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51章(1 / 1)
“人小鬼大!”江玄一拍桌子。
此时颜沐也在王府中,是来商讨安置冯连云一事的,可江玄却没心情管什么冯连云,方才吃晚饭的时候,江之焰执意挤在陆翎舟身边坐,唠叨个不停,问这问那,还夹菜,殷勤得可以!
一想到当时的情景,江玄就觉得头发要竖起来了。
颜沐坐在他对面椅子上,翘着二郎腿悠闲抿了口茶,揶揄道:“醋坛子打翻啦?小孩子的醋你也吃,心胸狭隘。”
“他从小就爱缠着翎舟。”江玄咬牙切齿,“下次若再这样,本王绝不姑息。”
“你又能怎么样?也就是罚他抄抄书,没别的本事。”颜沐挤兑起人来,心情便格外明朗,“小心眼儿,你要不放心,带你侄儿去宵春楼多看看漂亮姑娘不就完了,说不定他见着喜欢的,就忘了这茬儿了,小孩子的心思总是多变的。”
江玄脸色阴沉地看了他一眼。
“哦,我忘了,你没去过宵春楼。”颜沐露齿一笑,“真是清纯啊,王爷。”
江玄就要抄起手边的盘子往他脸上扔,陆翎舟清了清嗓子,道:“好了,该说说冯连云了吧?”
江玄只得压住怒火,放下手中的盘子,道:“皇兄已经允了,不过为保险起见,最好不要将冯连云带出宫禁,你们若要见他,可以进宫,我替你们求几块腰牌就是了。”
“也好,许久没往宫里走动了。”颜沐耸了耸肩膀,“我,翎舟,殷雪岭,三个人轮流去看,也不至于太累。”
江玄神色顿了顿,“你们真能治好他?”
“你以为裁雪堂是干什么的?内功大宗!凡是内功的修炼法门、走火入魔的破解之道,任它是什么复杂情形,都没有我们化解不了的,不然这么多内功子弟,怎么能功力日日长进,却还安然活着?”颜沐嗤笑道。
江玄冷笑,“我还以为他们都像你一般,修到第二层就死活上不去了,自然没有性命之忧。”
“你!”颜沐抄起茶杯就往他身上丢,陆翎舟眼疾手快,也将手中茶杯掷了出去,两枚白瓷茶杯在空中相撞,再一同落到地上,伴随着清脆的碎裂声,茶水四溅,瓷片碎了一地。
陆翎舟望着满地的狼藉,叹道:“这茶杯是好瓷,我挺喜欢的。”
颜沐哼了一声道:“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京城里肯定有的卖,我到时买来赔给晋王府就是。”
江玄气得冷笑,“你以为王府里的东西是外面随便能买到的?谁稀罕你赔。”
陆翎舟望望天,原本今天该是殷雪岭过来商量,可他临时有事出门,颜沐这个不速之客就借机找上门来了,江玄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他,乍一见面两人又掐成这样,也不知正事何时能商量完。
江玄到底是不像颜沐那般无理取闹,叫下人进来收拾了地上的茶水碎瓷,上了新茶,再次平心静气道:“冯连云这样的状况,也能治好?”
“他的情形接近于无药可救了,安堂主亲自下的手,我们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颜沐闹够了,也稍微消停下来,“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尽力而为就是。”
江玄挑了挑眉,“你之前不是不赞成救他么?”
“陆华言那厮非要救,我有什么办法!”颜沐提起这事就来气,“我承认安堂主当年做得过分了,可冯连云难道是什么好人么?罢了罢了,我拗不过他,爱怎样怎样吧,救完了又能如何,一个阶下囚活着有什么意趣?妇人之仁,还不如任他自生自灭。”
江玄略怔了怔,看来能制得住颜沐的果然只有陆华言,此言非虚。
剩下再商讨了些几时入宫、需做什么准备之类的问题,颜沐便风风火火地翻墙走了,剩下陆翎舟端着翠绿的茶盏兀自坐在那里发呆。
今日闹了大半天,此时好不容易安静下来,江玄松了口气,侧头看了看她,轻声道:“翎舟,方才那套茶具王府中还有,你喜欢的话,我让人包了给你带走。”
陆翎舟怔了怔,回过神来道:“不用,反正我也时常来你这里喝茶,倒是打碎你两个杯子,很对不住。”
“那算什么,再说都是颜沐的错,不关你的事。”江玄笑了笑,“在想冯连云的事么?”
“嗯。”陆翎舟神色稍黯,“无论救成救不成,结果都不大好。”
“既然如此就不必多想了,交给天意吧。”江玄认真道。
陆翎舟看着他双眼,微微笑道:“我有时也想不清楚,在燕京看见他的时候,有那么一瞬我还以为自己欠他,可是仔细想想,明明是他先毒杀了我。”
江玄道:“你有什么欠他的?拿假令牌骗他么?就结果而言,这比起他毒杀你要轻得多了吧,若说是安毓诚做下的事,那是他造的孽,与你何干?”
“是啊,欠不欠的都没什么意义,关键是想不想,安毓诚当年是不是真心想害他,我今日又是不是真心想救他呢?这才是重要的。”陆翎舟垂下眼帘,“如果这件事完全交给我来决定,是杀是留,还真不好说。”
江玄思索片刻,道:“如果冯连云这残忍恶劣的性子真是走火入魔所致,那救他也没什么,如果不是,他以后仍旧如此,翎舟你再杀了他报鸩毒之仇也是一样的。”
陆翎舟噗嗤一笑,“好想法,先救再杀,也不知我是在做什么?”
