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爹娘归家（1 / 1）

日子一过起来就如流水一样，转眼祈映在青丘已经呆了三年，我的爹娘也一去三年，我这雷霆天谴还迟迟没有动静，我都快把它忘了。阿水每个月回来一次，每次都那么神情落寞，看来，他始终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也没再留他，随他来去。

祈映的小厮丹来小官儿从天庭给祈映送公文时，时不时会给我捎上几封以晋的信，写的无非是他近来又学会了什么什么功法，跟随师父去哪里降妖伏魔了，每看到他的信都会感慨一番，感觉我和以晋的生活真是天上地下、完全不同了。他每封信的结尾务必都是提醒我要等他，也不知道我不等他能去干嘛？

我每次给以晋回信都是绞尽脑汁。因为毕竟我呆的还是原来的地界儿，做的还是原来那些个事儿，重复着说总是不好。

如今我身边儿也就多了个祈映，我第一次给他回信的时候就提了提祈映，可他再来信似是对祈映很不以为然，还提醒我天庭的男仙大多花花，还是不要与他多走动为好。看他如此说，想是对祈映有些看法，后来也就再不说他了。

于是我写给以晋的信里，就开始琐碎流水、五花八门了起来。今天告诉他，我和他从后山移到我院子里的一树紫朾藤已经爬到了我的屋顶上。明日告诉他，自他走了之后，我便日日在我们惯常玩乐的玉石上划道道儿，如今也有一千多个道道了。后日又告诉他，犀牛精家最小的小妮子杓嫦自他走了之后至少跟我打听了二十几遍他的动向了。

这样的回信，写完了我自己都不大好意思再看第二遍，以晋却像是很喜欢，回信的时候一再跟我问东问西。于是此后，我就照这样的路数将青丘从草到树、从妖到仙、从老幼到妇孺挨着班儿地清点一遍，以晋倒是看得很是快乐。

恩鬼也走了一段时间了，有一次我也尝试着像给以晋一样给恩鬼写了封信，让要渡英水的人带了去，等那人回来，只带回了恩鬼的一个口信，就两个字：有病。

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恩鬼大字不识几个，看是我去的信，以为是多重要的事，就挨个央求人给他读，听了信上都是些芝麻绿豆大的事儿，不是前两天我们认识的牛伯喝醉了跄掉了门牙，就是我自小贩处淘箩来一些凡间的板糖，很是有滋有味。恩鬼气得七窍生烟，托来人一定对我狠狠地说上一句“有病”。

我一听也很是委屈，怎么一起长大的朋友，以晋和恩鬼的审美如此南辕北辙吗？自此以后，我也不再难为恩鬼，再也没有给他去过信。还好每月十五老金似是总有事，所以我每月十五都能跟恩鬼一聚。不过因为十五我还要见碧尤，所以一到十五我就分外忙碌，赶场一样白天见恩鬼、晚上见碧尤。

碧尤这个魔和我倒是越发好起来了。祈映是我爹派来护我兼看着我的，所以很多话我对祈映有所保留，我总不能说“祈映，我看管家清湖叔家的二小子究喜已经不顺眼很久了，我决定明天黄昏时分带领一干人去伏击他”，这不是找死吗？若是我爹回来，他跟我爹不是那么详细地提那么一下，我的皮肉也要吃苦的啊。

所以碧尤就是我生活中唯一一个可以说些话的公的了。而且，我一辈子都不用担心他会将我的秘密说出去。这样一来，我跟他说的就多了，有时候恨不得每日都是十五。我去了，碧尤也很高兴，他说我一走，他就开始盼望下一个十五了。

他的记性倒是不赖，每次我去，他都把屋子变成那个淡雅的样子，让我呆了很是舒服。我已习惯了和他躺在榻上聊东聊西。

有一日我还和他说了新娘子新郎官儿的想法，他扁扁嘴，说还好别人不知道，否则我必是嫁不出了，会赖着他的。我却很是气恼，我会赖着他？八万岁的一个老神仙——还堕成了魔，让别人听了去，岂不笑话我青丘小七没的人嫁？他听了我这话很是不悦，我们还因为是他不配我、还是我不配他的问题展开了一次详谈和一次隆重的长达一夜之久的冷战。

碧尤顶顶让我喜欢的是，他知道太多天上地下好玩儿的事了。

有一次，我跟他说，待得我过了一千岁，升了仙班，我就可以去朝拜女仙之宗西王母了。他看看我，问我如今的西王母可还是张坚的老婆。我忙答曰是的。他又似笑非笑地问我，我想象的西王母是什么样子的。

