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买醉(1 / 1)
祈映回来的时候,每只手里拎着一坛酒。他一坛,我一坛。一开始还一起撞着坛子说上几句话,一起举坛而饮。喝到最后,却是他喝他的,我喝我的,两不相干了。
直喝得我的脑子像个刚被捅了的蜂巢,嗡嗡作响。不知何时,我已倒在了一个暖暖的怀抱里,一股竹叶儿香钻进我的鼻子里,我吸了吸气,说:“碧尤,你今天的味儿跟往日的花香恁不同。”然后翻手勾上了他的脖子。
“碧尤,好些日子不见,我有些想你了。”我嘴里喃喃着,却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眼前的碧尤层层叠着影子,只呆着不动,我用手去抚他的脸。被他攥了手。
我就那么被他握着,心里反倒高兴起来:“碧尤,碧尤,我们还是那么好的,是吧?你真是为了出来才与我相交吗?”
他轻轻叹了口气。
听他叹气,我心有些不舍,觉得每次我跟他亲了之后,他似乎都有些开心,就把嘴送过去。他好似还躲了躲。
“你真是不喜欢我的?真是骗我的?”我的眼泪掉了下来:“我活了九百年,第一次觉得很难过,碧尤。”
他再也不躲,任我亲了上去。我想我此时定是粉面含羞、娇娇怯怯,不然他怎么抱着我的手臂一紧。我的唇怯生生贴上去,他的唇暖暖的。我等着他如往日般伸着舌头来搅我的舌头,他却没有。我只好颤巍巍地伸了过去。
他愣怔了一下,舌头迎向了我,扭着我的。
我的手熟练地伸向他的衣领,咧开了他的领子,手顺着滑了进去。他一愣,手连忙握住了我的手,死死的。
我红着眼眶黯然:“你是真的不跟我好了。”
他抓着我的手,又吻了上来,一点一点,像只蜻蜓一样时停时落,逗弄得我很是难受。我再次深深地吻上去。心里想着,这样吻下去吧,吻下去真好。
就在我以为这个吻在不会停止的时候,他放开了我,捧着我的脸说:“小赤烛,我可拿你怎么办?”
此时,我的头已是昏昏沉沉,只是趴在他的怀里又哭又笑。我哭着:“碧尤啊碧尤,你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还是全是假的?”
我笑着:“我怎么忘也忘不了你,你终于来了,真好。”
他把我搂在胸前,说着他自己的话,他好像是在说:“小赤烛,我现在的心太乱太乱,有件事我不去做好,永远不会安心。等我做完了,回来找你,你想怎么就怎么,去哪儿舒服就去哪儿,可好?”
我像听见了,又像没听见,我说:“你留在我身边就好,去哪儿,你说了算。”
他又轻叹一声:“赤烛啊,你怎么那么傻?我们两个靠在一起吧,我们两个都有点儿冷。”
他说冷了,我把他的手拉过来捧着,不冷啊,还暖和和的,比往日里暖多了。我放下心,困意袭来。我要睡了。有碧尤的地方,我总能很快睡着。
这一夜,是我一百年来睡得最好的一晚,一夜无梦,直到天亮。
醒来,宿醉,头很痛。想要杯茶,就把珠灡唤进来。
“我昨晚怎么回来的?”我端着茶问珠灡。
珠灡用她惯用的不待见我的表情回应了我,佯死不活地说:“映王爷抱你回来的。”
“哦。”我想也是。我跟他喝的酒,他是我爹的朋友,必会负责将我送回来。
“你就不问问你们两个回来时候什么样子?”珠灡挑眉瞪眼地看我。
“什么样子啊?”我虽是问了,心里却并不怎么想知道——还能是什么样子,喝醉了呗。
“衣冠不整、满身酒气、嘴唇微肿、贴得极紧。”她等待着我的反应。
我愣住了。使劲儿回想了一下酒醉时候的事。完了,失节了,又是跟个老神仙,还是个我把他当我爹的老神仙。我懊恼不已。酒是穿肠毒,最是耽误人啊。我拍着脑门儿,想把这张脸拍掉不见。
接连几天,我避而不见祈映——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他呢,弄了这么桩事,我虽是小辈,可是我主动的呀!他倒还没事儿人一样住在我家,若是我,干了这么档子乱伦败德、酒后乱性的事儿,我早就躲出去了。
我心里想了又想,我们俩,大概没双修吧?我真是一点儿也记不住了。等风头过去,找个风和日丽,他不会发脾气的日子,问问他,就这么定了。
这一日,我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自从以晋恩鬼走了以后,我已经很少没事儿就去外面闲逛了,前程子又出了那么档子事儿,我也不知道都谁看见我那浪荡样子了,就天天躲在我的小院儿里做缩头乌龟。
阳光真是温暖,我有些昏昏欲睡。听见旁边的椅子上一声轻笑:“看来你是好了。”
我的身子像被雷击了一样弹了起来——能不弹吗?祈映来了。
“你你你……”你了半天我什么也没说出来。
“这些天你过得可好?”他微笑着望我。
“好好好。”我忙不迭地说。
“我要去下界了,来跟你辞个行。”他盯着我,乌黑的眼眸明亮似星。
“又去找你要找的东西?”他不提那天的事就好,我很亲切很和善地跟他攀谈起来。
“不是,散散心。”他说。
“啊!我也要去!下凡下凡!”我嚷了起来,已经顾不得我前一刻还躲着他来着这回事。
“呵呵,这次怕是不行。”他嘴角微扬,俊美的脸庞因为玩味的笑容更加倜傥。
嗯?我抬起头:“为什么不行?”
