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12章(1 / 1)
再逛了一会儿,江玄发现路边有许多卖吃食的小摊,就笑向她道:“翎舟,你们一般过年都吃什么?”
陆翎舟想了想,“什么都吃,一大桌。”
“嗯,我也差不多。”江玄转头看了看赵擎苍,“你可知道民间一般都吃什么?”
“这……”赵擎苍猝不及防被问起,想了一时才道:“回禀公子,无非是饺子、年糕一类,再多添些肉菜,过年吃的都比平时丰盛些。”
江玄点了点头,“看来也没什么新鲜。”
再往前走了一时,路边有卖年糕的,香气诱人,正好方才提起,陆翎舟就过去买了一包黄米糕,米糕蒸得黏软,色泽金黄,热腾腾的刚出锅,摊主仔细用薄纸分别包了三小块,再一并装在油纸里包好,以防粘连,陆翎舟道了谢接过,回到江玄身边,拿出一块来剥开,笑着问他道:“你吃么?”
江玄怔了怔,望着她点了点头。
他接过去,正要往嘴里送,赵擎苍忽然道:“公子。”
江玄偏头看了他一眼,赵擎苍看明白他的眼神,只好低下头不再吭声。
他们二人这般反应,陆翎舟看得很无奈,连忙将江玄手里的纸包抢回来,“是我疏忽了,天冷,这东西不好消化,别在路上吃了,回去再说。”
江玄有些失望似的,点了点头。
夜里确实很冷,小摊也不会开太久,摊主们呵着手跺着脚守半个多时辰就撑不住了,纷纷收摊回家,他们几个也回了客栈,预备再歇一晚,明天启程继续往南。
江玄与陆翎舟下午吃了些东西,没吃晚饭,回客栈时刚至二更,肚子有些饿,就在大堂里坐下来要了些饭菜,赵擎苍也该吃些东西,却不敢与他们二人同桌进食,自己跑到另一边的空桌旁坐着去了。
陆翎舟望了他几眼,江玄叹道:“宫里王府里规矩都严,他一时片刻也改不过来,不过日后一路上就我们三个人,确实不必如此,等吃完饭我去和他说说好了。”
陆翎舟点点头,望着他道:“你肠胃不好,不能吃年糕这类东西吧?”
江玄眼神有些闪烁,“吃一两块也没什么的。”
陆翎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江玄咳了咳,“小时候吃过,是有些不适,不过现在毕竟是大人了。”
陆翎舟继续看着他。
江玄几乎要冒出冷汗来,僵持了一会儿,不见上菜,无法自然地转移话题,他只得投降,苦笑道:“是不能吃,但尝一口应该没什么。”
陆翎舟终于笑笑,“算了吧,吃错了东西会吐出来,很难熬的。”
江玄点点头,整个人有些蔫。
等上了菜,陆翎舟亲自给他夹了几块肉,他神情才渐渐明朗起来。
江玄被皇帝吩咐金吾卫送出京城,自知难以违逆其意,只得安下心思,暂且放下京城局势,随陆翎舟去永安,看看能否劝说陆华言回京。陆翎舟心里却觉得皇帝无须倚靠陆氏,送江玄出皇城多半是为了保护他,想一想皇帝一个人寂寞地待在宫里,任由自己的弟弟被她拐走,就觉得很对不住他。
或许是小时候听过许多传言,加之陆华言夸皇帝夸得太多了,她见过几次也觉得气度非凡,陆翎舟心里始终把皇帝当成个英雄,纵然她不把权贵放在眼里,也不敢轻视皇帝。
不是所有皇帝都是英雄,但江觉无疑是。
作为英雄,成大事或许容易,保护身边人却困难。作为皇帝,坐拥万里江山容易,保家人幸福安乐,却极为困难。
江觉显然是一直在努力想要做到这一点,至今为止也做得不错,单凭这个,他就比一般的英雄、一般的皇帝都要伟大。
然而凡事总无十全十美,他令昆朝繁盛如斯,又拼力守护自己家人,殚精竭虑做到这种地步,看似完美,却可能无法长久。
还记得颜沐曾说过,江觉此人天纵英才,心存善念,却极易自伤,此生怕是熬不过四十岁。
短短一顿饭的时间,陆翎舟在心里先是将皇帝吹嘘到了天上,又为他哀伤了一番,忙碌得很。江玄见她有些出神,便叫了她一声,见她看向自己,遂笑道:“翎舟你知道么,第一次见你时,我还以为是遇见了仙女,不过后来相处下来,就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
陆翎舟:“……”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玄显然是故意的,见她表情不善,连忙笑道:“因为很多地方都和我一开始想的不太一样。”
陆翎舟已然分不清这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但是也正因如此,”江玄声音轻了些,“我越来越想多了解你一些。”
他觉得时常把喜欢挂在嘴边可能会显得轻浮,就临时改了词,但话一出口,又觉得没能完全表露自己的意思,不由僵了僵。
幸好陆翎舟只是笑了笑,“来日方长。”
说得不错,但这个回答未免太简略了,江玄有些苦恼地扒了一口饭。
翌日早起用了些餐点,继续赶路,江玄雇了辆马车往东南去,行几个时辰临近午时,便在路边寻个茶棚酒馆之类的地方用些饭菜,夜晚找客栈投宿,到了下一个县城,车夫或许不肯再往前走了,便在县城里再雇另一辆车。他们尽量沿官道走,一路上多的是客栈酒楼,吃饭睡觉皆不成问题,路上倒也顺利,只是江玄自小锦衣玉食,虽然练过武功,却到底不大习惯连日奔波,十几日后,脸色已明显地憔悴下来。
