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恩鬼拜师(1 / 1)
金窝、银窝、抵不过自己的狐狸窝啊,青丘,我回来了!
回了青丘,只觉得这世道变化真是快,往日里我走在青丘,哪家的小仙女儿不是绕着我走的?倒是那些个公的跟我走得近些。
可这几日里,家家的小仙娥都穿得琳琅满目、脸上抹得青里透白地游荡在我狐府门前等着跟我打招呼。这个拉着我的膀子说:“赤烛啊,几日不见怎么瘦了呢?”那个扯着我的衣裙说:“赤烛,我哥哥今日在我家院子里架了个秋千,跟我去坐坐吧,怪好玩的。”
起初里我还好奇,我怎么突然间如此受欢迎了吗?这些个小仙娥跟我说话的样子好像我跟她们至少已经熟识了五六百年。回去跟珠澜炫耀,珠澜看了我一眼,语气平淡地说:“你没发现她们跟你说话的时候眼睛都是瞟着你身后的逍遥王的?”
真是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啊!我攥着拳头,把手指头攥得咔咔直响。哼,怪不得若是祈映不在我身边,那些小仙娥跟我说话的语气就没有了他在时的甜腻腻,怪不得她们拉着我吃啊玩啊的总问那个俊俏的仙人是谁家的,喜好什么,和我什么关系,家里可有妻妾……太阴险了!好吧!以后我要多多带祈映出门,让这种好处来得更多些吧!哈哈哈!
我手里摸着被四哥做成了戒指的暖石,心里核算着怎么能从那些小仙娥手中得到更多些的实惠,又想着怎么能让祈映对人家稍微有些表示,却也要雨露均沾。哎,想让祈映对人家好点儿我还要先去提点提点那些个仙娥们,不能把脸抹得那么白,白日里见了像些鬼怪似的,我都心虚得不太想看,何况祈映?一边想着这些,我一边去找恩鬼,自以晋走了之后,他来见我的次数明显不比以往,害得珠澜整天跟我埋怨无聊。
我把从凡间带回来的物件拾掇拾掇,挑两件我不甚喜欢或是玩得腻了的准备送给恩鬼。这次珠灡却没来——珠灡总是对以晋更上心一点儿,她忙着跟那些仙婢们炫耀我给她带回的礼物呢。我给了她一盒胭脂加一串小风铃,这姑娘稀罕的呀,让我甚感不好意思,因为这两件是从我买的一堆物件里随意捡出来的。
恩鬼还真在家。我在外面喊他,他脑袋从他建在树腰上的屋子里探出来,喊:“别进来啊!”他要不说,我根本没想进去,他这么一喊,我是非进去不可了。
我嗖地窜进他的屋子,推开在门口堵着的他,在里面四处寻摸,想找出个肤如凝脂、面似桃花的小娇娥,却没有。没有你躲着我干嘛呀?我回身再看恩鬼,才瞧见他是光着膀子的,咦?哪儿来的血腥味儿?
我一把拉过恩鬼,推着他翻转身去,那后背上竟然是横七竖八的伤痕,新伤叠着旧伤,我用爪子碰了碰,恩鬼疼的“嘶”地一声,觑我一眼,咧咧嘴。
“谁干的?”我愤愤起来,我不在青丘,竟然有人敢欺负恩鬼?“是不是犀牛精?”这是我想到的最有可能的人。可是自从我们都长大了,干了无数场架后,犀牛精们跟我们四个的关系已经从以前的对立转成亦敌亦友、惺惺相惜了呀?
恩鬼看着我笑着摇头。
“那是谁?”我撸起了袖子,只待恩鬼报出名来,我就要杀将出去了。
恩鬼笑着看看我:“我师傅!”
“他在哪儿住?”我只等他说了是谁,问清在哪儿就要带着我的一群狐狸表兄表姐表弟表妹报仇去了,却方才听进去他那句话:“什么,恩鬼?师傅?你师傅是谁?”
“老金啊。”阿水所说的老金就是英水上摆渡的金伯。
“这些伤都是老金打的?他疯了不成?”
恩鬼见我激动,将他那件惯常穿的,已经不成个正经颜色的衫子往肩头一披,拉着我说:“正好,今日师傅有事,我闲着也是闲着,好久没去后山了,我们玩玩去吧,边玩儿我边跟你细说!”
确实好久没有来后山了,这里依旧清风习习、日光融融,依旧溪水绿、落花红,依旧黄蜂采蜜、紫燕衔泥,只是我们几个的欢声笑语却不依旧了。不知为何,和恩鬼到了这儿,我竟有几分落寞。以前是我们四个来,现在是两个。以前一天来一次的地方,现在一个月也来不上一次。
恩鬼想要像往常一样靠坐在那块大玉石上,结果后背上的伤口粘在晒得热乎乎的大石头上,他马上就疼得跳了起来。
“你说你,我可怎么说你!老金,竟然是老金!”我看见他的伤就气不打一处来。拜了那么个没什么本事的师父,还把他折磨得要死,这恩鬼不是自找罪受是什么!
