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9章（1 / 1）
这一天的傍晚，天色刚刚暗下来，林檀在雅间的窗边坐着，看满城灯光逐一点起，除夕夜里的京城，比之平时更明亮了不少，辉煌灯火绵连不绝，织成一张大网，比天上的银河更要华美壮丽。
从方才起，就时不时有点点烟火伴随着爆裂声亮起，一会儿东边炸开一朵，一会儿西边炸开一朵，一会儿眼前炸开一朵，林檀望着天幕，看得不亦乐乎。
除夕虽然热闹，清岚院却没什么生意，林檀很寂寞，只得一个人借酒浇愁，愁更愁。
愁着愁着，忽然有小厮通报，说有人找他，林檀抖擞了精神，脸上浮起他招牌的温柔笑容，心想这寂寞的夜晚还能有人陪着，不错啊，结果就看见进来的人是陆翎舟。
“你你你你怎么来了？”林檀惊了一惊，恍然大悟，“是不是晋王进宫去了，你一个人待得无聊？”
陆翎舟望着他笑，“你说的也对，不过现在有件要紧事办，需要请你帮个忙。”
冠薇带着御史中丞韩临及一干随从，进了晋王府的大门。
他们此时是得了皇帝口谕才能进来，冠薇一边往里走，一边问身旁的韩临：“你的人是如何进来，查到王府中那人的？”
韩临刚才在殿上着实吓得不轻，还有些哆哆嗦嗦的，“禀大人，为免打草惊蛇，下官让他们悄悄潜入。”
“胆子倒是不小。”冠薇淡淡道，“看来晋王府守卫仍需加强。”
韩临咽了口唾沫，没敢吭声。
早听闻御史台来寻人，江玄不在，王府的下人也不敢怠慢，已将他们要寻的人带入了接待客人的正厅当中，冠薇进去一看，只见一名妆容精致、色若桃花的彩衣女子坐在厅中，见了他们便起身含笑，盈盈一拜。
冠薇默然半晌。
“韩中丞，你要找的人，可是这位小姐？”冠薇面无表情地问。
韩临连忙扯过身后一人，“是不是她？”
那人正是他找来的人证，据说曾亲眼目睹晋王江玄与陆翎舟同进同出，那人盯着面前的女子看了片刻，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就是她！”
韩临也跟着点点头，“就是她！”
冠薇：“……”
那女子望着冠薇与韩临，含笑道：“小女子名唤秋棠，乃宵春楼中人，今日受晋王殿下之邀前来王府相陪，不知各位大人有何要事？”
韩临傻了。
“无甚要事，惊扰了姑娘，还请见谅。”冠薇波澜不惊地回了一礼，转头走出厅堂，韩临连忙追了上去，“大……大人……”
冠薇在廊下站定，回头将他看了看，“你说她是陆相之女，逗逗本官可以，戏弄皇上，你的脑袋是不想要了么？”
“大大大人……我确实……不不不，下官也是被人愚弄，大人恕罪！”韩临两股战战，扶着廊柱才勉强站直。
“被人愚弄？”冠薇扫了那证人一眼，那人连忙缩了缩脖子，她笑了一声，道：“是被何人愚弄，从实招来，或许还能保住你一条性命。”
此时此刻，陆翎舟正骑着马在城门外的官道上，林檀从身上解下一把剑扔给她，道：“不能远送了，你一路小心，这个拿着防身。”
陆翎舟接过剑笑了笑，“嗯，你快回去吧，再晚城门要关了。”
林檀调转马头，叹了一口气，“王府中住个外人是寻常事，本也不至如此。看来是有人蓄意谋害晋王，偏偏被你赶上。”
“皇帝精明，想来不会让他们得逞。”陆翎舟道，“回去之后替我谢谢秋棠姑娘。”
“放心，晋王那里我也会找机会说清楚，让他别太担心。”林檀神色黯了黯，“你这一回永安，下次见面也不知是何时了。”
林檀策马回城，陆翎舟沿着官道走了一段，拐上小路，向着之前居住的小山方向去。
她匆匆从王府出来，没带什么行李，盘缠倒是拿了不少，回到山上的居所收拾出一些行李，将门窗关好，院子锁上，下山到了拴马的地方，骑上马继续向南行。
也不知城中会不会有人追来，她觉得不至于，将陆氏和谋反联系起来本就是牵强附会，当年陆华言好端端离开了京城，如今她陆翎舟不过是进京游历一番，难不成还犯了哪条律法？
不过还是以防万一为好，山间这处居所恐怕已经暴露多时，不是久留之地。
王府中的人换成了宵春院的秋棠姑娘，她曾住过的痕迹已经命下人销毁抹去，就连山居中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她也都带走了，没人能证明陆翎舟曾与晋王江玄有过牵扯，有皇帝那样的人坐镇朝廷，这点挑拨陷害的伎俩起不了什么大用处。
若是幸运，江玄在太医署动的那番手脚或许还能起/点作用，陆氏说不定就要翻身了，当然，前提是她没有被捉住。
陆翎舟策马行至高地，回望夜色中的京城。
周围寂静萧瑟，夜色黑沉，唯数十里外的京城繁华耀眼，天上绽开一朵朵绚烂烟花，地上金黄的灯火连成一片。刺骨的寒风吹在身上，陆翎舟紧了紧貂裘，有点想念山居及王府里暖融融的小火炉，没想到一年一度的除夕夜，她竟要在黑暗与寒风中奔波逃离，人生际遇，真是妙不可言。
她这样在心里嘲讽着自己，再度策马前行，沿官道往南走，途中应该有客栈，不过她不想在离京城太近的地方住下，现在已是子时，干脆再行两三个时辰，天明时大约能到前面的长水县，到那里再找客栈投宿为好，她是修内功的人，在深冬寒夜里骑马行几个时辰问题不大。
夜空晴朗，明月皎皎，坐骑行得轻快，陆翎舟默默想着些事情，就算运气特别好，皇帝揪出了幕后搞鬼的人，且澄清当年的流言为陆氏正了名，请陆华言回朝，想来陆华言也是会视而不见的。
况且这么好的事只是想一想，以皇帝的谨慎小心，恐怕会先把陆氏相关之事按下不提，或许待将来某一日心情好，拿出江玄伪造的那封信，顺便就洗清了流言，又或许皇帝不想江玄再和陆氏扯上关系，再不提这件事了。她回永安之后，为免节外生枝，也不会再往京城来，江玄更无可能离开皇帝身边，说不定此生再难相见。
这还真是猝不及防。
此时天地寂静，心如止水，陆翎舟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心里一阵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