陆翎舟虽然也是锦绣丛中长大的,但因为修炼断雪功的关系,忍耐力还算强,只是赶路赶得有些心烦而已。这日他们都坐厌了马车,从县城出发没再雇车子,直接骑马走了,先开始一个时辰江玄还算精神,纵马奔驰在荒野中的宽敞大道上,身心都很畅快,可眼看着临近午时,马儿跑得累了,改作不紧不慢地走,江玄也蔫了下来,有些兴味索然,身上方才出的汗被寒风一吹,不由得一个激灵。
好不容易找到个茶棚,三人进去吃了口热乎饭,赵擎苍这些日子被江玄劝了许多回,终于不再那么拘谨,肯与他们同桌而食了,只是说话时还不怎么放得开,一路上大多沉默,除非江玄有事问他,其余时候决不多话。
就算此时坐在了一张桌子上,他也刻意将凳子往旁边拉开了些,与江玄保持距离,以示尊卑有别,吃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什么声音或者弄污了桌子,实在称不上自在。
江玄心里一点都不介意他,王府里有些侍卫可能是粗犷了一些,可赵擎苍模样白净斯文,举止温和有礼,也很爱干净,要是给他换上一身长衫,说不定还能冒充个读书人。因此与他同居同食丝毫不会令人感到不适,一路上江玄也曾提议,在客栈里他与赵擎苍两人住一间得了,说话也方便些,但赵擎苍执意不肯,连吃个饭也是这样战战兢兢的样子,看来要让他习惯如今的生活,还需要一段时间。
江玄吃了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又喝了一碗味道不怎么浓郁的骨头汤,身上暖和起来,又出了些汗,但脸色仍旧不见恢复。
陆翎舟坐在对面,盯着他青白的脸色看了半晌,忽而伸出手轻轻拨开他额发,探了探他额头。
江玄呆了呆,感到她冰冷的手触到自己,竟有些悸动,身体略僵了僵。
赵擎苍吃得甚快,早已放下碗筷,此时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敢抬眼。
“吃完了坐一会儿再走吧。”陆翎舟收回了手,“这几天赶得太急,前方就是随州城,晚上差不多能到城里,我们歇几日,等你身体好些再赶路。”
“好。”江玄也知道自己撑不住,纵然苦恼自己不中用,也不敢拿身体开玩笑,只得应下来。
坐了片刻,继续上马赶路,晚上果然到了随州城,订下客栈再吃了顿饭,各自回房沐浴休息,快过了二更,陆翎舟正要歇下,却听见有人敲门。
她去开门,只见赵擎苍站在门口低着头,声音里有几分急切,“公子他有些发烧了。”
陆翎舟让他去问问客栈里的店小二,城里这时候还有没有医馆营业,店小二是个热心人,自告奋勇去帮他们找大夫,大夫过来诊了诊脉,言道江玄只是连日劳顿,受凉发烧,并无大碍,开了个方子,叮嘱多休息、注意保暖等琐事后便离去了,赵擎苍结了诊金,恭敬将大夫送走,又去城里还开着门的药房抓药,这么一折腾就快到了凌晨。
赵擎苍借了客栈的厨房给江玄熬药,陆翎舟就在房间里守着,将炉子生得旺了些,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江玄躺在床上侧头望着她,眨了眨眼,“翎舟,我没什么事,歇一歇就好了,时候不早,你快回去睡吧。”
陆翎舟摇摇头,“等你喝了药睡下我再走。”
江玄望着她笑了笑。
陆翎舟低下头,“对不住,只顾着赶路,害你生了病。”
“是我疏于锻炼。”江玄笑道,“这几年动的越发少了,不然……你教我练练断雪功吧?”
“修炼断雪功极为凶险,可不是好玩的。”陆翎舟看他一眼,促狭一笑,“你当这是什么好事么?我是因为先天不足,才修习断雪功以保性命无虞,过程其实很痛苦,不然为什么练断雪功的人如此之少。”
江玄微微撑起身体,“你为何先天不足?”
陆翎舟将他按了回去,“我也不知道。”
“是你娘亲身体不好么?”
“大概吧。”陆翎舟眨着眼睛。
“小皇子他也是先天不足,只因皇后体弱,生育时又有些难产。”江玄躺回床上想了想,“不过现在已好多了,哭起来都是中气十足的。”
“我听说过。”陆翎舟笑了笑,又敛了敛神色,“认识你这么久,我本以为你身体还算硬朗,如今才知道是王府下人照顾得当。想来你幼年中过毒,少年时又大病过一场,加之肠胃不好,随我赶了一路勉强得很了。对不起,以后慢慢走吧,去永安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
江玄望着她笑,“你对我的事还挺了解。”
陆翎舟苦笑,“宫中朝中的事我从家父那里听了许多,这两年混在京城,也从各处听说了不少。”
敲门声响起,是赵擎苍送药来了,陆翎舟起身开了门,江玄坐起身来,靠在床头,接过药碗,将汤药一口气灌了下去。
赵擎苍拿了空碗退出去,陆翎舟也道:“殿下睡吧,我回去了。”
江玄本想再留她一会儿,但想到时候不早,怕打扰她休息,就没吭声,只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