“赤烛啊,你可不知道,老金很厉害的。我以前也和你一样,就觉得他也只是个摆渡的,没怎么把他瞧在眼里头。就是因为他能渡英水,又跟迷途地的一干小仙很熟,我才跟他套些近乎。”恩鬼嘻嘻笑着,全不把后背上的伤当回事儿。
“后来发现,这金伯虽是疏慵得很,却是很有些道行的。比如,有段时间,英水里的水神漫履因为那青丘司花的雀喜跟了跌打堂的蛇仙郎中丘一络没跟他,天天在水里耍脾气闹腾,那程子,哪天谁过英水,没到英水岸边呢就都湿了一头一身,纵使这样,你什么时候看老金湿过?有一天你也跟着我坐了老金的船吧——就是过河找柳树精要树皮做哨子那次?那几天正是漫履闹的凶的时候,你坐船时可有感觉到一点儿颠簸了没有?英水上那么大的风浪,一个浪拍到岸边都够人受的,坐在他船里却是像在平地上坐着似的,你就没觉得出奇?”
恩鬼这么一说,我倒真想起来了。那些日子漫履闹得凶,我和以晋、恩鬼、珠灡还去轮番劝雀喜来着,跟谁不是跟呢,两个少年郎长得都是眉目俊秀、唇红齿白的,如果是我呀,就是两人轮番,你一天他一天,不就是个谈情说爱嘛,只要是在谈、是在跟个英俊的后生谈,没委屈了自己单着,跟谁谈又有什么关系呢。雀喜这丫头,也是个一条道儿跑到黑的。
又扯的远了。其实是想说老金的。那老金,先不论他有多大的能耐,单就那副邋遢样子我就不想让恩鬼拜了他。每天穿着个破长袍子,头发耷拉在脸上,我就从来没看清楚过他的脸!我再打量一下恩鬼,头有些大起来,我想,单就穿衣打扮上,现在的恩鬼大概就已经跟他学了七八成了。
其实我们第一次见恩鬼的时候,恩鬼虽是样子惨了点儿,穿的倒还齐整,至少衣服颜色还是看得出的。如今却是一副邋遢样子——头发乱乱的,也不梳;衣服旧塌塌地披在身上,也不系腰带;有鞋不穿,却是趿着。这要是把脸遮上,那就是老金啊。多亏恩鬼的脸还要得,阳刚里带着英气,还有的看,还有个把不知死活的像小麻雀精潭颖这样的小妖敢去招惹他、稀罕他,不然真可以直接送去斩妖池推了下去了。
“恩鬼,你要拜师你跟我说呀,我给你找秋狄、找祈映,实在不行,找我爹,哪个不比老金强啊?”恩鬼这个油盐不进的东西呀。我就是再看不上秋狄,也觉得秋狄是比那开船的老金强的,至少恩鬼拜了他,别的学不来,学的一派风流也好。
没有外人在,恩鬼把身子趴着,后背向上,声音里透着空洞:“赤烛,我欠你的还不够多吗?”恩鬼从来没用这样要死了一样的语气跟我说过话,我有些怕。“赤烛,若不是我命好,在青丘遇到了你们,早就死了千儿八百回了。”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有些生气了。
他也不管我,只顾说着他自己的:“赤烛,以晋走了,去学本领了,我也一千一百岁了,总得学点什么,干点什么,一天到晚的疯玩是不成的。我总不能一辈子靠你吧?”
“那你就去学开船?”
他噗嗤笑了:“你看你,说来说去你还是不信那老金。老金属实是有些真功夫的,只不过你不懂。前两天你不在青丘,有个东海的王子说自己叫敖强的,来找你爹,你爹不在,他非逼着老金开船带他顺着英水走一圈,看看沿途山色风光,老金说一帮子人等着坐船呢,没功夫搭理他。”
敖强我是认识的,是敖鸣的弟弟,确是横撅竖杠不讲理的主儿。难道是我二姐的事儿犯了?我心里犯着嘀咕。
“那敖强看老金不搭理他,就使强的。也没看老金怎么动,敖强竟然趴在了地上。他不服,又翻来覆去了多次,都是连老金衣袖都没沾就倒了。敖强怎么说也是龙族金贵,法力自是很高的,所以我想老金法力也不会低了去。我学到这样,以后自保自立也就够了。”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抬头看了看天。
他又喃喃自语道:“你们都说我娘是个傻子,可去凡间的次数多了,有时候我真觉得我娘的去处不错。可当年她为什么没带上我?在凡间,娶个顺眼的婆娘,过着日子,女的在家做饭带孩子,男的打猎劈柴,挺好的,总好过像我这样。赤烛,你就别管了,这次我自己好不容易求来的跟老金学功夫,自己做回主。”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儿,我很久很久以后都还记得,我想这恩鬼当真是未老先衰了。
他既是如此坚决,我倒也不好再劝阻了,于是躺在他的旁边,和他肩膀碰着肩膀,说:“喂,你拜师就拜师,可回去告诉那老金,他要是再敢把我们英俊脱俗、威风八面的恩鬼打成这副鬼样子,看见我就得绕道走,不然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恩鬼笑了,看来心情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