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50章(1 / 1)
燕国并非久留之地,城中百姓、北地军民,不知何时会起暴/乱,攻入燕京只是个开始,后续安抚人心、确保太平更为要紧。皇帝只在燕京王宫中歇了两日便起驾回朝,留数万军队镇守,日后再行换防,燕国主冯恪、安郡王冯连云,及一众王亲、朝臣,皆被一路押解至大昆帝京。
于皇帝而言,冯恪此人没什么威胁,在宫禁之中寻一处庭院将其软禁起来,好吃好喝伺候着便是,至于日后要杀要留,或许不是他能决定的事了。皇帝给冯恪留了几个妃子,其余服侍的宫人侍女都是昆朝自己人,燕国剩下的王亲大臣等被软禁在京郊禁苑之中,今后的命运不外乎流放南方偏远毒瘴之地,或是充入教坊司等处为奴为婢。
唯有冯连云是个例外,皇帝最忌惮的人是他,将他单独关押在宫中秘苑,以重兵看守,一面请了太医去治他身上落下的伤,一面又喂他吃软骨散力的汤药,确保他安分待着,不能翻出什么浪来。
回京以来,日子一晃又过去了半个月,江玄进宫时随口问起:“皇兄打算如何处置冯连云?”
皇帝照旧在同他喝茶,春日将至,积寒未散,窗外梅花开得正好,皇帝眯眼笑了笑,道:“你想怎么办他?”
“我自然想将他千刀万剐。”江玄眼睛也不眨一下,“他现在看着虽可怜,一旦恢复自由,不知又是多可恨的嘴脸。”
“说得是。”皇帝淡淡道,“朕也想过,赐他一杯毒酒算了,是不是太便宜了他?”
“皇兄。”江玄叹了口气,“你必然不是这么打算的……对了,陆相可有说过什么?”
“陆华言么,他说将冯连云放着不管,过些日子他自己就会活不下去了。”皇帝道。
江玄脸色微变,想说什么却未能出声。
“不管怎么想,朕都没理由放过他。”皇帝笑叹,“你说呢?”
“自然。”江玄微微偏过头去,没再说话。
皇帝看他半晌,失笑道:“别藏着掖着了,你有什么想法朕能不知道?是裁雪堂想救他一命?”
江玄沉默片刻,为难道:“差不多吧,我和翎舟几年前在燕国见过冯恪,答应了他要救冯连云,只是翎舟再没提起过此事,裁雪堂中也无人提及。”
“没人敢提的,毕竟冯连云差点刺杀了朕,救他不就是和朕过不去么。”皇帝悠然道。
“皇兄……”
“打住。”皇帝笑了笑,“冯连云的师父是燕肃侯安毓诚,这位安公子是陆相的师兄,再往深了说,那些纠葛朕也知道,若有人想救冯连云,就随他去吧,朕不管,和冯连云有仇的人也不止朕一个。”
江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皇帝再补充道:“别让他有机会四处乱跑就是了……道卿,你干嘛这副表情,朕很吓人么?”
“不,只是臣弟自觉这要求有些过分。”江玄讪讪道。
皇帝笑道:“你对他的恨意只怕不亚于朕,说到底,你也好,陆相也好,都不是真心想救他,只是想给那些旧日恩怨一个交代罢了。朕看冯连云心已经死了,杀不杀都无所谓,若他以后再活泛起来,朕再考虑砍了他也不迟。”
江玄忍不住笑了笑,起身一撩衣摆要下跪谢恩,被皇帝伸手托住胳膊,还没能跪下去,就听外间宫人通报,说大皇子和太子殿下过来请安。
江玄只好坐了回去,片刻后,穿着赤地滚金纹锦袍的阿煜率先走了进来,他个子虽然还矮,看上去却有几分帝王气势。阿煜生得好看,顾盼生辉,光彩照人,严肃时冷漠威严,笑起来却如冰河初融,皆不可逼视,若非年纪还小,才只有八/九岁,放出去定会成为祸水。
随后跟进来的江之焰就显得随便多了,虽然是一个娘生的,长相也算清秀俊逸,气质上却是天差地别,明明生长在皇宫中,不知为何,江之焰身上总带着一种混不吝的市井江湖气。
有这么一个哥哥在旁边天天捣乱,不知阿煜的心情是明媚还是烦躁。
皇帝搁下茶盏,望着阿煜笑道:“怎么越看越像你二叔小时候?”
江玄一愣,“诶?我小时候有这么好看?”
“你是不知道么?”皇帝瞥他一眼,“自你七八岁的时候起,就有人跟朕提你的婚事,也不嫌太早了些。”
江玄干笑两声,“那阿煜岂不是更惨,皇兄想好太子妃的人选了么?”
皇帝露出头痛的神情,阿煜站在下首低着头,始终规规矩矩的,江之焰却在他身后晃着脑袋左看右看,似乎有一肚子话想说,却不知该不该开口。
皇帝一眼看穿他心思,“又想出宫玩儿?”
江之焰刨了刨头发,道:“父皇,都好久没出去了,要是父皇不愿去,就由我带着太子去,我现在可以保护他了。”
江玄忍笑忍得很辛苦,皇帝饶有兴味地道:“你也不问问阿煜想不想跟你出去胡闹?”