江玄也笑笑,细想来,此事确有不少纠结之处,冯连云从小到大受到常人难以想象的折磨,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保持正常的心智,这都是安毓诚造下的孽,他曾经很无辜,若不管不顾就这么切了他或任他自己等死,似乎不妥。可是救呢,也不妥,毕竟他曾主使射伤皇帝,毒杀陆翎舟,虽然这二人如今平安无事,却也为此受了不少的苦,究竟谁欠谁多一些,实在难以说清。
“烦人,不想了。”陆翎舟近年来很少为了一件事这么前思后想,抬起袖子扇了扇风,叹道:“小玄,你还在吃醋么?”
“我……”江玄本已忘了这事儿,此时想起,又一拍桌子,“当然!”
陆翎舟朝他笑了笑,“不要放在心上,我小时候见到长得好看的公子也会喜欢呢,过几年就忘了。”
江玄脸色一变,“谁?你喜欢过谁?”
“永安杜家的三公子长得就不错。”陆翎舟露出回忆的神情,“还有米商家的陶小少爷,知府家里的王二公子什么的……”
“这么多?”江玄委屈地要哭了。
陆翎舟瞅了瞅他,忙笑道:“我开玩笑的。”
“不妨事。”江玄却道,“等日后我们去了永安,本王将他们一个个收拾了,什么杜公子陶公子王公子,都不在话下!”
陆翎舟:“……”
——
待到陆翎舟应当进宫探视冯连云的那一日,大清早第一个迈进院子的人,却是江玄。
冯连云的模样还是那么苍白瘦削,没了往日的神气,乍一看去竟也算得上清秀柔弱,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江玄就想打自己一巴掌,他清秀柔弱?那这世上就没有心狠手辣之人了。
早春的清晨还很冷,冯连云却只穿着单袍立在院中,不知是不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
江玄咳了一咳,见冯连云淡淡转过脸来,他眉眼间的神情仍是无比尖锐,只些微夹杂着几丝疲累。
“怎么是你?”冯连云挑眉,“今天来的,不该是陆翎舟么?”
“她稍后就到。”江玄面无表情,“我不放心,跟过来看看。”
冯连云轻笑一声,“婆婆妈妈的。”
初见时江玄便觉得此人和颜沐一般讨厌,现在看来,这股尖酸刻薄的劲儿还真有几分像。
冯连云的住处在宫苑西南角,地方偏僻,从皇宫正殿那一带往这边走,本是有门通行的,只是现在都落了锁,要进这片庭院,得走宫外的偏门,因此附近见不到其他人,只有照顾冯连云起居的几个小宦官和里里外外看守的侍卫而已。
陆翎舟却在此地看见了两个熟面孔。
此时此刻,月门外不远处的檐廊下,陆翎舟神色复杂地望着跟前的一老一少,犹疑问道:“你们……是被净身了么?”
“啥?才没有!”那少年一口喊了出来,引得附近守卫纷纷侧目,老者连忙敲了他一拳头,赔笑道:“没有,没有,大昆的皇帝陛下爱惜人才,留了我们师徒一命,暂时住在这里,还没有发落。”
陆翎舟摸着下巴想了想,“也是,你们在木架机关术这方面造诣颇深,杀了有点可惜。”
少年生生打了个冷颤。
“只不过……”陆翎舟神色有些古怪,“皇上难道不知道当初那一弩/箭,究竟是谁放出去的?”
这次连那老者也开始抖了。
“若不是因为你们,我也不至于在山上拖了那么久,把冯连云等了来。”陆翎舟微微一笑。
老者双腿一软,几乎要跪下,被身旁的少年搀了一把。
那少年倒还有几分机灵,开口求饶道:“陆大小姐,我们……我们当年不是故意和你作对,只是各为其主罢了,如今燕国已经这样了,我们师徒没别的本事,只想活命,日后定是要为大昆效忠的,求你放我们一马,别把那件事告诉皇上。”
陆翎舟审视他片刻,道:“你们真以为皇上不知道?”
少年与老者皆呆了呆,陆翎舟笑道:“吓唬你们的,皇上既然留你们到现在,今后应该也不会杀。”
这师徒二人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久远以前,陆翎舟在山崖上杀死那几个侍卫之时,他们就怕她怕得不得了,以至于她这么说了几句话,就把他们吓成这样,少年闹不清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咽了咽唾沫道:“大……大侠,今后还请在皇上面前,替我们多多美言。”
陆翎舟好笑地道:“你以为我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要求就去求刚才过去的那位王爷好了。”
不厚道地吓唬他们一下只是顺便为之,陆翎舟还有其他事情想问,向四周看了看,见那些侧目的侍卫都自觉地低下头去,她便压低声音问道:“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冯连云可有什么异常么?”
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少年道:“我们的住处和殿……呃……冯连云隔着一道院墙,具体的也听不清楚,只是夜里偶尔听到摔东西的声音,好几次都把我吵醒了,可第二天去看,屋子里都好好的,没什么砸烂的玩意儿,我还觉得挺奇怪呢。”
老者咳了几声,赔笑道:“大小姐别听他胡言乱语,或许是小孩子做梦罢了。”
少年露出不满的神情,只是没敢反驳。
“知道了。”陆翎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绕过他们往月门中去,穿过几进院落就是冯连云的住处了。没想到今日在此见到这师徒二人,看来皇帝心胸不是一般的宽广,她也曾设想过,皇帝或许有着刻薄寡恩的一面,表面上的宽容都只是冠冕堂皇装装样子,可是这些年来越看越不像,那么能让他狠下杀手的人,必定是将他逼上绝路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