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11章(1 / 1)
跑路跑了一夜,在长水县的客栈订好房间后,陆翎舟已经筋疲力尽,沐浴后先栽到床上睡了一觉,昏天黑地睡到了下午。
下午阳光正好时,她总算醒过来,想下楼坐一会儿吃点东西,一到楼下便看见一个眼熟的人影正坐在窗边小桌旁,面前摆着一壶茶,正无所事事望着窗外大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马。
宫里来的侍卫本属金吾卫,大概江玄从皇宫出来追她,皇帝为图方便直接从禁军中调了一队人给他用,一路既要追得快,又要探查她是否住进了沿途的客栈民居等处,是以江玄令十几人马不停蹄向前追赶,自己则带着其余几个近卫将途中不多的客栈民居尽数询问一遍,这才慢了些许。
除去这些宫里调来的侍卫,江玄自己带着的人只有一个,就是平时常随他出入宫禁的贴身侍卫,名叫赵擎苍,名字听着霸气,人却长得斯文,正是坐在窗边的那位。
江玄从前来山居作客时,他都会跟着,在王府里也时常能见到,陆翎舟和他不算生疏了,便走过去坐在对面,要了两盘小菜一份酥饼一碗粥,问他是否要些什么,他只说中午已吃过了。
这时候堂下人少,厨子不忙,菜很快便上齐,赵擎苍对她道:“陆小姐,殿……公子他还未起身,要不要属下去叫?”
“不用了,让他多睡会儿吧。”陆翎舟笑了一下,算来从早上到现在也有四五个时辰,他差不多也该醒了。
赵擎苍从前在王府中毕竟只是一介侍卫,和她同桌而坐尚且觉得有些别扭,遑论放开了聊天,陆翎舟便也不说话,慢慢吃着菜,心里却在揣摩皇帝的意思。
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想的,就算宠着江玄,想由着他的性子来,但任他被自己拐走,未免也太放心了些。那可是晋王啊,就带着一个侍卫随她从京城一路向南赶往永安,这事儿要是放在以前,陆翎舟想都不敢想。
或许是皇帝判断出京城状况对江玄不利,趁机令他出京,其实是为了保护他,这样倒还合理一些。
她吃到一半的时候,江玄果然下楼来了,坐在桌边也要了一碗粥,一份饼,又添了一道菜,和她一起吃。
江玄看起来心情颇好,吃了几口,说笑几句,终于想起正事,问她道:“翎舟,御史台回报说我府中只有一位宵春楼来的秋棠姑娘,我就猜到你已经逃了,可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家父在京城混了这么多年,我在京城里自然也有些朋友。”陆翎舟觉得此时告诉他一些事也无妨,便说了实话,“比如清岚院的林檀公子,再比如御史台的冠薇大人。”
听到清岚院时,江玄的脸又绿了绿,再听到冠薇的名字,却是呆了。
“其实那日我和冠薇大人是一起的。”陆翎舟抱歉笑了笑,“当时没告诉你,对不住。”
“无……无妨。”江玄忙道,“可冠薇又是如何得知?”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身为御史大夫,想必有些手段。”陆翎舟道。
江玄点点头,“提出要搜查我府邸的乃是御史中丞韩临,来追你之前,皇兄曾和我分析过,韩临应当只是被人利用,连指使都算不上。”
韩家世代官宦,但官位一直没高过正四品,韩临没什么本事,做事中规中矩,靠着些关系才坐到了御史中丞的位子上,昨日竟胆大包天将矛头指向晋王,明显是被人骗得不轻。
“我走之前一切还未及查证,没有证据,不过皇兄已怀疑一人,卫尉寺卿袁子安。”江玄道,“皇兄暗卫所用刀剑兵器乃卫尉寺主持监制,虽另有心腹主管,但袁子安想弄到暗器的模子应该不难,而且,我府中数月前新调入一批侍卫,也是卫尉寺经手,这些侍卫中很可能混入了袁子安的人。”
因此,上次伪装成暗卫的刺杀行动,及这次将陆翎舟的身份消息泄露,恐怕都与卫尉寺有关。
“为何一定是袁子安,少卿和寺丞就不可能了么?”陆翎舟喝了口粥随口问道。
“袁子安乃汲县人士,靠近北燕边界。”江玄道,“其实这些年,北燕一直在向我朝渗透奸细,只要有学识,通过科考入朝为官并不算难,只不过能一路擢升至卫尉寺卿的地位,这般运气比较罕见。”
“皇上怀疑他是北燕的奸细?”陆翎舟微微睁大眼睛。
“尚且没有证据。”江玄叹了口气,“听闻北燕国主爱好诗词歌赋,荒废国事,其子却胸中有韬略,代理国政已有几年,如今我朝日益繁盛,他们恐怕是感到了威胁。”
陆翎舟撇了撇嘴,“可是这些伎俩都不怎么高明。”
江玄笑了笑,“毕竟奸细混入朝廷高层后,很难再与北燕取得联系,凡事只能靠自己,若是他们得了北燕那位世子指点,谋略恐怕就不止如此了。”
陆翎舟点点头,“假设袁子安就是奸细,那他又是怎么得知我身份的?”
