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得宝(1 / 1)
那光自水底反射上来,跟鱼的鳞光截然不同。这柳暗花明来的突然,没等我反应,恩鬼已是再次蹦到水里急急游去了,想是怕我抢了他看到的宝贝。
既然他都已经游过去了,那我就省了游过去的力气,等着他上了岸再抢吧。但愿他捞上来的值得我一抢,我心里掂量着。
去了一盏茶的工夫,恩鬼噙着笑回来了。在水里也不上来,对着我说:“赤烛,先说好了,这回不能抢我的,就当你去了趟凡间送我的礼物了。”看来他早料到我有后招。我想了想,也不赔,是他捞上来的,我又没费什么劲儿,我家的宝贝也不少,这次我又属实没好好给他挑东西,是欠了他的,就点了头。
恩鬼见我答应了,才从水里爬出来,笑嘻嘻地举着一把小斧头。看着这东西我就后悔了,我忽地窜到恩鬼身上,高着手去够那斧头。恩鬼的胳膊却比我长,够啊够的够不到。我急了,嗖地向上一窜,用双腿缠住恩鬼的腰去够。
恩鬼“哎呀”一声,一松手把斧头给了我。然后红着脸“呸呸呸”了半天,对着我喝道:“你这只臭狐狸,怎么没有个廉耻!从水里出来这么许久了怎么也不用仙法把衣服烘干!”
我把斧子拿在手里,从他身上蹦了下来。低头一看,哦,原来我俩的衣服都是湿嗒嗒贴在身上的,我翻了他一眼:“哎呀,又不是没见过!”小时候我们四个常常比游泳,这样的情形很常见啊!
“您都快一千岁了,不能注意点儿吗?”恩鬼把手伸过来替我把衣服弄干。
斧子拿到了手里,我再不理他。一个劲儿看这只有寸许长的小斧子。怪不得这斧子在池底亮闪闪的,一般的斧子都是玄铁造的,可这把我却说不出是什么材质,锋润无比,反着牙白的光,小巧得可爱,却不失阳刚。
我脸上漾着甜腻腻的笑试图说动恩鬼:“恩鬼,这么小个斧子一看就是女儿家的玩意儿,你带在身上也不合适不是?”
恩鬼拿眼一斜我:“少来,你答应我了啊,这个就是我的了。赤烛,你从小到大就说话算话这一点还值得我对你留一点情面,可别连这点都丢了哦!”他用言语威逼利诱着我:“你再想想你从凡间给我带回的那些个破玩意儿,你也好意思跟我抢?!”
“给你给你!”我很沮丧,鼻子里哼着冷气把斧子递给他。我把头发上的水一甩,甩了他一身,他也不恼,嘻嘻笑着说:“嘿嘿,忘了把你头发弄干了。”说着边用他那破衣服襟子擦着刚得的那把破斧头!
我觉得很无趣,正打算离去,恩鬼说:“看你那脸,跟硬让你嫁了极目坡上的那只黑风怪一样!”那只黑风怪,出了名的既蠢又丑,本公主能嫁给他?我的脸拉得更长了。
“得得,要不你拿去玩儿几天,玩儿腻了你再给我!”恩鬼大方起来。
恩鬼这么一说,我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本来今天找到这谷的由头就是我的不对,没有我负了恩鬼在先,也找不到这把斧头。一想到恩鬼从小没爹没娘,现在为了生计和出人头地,跟那没有名望的老金学本事,我就心里头又不落忍了起来。我们家什么没有啊,我干嘛跟恩鬼争一把斧子呢?
这么想着,手里的斧子却怎么也递不出去,倒不是我贪,而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拿起那斧子就觉得周身舒畅。我问恩鬼:“恩鬼,这斧子不会是什么不祥之物吧,怎么我拿着有些上瘾呢?”
恩鬼把斧子从我手里抢去掂了掂,撇撇嘴说:“找的什么破借口。想要就说想要!”又一把递过来。看来我眼睛里的狂热扰乱了恩鬼的判断。我接过那斧子,没错啊,就是觉得拿起这把斧子就来了精神一样。
我又往恩鬼面前一送:“咦,恩鬼,你拿着这斧子真没什么感觉?”
“没有啊。”恩鬼见我说的诚恳,又拿过去把玩了半晌,很疑惑地看我。
“既然你觉得没什么,还是给你吧。”我把斧子交还给恩鬼,“左右是个玩意儿,可别把我带上了瘾。万一是个不祥之物呢?万一是魔界故意放这儿惹我们去拿的呢。我要拿了去,天天放在我爹身边,控制了我爹的心性,这青丘就是魔界的了。魔界夺了青丘、控制了我爹,利用我爹再跑去天庭为非作歹,又控制了天庭,那整个世间都是魔界的了。可怕不?”我说着说着,自己先打了个哆嗦。
恩鬼听了我的话哭笑不得,接过斧子说:“赤烛,你可真敢想。你不要我要。”然后爱不释手地把那斧子一会儿交到左手、一会儿交到右手,翻来覆去地看。看着看着,突然瞪起了我,涨紫了脸,冲我喊:“哎,你这个没良心的!这要是个魔物,给我你就不怕了?”
我嘿嘿一笑,说:“魔物给了你倒没什么所谓。魔界控制了你有什么用?说不定你成了魔能比现在厉害一百倍,拜师都省了呢!快,你就当拯救青丘了,收了它吧。”我半哄半骗地推着他的手,让他把斧头收起来。
恩鬼看起来很激动,他看着我说:“赤烛,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没有白做。有什么事你真是惦记我的。”我心里想着,至于吗,就一个看着挺好看的斧头。嘴上却大方地说:“那是那是,恩鬼,咱们多少年的交情,我还能为一点东西就不要了你?”恩鬼看着我郑重点了点头说:“你还真能。”我俩又开始大笑着追跑打闹。
闹得累了,我俩奔到了小潭边唯一的一棵大树下,肩并肩躺着。我对恩鬼说:“恩鬼,我想以晋了。”
恩鬼手里把玩着那牙白的小斧头,说:“你再想还有我想?我们哥俩儿这么多年都没分开过。”我心里嘀咕,我们和以晋就分开过了?
