他势单力孤，必会败了给人打得魂飞魄散。
可越是这样，我越不能不理他。他是我的好友。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
我不想历劫，据说历劫总是没有好结果。我又很想历劫，因为历劫似乎很好玩。如果历的不是情劫就好了。
凡人升仙，先炼神眠气，以脱壳飞升。仙胎之身历劫，却要一个个劫历过去，我这最后一关，便是情关。
其实我娘跟我说，情，也没什么，就是灵魂的执念。仙家不也是有情的吗，只不过不是执迷不悟罢了。
这情劫，怕是想要断了我执迷不悟的念想，让我一心修仙的意思。
我娘跟我说：“小七呀，你是喜欢硬朗点儿的，还是清秀些的？要不美男环绕一下，你看你身边那些个臭鱼烂虾，娘都要替你捂脸了，娘年轻的时候可是……（此处略去三个时辰）放心去吧，我会暗地里求司命给你找个俊朗一点的。”
我心里暗想，俊朗有什么用，顶顶好的是要有趣、护着我、什么都懂，像碧尤那样的。
这几天，碧尤日日来看我，暖玉一热，我便从青丘西南角的盗洞爬出去，跟他趴在云朵上啃上一阵，说些有的没的。
我跟碧尤说：“碧尤，要不你跟我历练去吧。做一回我的相公。”
碧尤看着我说：“魔是不用历劫的。”
“陪我呀！”我拽着他的胳膊撒娇。其实我一个人去历劫，是有些害怕的，虽然我到了人世也和轮回的凡人一样，喝上一碗孟婆汤，不会记得自己是个仙人，可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去，还是没什么底气。
他看了我好长时间，艰难地转过头去，说：“我在魔界还有些事情要做，不能陪你去。”又含笑问我：“你知道什么是相公吗？”
“知道啊，就是两个人，没事儿喝点小酒，双双修，生一窝小狐狸，平常时候你喝你的酒，我打我的小狐狸。”碧尤的脸竟然也红了。为什么我一说这一句，别人都爱脸红呢？我有点想以晋了。
“好吧，我顶多在你二十几岁刚和别人情窦初开的时候去把你弄死，让你尽早历劫归来。”他邪气地笑，笑得不怀好意。
“那还是别了，你让我正经谈场恋爱吧，回了仙界找婆家结婚生孩子的，哪有空闲谈恋爱？”我歪在他身上说着。
“其实我门第还是不错的。”他笑笑地看我。
“嗯，等我历劫回来拉个单子，跟我娘说说，让她把你也勉强排在里面。”我逗着他，虽然我俩心知肚明，我俩，大概怎么也到不得一起的。
我放眼望着眼前的云海，问他：“为什么去历劫都得不了好的结果呢？人间不是也有终成眷属、白头终老的吗？我看秋狄的命格簿子上有的是这样的啊。”
他敲了我的脑袋一下，“让你去历劫，劫？圆满了还能叫劫吗？都圆满神仙们不就都恋爱去了？”
倒也是。劫，劫能有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