我就照着上过天庭次数最多的三姐给我描述的告诉了他。我说，西王母头上常梳太华髻，天姿掩霭，容颜绝世，以绝世姿容高居仙境。他哈哈大笑了一阵，说那都是不得不朝见仙人们时候装出来的。其实她平时最是家常不过，很讨厌那些厚重的行头。他还让我猜那西王母的真身是什么。我道不知。他笑着说西王母的真身是豹尾虎齿的一只虎豹，因为真身丑陋，所以她从来不露。之后还悠悠地说，她倒是为人极和善，是个温婉善良的人呢。

他又问我知不知道蟠桃盛宴是怎么来的。我又道不知。他笑着告诉我，西王母久居玉山，初上天庭就像弗入天境的土老帽儿，什么都觉稀罕。在太上真君处吃了一次长生果，觉得毫无味道，夸下海口说自己的玉山随处摘下的果子都比这个好，哪天带上一筐来。后来才知道，这长生果有延年增寿、增强法力的功效，顿时悔了。

悔了也没有办法，说出的话泼出的水。于是镇日里，她和张坚夫妇八荒四海地寻找好果子。黄天饿不死瞎家雀，找了百余年，还真给他俩找到了。

他们找来了一种桃子，这种桃子生长在不周山上，果实像桃，叶子像枣，大如鸡卵，口有盈味，千年一生实。为了他们这么千辛万苦地找到的果子，两人特特办了一次宴席，以果子的名字命名，就叫了“蟠桃宴”，这宴席竟是意外得到了仙家的好评——仙家平时本就没什么事，有热闹自是爱凑的。后来，这蟠桃宴就延续了开来，蟠桃一结果，蟠桃宴就设开，众仙家热闹一下。

碧尤知道的如此多，我怎么能不稀罕他？

这一日，我正跟珠澜在院子里晒太阳，祈映在离我不远的桌子上看书——祈映照管我的日子里，总不让我离他过远，这对我和珠澜时不时跑去青丘后山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就听见院子外面远远地传来一声尖叫“爹”、“娘”。这个家里，能这么尖叫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动不动就激动的狐小八美人儿，一个是动不动就受罚的平凡普通狐老七。

我听到狐小八这锐利的一声后，如同听到了仙乐。这说明我爹我娘回来了！他们走的时候我是多么盼他们走，如今我就有多么盼望他们回来。因为，他们找来的这个照管我的人，还不如他们呢。至少他们白日里不会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地告诉我不能去哪、不能做这不能做那。更不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像防贼一样。

我连忙连跑带颠儿地跑将出去，抱住了我爹的胳膊，冲我娘甜甜一笑，喊了很大的一声“娘”。把我娘吓得，一把拽过我捏了捏我的脸，说：“是老七呀，这是咋了？被管傻了？你祈映伯伯有这么厉害？我管了快到一千年都没管出个正经形状，他管了三年就这么服帖了？”

我爹显得心事重重。我朝他身后看了看，却没看见我貌美如花的二姐的影子。

我刚想问我娘，我娘在旁边儿一个劲儿地跟我摆头，我想大概祈映在旁边儿，我爹娘不好说，就又咽了回去。

祈映也走了出来，拿出那副云淡风轻的公子哥儿劲儿跟我爹爹点头致意。然后说：“碧海，你回来的正好，正巧我这两天天庭有事，赤烛我完整地交到你手里了，没出什么意外。”说的就好像我随时就会死掉一样。我知道他近来没什么事，我也知道他是为了我们方便开家庭会议才躲了开去，这个虚伪的神仙。

祈映走后，我爹娘的疲态和气愤才算是完全显现了出来。

我爹都没来得及去正厅，奔着最近的一个院子——我的地盘儿而去，也不进屋，一屁股坐在文茎树底下喘着大气，看来还是我二姐的道行深啊，我虽是每每惹我爹生气，却从来没让他们这样啊！我惹我爹，他气的程度只能从他下手的轻重和罚我时间的长短上来判断，脸上却是看不出的。

这次，看我爹的脸色已经又青又紫了，我悄悄佩服起二姐来。

我爹抚着胸脯说：“这下我跟人家敖日公母俩可怎么交代？”

我娘看着倒还镇静，在一旁站着直替爹爹出着主意：“不然让老三私下里跟敖鸣接触一下，等敖鸣对老三动了情了，就说两个小的私下里互相喜欢的。撮合了他们也就是了。”

我爹没好气儿地瞪了我娘一眼，说：“你出的什么馊主意！咱家老三像个会勾搭人的主儿？老三爱文，敖鸣喜武，这俩人儿也不对盘儿啊！”

然后转向站在他身边儿的老八，看了看，老八笑得如花似玉、金石四射，我爹使劲儿看了看老八，摇了摇头，又转向了我，我也学老八的样子笑得妙趣横生，我爹的脸抽搐了几下，然后强装镇定地对我关怀备至地问：“小七，你最近觉得闷吗？想不想去东海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