他似乎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两个胳膊放在脑袋底下,把头转过来看我:“赤烛,你虽是和我们三个最好。但是你身份特殊,是青丘的七公主。从小就侍女随从的一堆。吆喝一声就能叫来大拨的朋友,和我们很是不同。珠灡,是个女人,又从小跟着你,形影不离,自是跟我俩没那么多往来。以晋虽不似你那么风光,但自小就是仙胎,也是娇生惯养的,再说金翅鸟一族本就精贵,别人都尊敬几分。只有我……我除了你们仨,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以晋对于我,很不同。从小一起长大的,把我当朋友的男人,就这么一个。”
我心里想着,恩鬼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哭起穷来了,这可不是往日里的恩鬼。往日里的恩鬼一副痞子样儿,不是跟这个胡混,就是跟那个殴了起来,占不到便宜也不会吃了亏去!人前从没说过一句短话。
我用手摸摸恩鬼的头,自言自语着:“这没怎么着啊,咋这样了。”我又用眼睛扫了扫当空的太阳:“大白天的,不能说梦话呀!”
恩鬼把我的手拔开,笑着说:“去!本来跟你伤感话别都被你给搅了。”
“话别?话什么别?”我听了恩鬼的话腾地坐了起来,扭身看他。我的神经已经被“话别”两个字搞得很脆弱了。这段时间我是走了霉运不成?我没做什么转运程的事儿啊!怎么一个接一个的话别?先是我爹娘,然后以晋,然后秋狄连个仙屁都没放一个就消失不见了,这下又轮到了恩鬼。
“别别别,你可别这样。”恩鬼看不了我这副炸了毛儿的狐狸样儿:“老金说若我想拜他为师可以,就是不能回家了,要日夜跟他住在船上,因为白天渡河的人多,多半是不能教给我功夫的,总得是得了闲了才能教上我几下,这样子方便。拜了师,也总是要帮师傅干点儿活儿的。”
看我还是欲言又止的样儿,他又说:“再说我也想去。我这一个人一个榻一个家的日子我自己也过够了。正好老金也是个孤苦人。我俩凑作一对,挺好!”
凑作一对?这话说的像他要成亲了一样!还是跟老金!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我知道,我们四个里,恩鬼看似大咧咧的、一天天乐呵呵什么也不想,满世界乱晃、胡作非为,但却是我们四个里最有主意的,他能跟我说出来的事儿,差不离儿就是定了。
我只觉得悲从中来,竟是当着恩鬼的面儿,咧开大嘴嚎了起来:“走吧走吧,你们都走了得了,留下我一个人自生自灭!”
恩鬼不知所措起来,慌乱地来给我擦眼泪,把我的袖子一拉开却发现我在干嚎,根本没有眼泪,一时傻在了那儿,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恩鬼拉下我的手,正色说:“赤烛,我可以肯定地说,这几百年里,是我最快乐也最想留住的。可是我们都得长大,你也一样。我们以前过得好风好水,一万年那样的日子都不够,可像我和以晋,总得出去做事情,将来还要娶妻生子,得坚持、得打拼啊!你和珠灡,都是姑娘家,还要嫁人,再一味像以前那么疯玩疯闹也是不妥,该学学那些稳稳当当、闺秀淑女的事情了!”
我心里一酸,扑到恩鬼的肩膀里就抹鼻涕、掉眼泪。恩鬼拍着我的后背说:“你说你,该哭的不哭,到了我这儿却使劲儿哭起来。”
“该哭的?”我一愣。
“以晋啊。”恩鬼笑得很欠揍。
“以晋走的时候我还不觉得怎样呢,怎么可能哭?现在你们接二连三都走了,我才发现不好玩了。”我在他肩膀上揍了一拳。
恩鬼也是一愣,问:“怎么,在你心里,我和以晋是一样的?”
我怕恩鬼多心,认为我厚此薄彼,拍着胸脯地跟他保证:“一样,一样的很。一个是我的左手,一个是我的右手。”又想起来珠灡,想是不是不说珠灡很对不起她?可我化了人形就俩手啊,“珠灡是我的……左脚,我自己是右脚。”
说完了我自己都觉得什么跟什么啊,我怎么还就一只右脚是我自己的了?哎,不管了,为表忠心嘛。
恩鬼警惕地看着我,叹了口气:“哎,以晋那小子,有的头疼了。”太阳光从树叶子缝隙里照到他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很是诡异。他用威胁地语气说:“赤烛,将来你要伤害了以晋,我不饶你!”想想又追加了一句:“珠灡更是不能饶你!”我很摸不着头脑。
我和恩鬼一直呆到太阳西沉,依依不舍地道别时,恩鬼说:“赤烛,以后你也得学着长大点儿了。别一天到晚想着吃和玩儿。”
我点点头,正要跟他说若是老金欺负他,来找我的话,突然想起来他今天怎么没去,就问他:“你今天怎么没去老金那儿?”
他说:“哦,每逢十五老金都有事儿,所以十五我还是能回来看看你的。”
“十五?今天是十五?”我又炸了毛儿。
恩鬼疑惑地看我点点头。
我连嘱咐的话都忘了说,跟恩鬼挥了挥手就向家里跑去。气得恩鬼在身后大喊:“赤烛,你还有没有一点诚意。我都要走了你就这么送我?你送我你倒先跑了!”后边的话我已听不见了,我早就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