江之焰看看阿煜,拉了拉他袖子,没得到任何回应,只好道:“父皇,你别看他这样,其实他可想去了,就是不说,也不知在装什么。”
阿煜终于回头瞥了他一眼,仍是没说话。
江玄闷笑两声,摆摆手道:“别逗我乐了,不然你们俩来二叔府上玩,许久没去过了吧?”
江之焰眼睛一亮,“真的?”再看看皇帝,“可以么父皇?”
“可以,用了晚饭再回来吧。”皇帝点点头。
碍于父皇的威严,江之焰没有欢呼雀跃地蹦到江玄身上,阿煜脸上还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眼神变了变,似乎是有几分开心的。
皇帝不怎么管这两个孩子,阿煜心事重,自己会用功,读书习武都不须人操心,见他总是这么拘束着自己,皇帝反倒想放他出去玩,至于江之焰,这性子谁也管不了,就随他去吧。
——
下了马车,江玄领着两个皇子进了王府的大门,吩咐下人去准备他们爱吃的茶水点心,一边往庭院里走一边道:“在我府上就不必拘礼了,二叔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天气还冷,先在屋里坐吧。”
外城集市虽然热闹,江之焰却也去过很多次了,没什么新鲜,他出宫主要是为了看看不同的景色,不愿总对着宫里那些看腻了的殿阁花木,因此到晋王府坐坐也正合他意。他解下腰间佩剑,带着鞘拿在手中耍了几圈,问道:“二叔,赵侍卫呢?今天怎么没看到他,我还想和他切磋切磋。”
“你和他切磋?算了吧,哪次不是他让着你?”江玄苦笑,“我只是进宫和皇兄说两句话,没让他跟着,他应该自己在歇息吧。”
阿煜唇角抿着一丝笑,随江玄步入庭院,却见院中积雪的枯树下立着一个人。
“啊呀!翎舟姐姐!”江之焰就要扑过去,被江玄一把按住,“别闹!”
陆翎舟转头望了一眼,行了礼,江玄仍揪着江之焰的衣领,打趣道:“我说阿焰,你不是要找人切磋?让翎舟试试你的身手,如何?”
“不要,二叔你去。”江之焰倒是很知道对手的厉害,立刻做了缩头乌龟。
江玄感叹着想,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孩子以后说不定挺有出息。
“我才不去。”他也道。
两个皇子在场,陆翎舟不方便提起冯连云的事,遂笑道:“谁敢打你们,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这就走了。”
“别走啊。”江之焰连忙道,“陪我们玩吧,捉鱼?掏鸟蛋?你想玩什么?”
阿煜咳了咳,江玄听不下去,只得放开了他的领子道:“这么些年了,你的爱好怎么还是一成不变?”
“谁让宫里那么无聊,又没什么好玩的。”江之焰不满道,趁他放手,几步窜到陆翎舟跟前,抬头笑道:“不然你教我练剑吧?”
他现在只比陆翎舟矮一个头,陆翎舟看看他道:“我剑法不好,全仗着内功伤人,你也要学么?”
两句话的功夫,江玄又把江之焰揪了回来,忍着怒气道:“跟你说多少次了,别总去闹翎舟。”话毕他顿了顿,再看向陆翎舟,无辜的双眼里满是歉意,“那个……翎舟,你也进来坐一会儿吧?虽然这小子有点烦人……”
正巧几名下人端着茶水点心踏入庭院,陆翎舟瞧了瞧,笑道:“有吃的?有吃的我就坐一会儿吧。”
两位皇子果然在王府中待到了太阳落山的时候,吃了晚饭才走,阿煜年纪虽小却行止有度,多待一会儿倒是没什么,只是江之焰实在闹得人头痛,又逢陆翎舟在侧,令江玄不禁后悔请他来了。
天色稍暗,他们两个离开王府回宫,坐在同一辆马车里,阿煜眨着眼睛瞧了瞧江之焰,忍不住问道:“哥哥,你真的喜欢陆小姐?”
江之焰挺起胸膛道:“当然,等为兄长大就娶她!”
阿煜却叹了口气,“你这样,二叔会生气的。”
江之焰伸出手弹了他脑门一下,“怎么?连你也不支持我?”
“我为什么要支持你?”阿煜捂了捂脑袋,“刚才吃饭的时候,二叔脸都绿了,你下次别缠着陆小姐了吧,她比你大那么多,不可能喜欢你的。”
江之焰撇了撇嘴,垂头丧气道:“比我大又怎么了?”
“哥哥,你虚岁也有十二岁了,不是小孩子了。”阿煜瞧着他道,“再像以前那样可不行。”
江之焰气闷了半晌,烦躁地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你别生气,下次你再被罚抄书,我替你抄就是了。”阿煜笑了笑。
江之焰看了他一眼,仍然嘴硬道:“哼,我稀罕么?其实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想以后再改罢了,既然你这样说了,我就从现在开始改吧。”
阿煜吐了吐舌头,没再答话。
马车外面跟着的小內监听着了他们两个的对话,缩着脖子直笑,这些话要是让皇帝或者晋王听到,还不知那两位会是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