“这次我是去体验人世甘苦的,只能一个人。”祈映专注凝视着我,黑眸闪着一丝亮光。
“啊!你要去历劫!”我惊叫。
“我不是去历劫。我的劫早在两万多年前就历过了。我是自己想去的,我想静一静,过一段不同以往的生活。放下心里的事儿,过一过轻松日子。”他笑着对我说。
我的心一动。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虽是每天都在微笑,心里却没有他的笑容那么明媚呢?为什么每每觉得和他在一起如沐春风、舒服自在,可看他的样子又觉得虽然他能让别人暖起来,自己却冷着呢?
祈映告辞而去,我又是一个人了。
夜渐渐深了,我坐在后花园的亭子里,仰天看着天上那圆盘一样的月亮,曾几何时,我多么盼望这一天。白天有恩鬼,晚上有那魔。可如今,恩鬼又下凡了,那魔……他在哪里?
珠灡站在我身边,不停催我回去——自从我出事以后,她已是对我寸步不离。我摇摇头说:“你回吧,我想再看会儿月亮。多大多圆,像不像张大饼?”我咧开大嘴对珠灡笑着,笑得很纯良。
珠灡不知为何,竟似再也按捺不住,疯狂地对我喊:“你是怎么回事?就为了一个魔,值得吗?你疯了?鬼迷心窍了?你一个青丘的公主,仙界多少青年才俊没有,你非要去恋上个骗你的魔!”
“没有啊。”我抬眼看着珠灡眨了眨眼:“你这话从何说起呀?第一,我与那魔已是许久未见了,我也没为他多做什么。第二,‘恋上’这词儿,你怕是用得不对。”
“装装!你就在这儿装吧!!我打小和你一起长大,什么看不出来?”珠灡虽然脾气打小就不好,但对我大喊大叫却是第一次。我心想,是不是最近把她累着了,脾气才大呢?过两天允她歇一歇,让她没事儿跟着恩鬼去凡间转悠几圈儿,也好过总跟在我身旁,压得脾气越来越大。
珠灡看我对她爱理不理,瞪了我好几眼,手背上抹着泪跑走了。这丫头,不知道的以为我这小姐如何欺负她呢,哭得那么梨花带雨。
月下的归川井,白石栏杆映着淡淡的光,似是在说“来呀,来呀,再去那里看看。”
我终是没禁住诱惑,下到了井里。
青丘后山的晚上有些凉,明月高悬,我站在玉石上盯着那石洞,旁人若看了一身白衣的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必会觉得我是一只女鬼吧?我嘴边溢出一丝轻笑,原来我竟鬼使神差地又来到了这里,每次见碧尤的地方。
没有了法术的封印,这山洞已是平淡无奇。我走进石室,一点一点摸着石墙,想着这里以前是什么,那里又是什么。这儿还是和过去一样的隐僻、静谧。灰突突的石头很是惨淡。时间的流去,丝毫无损于这里的一切——除了再没有往日的细声碎语,没有了那个呆在这里的,有时邪佞、有时哀伤、有时恶毒、有时温柔的魔。
用没用情,我是不知道的。对于情爱之事,我始终懵懂未知,我只知道,我的心,有些疼,比身上更疼。
无论我对他的,是不是情,那感觉都搅得我难受。从小到大,我的朋友都围在我身边,干好玩的事儿,说真心的话。所以,这段时间,我不怎么敢去想关于他的事。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拥着我,说着甜腻的话,却将我推去天雷阵里为他解了封印。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说要娶我的,却置我的生死于不顾。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了那么多谎话,只为了要我的鲜血和雷电,跟我直说不好吗?
想不明白的事儿,就不要想了吧。我躺在往日的石床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