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39章(1 / 1)
“莫要废话。”颜沐敛眉,长剑结霜,与持长鞭的死士战在一起,江玄虽然有一肚子话想问,却无暇开口,被迫专心应付着面前的双刀壮汉。
说实在话,颜沐的武功并不高,内功第三层而已,放在普通人里算顶尖,在这里却也就比江玄好那么一点儿,连赵擎苍都不如,他忽然出现来帮忙,或许能多拖一会儿时间,可是有什么意义呢?
颜沐似乎也很有自知之明,一边出剑一边开口道:“多撑一会儿,殷雪岭到临镇抓药去了,一会儿便回来。”
江玄百忙之中瞥他一眼,“你说的一会儿是多久?”
“半个时辰。”
“开什么玩笑?!”江玄震惊了,连赵擎苍也无法保持淡定,很想捅颜沐一刀。
江玄咬了咬牙,“你们既然在这里,翎舟呢?”
颜沐绷着脸没答话,仿佛没听见他问话一般。
江玄也悠闲不了多久,再没空说话了,那边侍卫又倒了两个,战局越来越不利于他,别说半个时辰,一盏茶的功夫都撑不到了。
剩下两个人守着大门与余下的侍卫缠斗,另一个使流星锤的死士也冲到了江玄身边,赵擎苍见状,意欲抽身去帮忙,可对手的攻势愈加迅疾如暴雨,他稍一分心就可能被长剑穿胸,根本脱不开身。再无人能相助,江玄一人对着两名力大无穷的死士,刚开始还能凭着敏捷左躲右闪,保全自身,随后却渐渐被逼至角落中,无处可逃。
持双刀的死士方才在对战中被他划伤一臂,此时只能用单刀,力有不逮,便由那使流星锤的人抓准时机给江玄致命一击,他瞅准江玄避无可避的时刻,高高抡起流星锤的铁链,一锤就要砸下。
“殿下!”赵擎苍拼了命似的要去相救,对手竟撤了剑不去拦他,只因这个距离,已来不及了。
抡起锤子的死士布满横肉的脸上,志得意满的神情一闪而过,却瞬息凝滞,流星锤正抛在半空中,忽然失去了动力,不再前冲,只依着惯性前倾了几分,直直砸落在地,正落在江玄脚边,却没能伤到他分毫。
江玄愣怔间见到,一柄修长银剑正扎在死士的胸口,钉死了他,死士表情僵硬,高大的身躯挺立了片刻,失去平衡轰然倒地。
整个客栈都被三九严冬一般的酷寒所笼罩,比起颜沐带来的那一点点冰寒之气,不知高出了多少。
堂中众人不由都停了手,颜沐擦了擦额上汗水,蹙眉向上望去,眼中却不见喜色。
“晋王殿下贵体,岂能被你一把破锤子所伤,回去告诉冯连云,让他自己来,这些人我还看不上。”陆翎舟站在二楼临着大堂的一侧,声音冰冷到有些陌生,神情也淡漠疏离,眼中隐含着怒火,令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显得阴沉了许多。
江玄抬起头呆呆望着她,顿时什么都忘了。
他忘记了身在何处,那持刀壮汉却还没忘,想趁此良机向他背后补上一刀,陆翎舟动作却更快,刹那间已跃至楼下,拽着神魂恍惚的江玄堪堪避过了一刀,眨眼间已从死者胸膛里抽出了结满霜花的银剑,头也不抬当空一挥,壮汉完好的手臂霎时从中截断,一截流着血的小臂连着手中大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壮汉呆愣了片刻,忽然抱着断臂跪地痛呼起来,陆翎舟却不看他,只抬头望着剩下的四名死士,神色冰冷得吓人。
满堂皆惊,纵是那武功最高的瘦削死士,此时也完全被震住了,一时无人敢上前。
江玄的手还被她紧紧攥着,他感觉得到她的手冰凉无比,力气大得吓人,竟让他微微吃痛,与其说是在护着他,倒不如说是在寻找什么支撑。
江玄不敢露出异样的神色,只紧紧盯着她近在咫尺的背影,同时握紧了手。
为首的死士终于做了决定,咬牙挤出一个字:“撤!”
这群人身手不俗,来得快去得也快,毫不拖泥带水,却没人去管那一死一伤,颜沐神色一冷,忽然闪身到独臂壮汉的身后,往他背心里插了一剑,结束了他的性命。
很快江玄就明白了他为何要这样做。
两具尸体皆倒在陆翎舟脚下,血流了一地,片刻后周围再无敌人,陆翎舟站在血泊中,与江玄相握的手却微微颤抖起来。
她持剑的手丝毫未松开,腿却开始发软,眼看就要倒在地上血泊之中,颜沐正要上前,江玄却先他一步抱住了陆翎舟。
颜沐掰开她的手,将长剑取走,陆翎舟转而攥紧了江玄衣襟,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说话的声音几不可闻:“回房去……不能让刺客看到我这个样子……”
——
赵擎苍留在一楼查看受伤侍卫的情况,顺便将吓跑的掌柜请回来,稍加安抚,拿出些银子作为打坏桌椅杯碟的赔偿,掌柜的先开始不敢要,推辞了几轮后便收下了。
好在侍卫之中没出人命,伤的最重的一个腹部中刀,撒上伤药包扎一番,并无生命危险,只是十几个侍卫中一多半的人都不能再战,陆翎舟的情况看起来又不大好,若是刺客去而复返,他们恐怕难以脱身,只能盼着殷雪岭快些回来,此地也不能久留,最好明天就离开,速速归返昆朝境内。
二楼最里间的客房内,江玄扶着陆翎舟坐在床上,见她一直闭着眼,不由抬起头轻声问颜沐道:“这是……”
“走火入魔了,看不出来么?”颜沐讥笑道,“你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
江玄无话可说,低头看了看陆翎舟,沉默片刻,问道:“殷雪岭去抓什么药?”