皇帝曾见过她,而且可能从三年前起就一直关注着陆氏的动向,知道她的身份并不奇怪,可卫尉寺卿也知晓此事就有些说不通了。
“他一开始只是想找到挑拨我与皇兄关系的突破口,发觉我频频出城,就想以此为契机罢了。”江玄道,“我出城时带着的人都可靠,但防不住有人跟踪,或许他们记下了你的住所,等到你被我请至王府,便偷偷查看你留在居所里的书信纸张等物,本想找到些不利于我的因素,却不想直接发现了你是陆家人。”
卫尉寺的人要想不留痕迹地潜入山居,查探一番后再撤出,应当也不难,陆翎舟昨夜回去过一趟,但十分匆忙,也没来得及注意东西是否被人翻动过,想来他们就算动过,也一定会再放回原处,不让人察觉。
幸而他们没有拿走什么,毕竟只要抓了她去见皇帝,她身份自然就会暴露,用不着其余证据。现在可好,陆翎舟已将山居中多余的东西尽数销毁,人也跑远了,他们彻底没有证据可拿了。
“袁子安是如何蒙骗韩临尚不清楚。”江玄道,“但皇兄推测事情始末大约就是如此,只待进一步查证,他允许我出来,可能也是怕我的亲王身份再被人利用。”
陆翎舟忧愁地想了一会儿,“皇上城府气度都过人,解决这样的事不在话下,只是他放你出京城,我始终不敢相信。”
江玄笑道:“皇兄又不是软禁我,自然不会限制我的自由。”
陆翎舟看了看他,“此去永安,不知何时能回来,你和皇上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这我也想到了。”江玄微微垂下眼帘,“但皇兄说,他是皇帝,而我是晋王,用不了多久我总能回去看他,可你一回永安,我怕是再也找不到你了。”
陆翎舟蹙了蹙眉。
自古帝王家才最是凶险,陆家在永安有名有势,又远离政治漩涡,她若想一生顺遂也不是难事,可皇帝呢,外有敌国内有奸贼,皇座之上头悬利剑,今天他还是高高在上,明日可能就会跌入尘埃,甚至失去性命。
这种时候却放江玄出京。
江玄方才嘴上虽然那么说,但陆翎舟想到的事情,他又怎会想不到。
只是皇帝连夜派金吾卫护送他出京,他到底是无力拒绝。
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下来,陆翎舟吃掉最后一块酥饼,大堂中又进来了几个人,他们不能再像方才那般随意谈论朝廷之事,只得再静默了片刻。
“翎舟,别想这么多。”江玄笑了笑,放低了声音,“此去永安也并非全无用处,万一我能说动你爹回来,对我哥哥来说岂不也是一件好事?”
“这可有些难呢。”陆翎舟无奈笑了笑。
正月第一天的夜晚,长水县的街市上十分热闹。
虽说只是个小县城,但离京城不甚远,来往客商旅人颇多,县里很富足。摊贩们过完除夕在家歇了一日,晚上又纷纷出来摆摊开店,招揽生意。
“昨天害你没过好年,今日逛逛,权作补偿。”江玄走在街市里,四处看看,露出几分不满神色,“这里虽然也不错,比起京城还是差太多了,可能买不着什么好玩意儿。”
经过他身边的路人听了这话,不由侧目,跟在后面的赵擎苍咳了咳,陆翎舟也苦笑道:“你小声些。”
“噢。”江玄闭了嘴,见路边小摊上卖的糖人还算新奇,便拉着陆翎舟过去,笑道:“你挑一个吧。”
陆翎舟挑了个式样简单的葫芦形状,江玄左看右看,挑了个人形,仔细看看,长衫大袖,头戴巾帽,这塑的好像是个文士。
付了钱,江玄继续走在街上,将手中糖人打量片刻,一口咬掉了它的头。
陆翎舟定定看着他,“你好凶残。”
江玄忍不住笑了,“挺好吃的,你尝尝。”
陆翎舟也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略尝了尝,就听江玄在一边道:“我看这糖人长得颇像顾铭,一时没忍住。”再将没了头的糖人举起看了看,“现在顺眼多了。”
陆翎舟默然半晌,“……你与他有什么仇?”
“唉,也没什么,就是他总想当我的大舅子,讨人嫌得很。”江玄叹道。
陆翎舟:“……”
她发觉离了京城,江玄整个人都欢实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