“修内功者平日体质极寒,并无阳气,所以没有痛苦。走火入魔却是寒热相冲,冰寒占据上风,吃些性热的药抑制一下,会好受些。”颜沐简单解释道,“我先出去了,你最好别跟她说话,等药来了再说。”
他出了客房关紧门扉,江玄轻叹口气,正想扶她躺下,陆翎舟却忽然睁开了眼。
“翎舟?”江玄顿时紧张起来,揽紧她肩膀。
陆翎舟眼神初时有些迷离茫然,慢慢地才清明了些,缓缓抬头,望着他笑,“我方才出去的时候,看着还好吧?”
江玄不知为何,眼圈蓦地红了,眼前模糊一片,他随手抹了一把,也笑了笑,“还好。”
陆翎舟也不等他问,继续说道:“有我在这里,那些人必定不敢出手了,只要别让他们看出来……”话音未落,她忍不住咳了几声,脸色霎时苍白下来,江玄甚至能感觉得到那近在咫尺的寒气。
仿佛他抱着的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个冰雕。
好在彻骨的寒气只是一阵,很快就平复下来,陆翎舟却再没有动静了,靠在他身上彻底昏迷了过去。
等到殷雪岭回来熬了药,江玄单独留在这间客房中,想办法将汤药给陆翎舟喂了下去,她躺在床上,仍然没醒,可昏迷对于痛苦似乎并无缓解,即使在梦中,她还是紧皱着眉,脸色像是罩着一层霜雪般的白气,怎么看都不像活人该有的气色。
江玄心中担忧,感觉却仍有些不真实,毕竟中间隔了三年的时间,甚至隔着生死。明明方才还在赶去雪山见她的路上,忽然就遭遇了死士的刺杀,她又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让人来不及反应,直到此刻安静下来,他才有空理清思绪。
但真的坐在了这里看着她,江玄又觉得,任是什么样的混乱,他都没心情细想了。
房中烛光明亮,陆翎舟在昏睡中早已冷汗浸衣,江玄紧张地坐在床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他一直希望陆翎舟走火入魔时自己能在旁边陪着,等真的见到了,才知道心疼得难受,但要让他避而不见,更不可能,只得生生忍着心里被刀子剜的痛苦。
不知过了多久,陆翎舟再次醒了过来,侧过身子喘了几口气,身体受疼痛寒冷的折磨,连带着意识也模糊,清醒不了几时,她发觉自己的手被江玄握在手里,稍微动了动,扣住他的手,“小玄。”
江玄俯下身去抱她,在她耳边轻轻嗯了一声。
“我还怕我熬不过这次,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你了。”陆翎舟仍是在笑,“好不容易活了下来……这次……”
她似乎极难受,话都未能说完,又闭上了眼睛,扣着江玄的手指颤抖着,慢慢没了力气,不由自主地松开。
江玄握紧她的手,尽量使声音平稳:“不会,翎舟这么厉害,谁都及不上的,将来一定是宗师级的人物。”
陆翎舟用尽全身力气承受痛苦,分不出精力注意别处,也只有闭着眼才好受一些,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几声,虚弱地道:“谁知道呢,不过三年前我都没死,这次更不会了。”
江玄不忍心再说话耗她精神,轻轻在她脸侧吻了吻,撑起身体看了她半晌,她这么难受,江玄实在一碰都不敢碰了,只能无助地坐在床沿,内心里的煎熬难以言说。
——
受伤的侍卫各自回房歇息,楼下清理得差不多,殷雪岭、颜沐与赵擎苍寻了一处桌子坐下,要了一壶茶几个小菜,掌柜的哪敢多说,飞快地将厨子喊起来去准备了。
赵擎苍看了看那二人脸色,问道:“陆姑娘这次可会有危险?”
颜沐对他也是爱答不理的,唯有殷雪岭笑了笑,道:“宽心,小主人资质甚好,若是连她都熬不过,这世上便没人能到第六层了。”
赵擎苍松了口气,江玄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了确保陆翎舟安然无恙,若再出什么事,大喜大悲之间,江玄的身体只怕也要垮了。
酒菜上来,三人各自用了一些,半晌无话,还是赵擎苍先开口:“陆姑娘信中不是说几个月后才会从雪山出来,怎么你们此时会在这里?”
颜沐嘲讽一笑,“这是什么鬼问题?你们家殿下不好好在京城等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害得我们改了行程,在这小破客栈里走火入魔,你以为是什么快活的事?”
他说话向来难听,殷雪岭按了他肩膀一下,沉声道:“确实是听说了晋王殿下前来燕国,我们才出山相迎。”
“若不是翎舟刚好在此,你当江玄他还有命在么?”颜沐继续冷嘲热讽。
赵擎苍也知道江玄不该轻率深入燕国,可其中忧虑挣扎又有几人能真正明白?他不愿与颜沐口舌相争,因此只是微微沉下脸来。
殷雪岭叹道:“都别担心,小主人不会有事,有我在此,几个刺客也奈何不了我们,放宽心,吃饱了就各自去睡吧。”
他话音刚落,门外却又响起脚步声。
听起来不止一人,似乎有……十几个人。
掌柜的睁大了眼望着门外,心说今天我怎么这么倒霉?
赵擎苍也紧张起来,回身向门口看去,默默按住了腰间刀柄。
片刻后出现在檐下灯光里的,却是个手无寸铁,一脸文弱的锦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