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番外【浮生若梦】十二（1 / 1）
蓬莱岛，紫胤真人来，见到了欧阳少恭，却没有见到请自己的人。
岛上随处可见焦冥，沉入幽水几百年，已经是片废墟，蓬莱王宫却还屹立不倒。欧阳少恭就坐在王座上，撑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紫胤走进来，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欧阳少恭沉吟了半天，才懒洋洋地说话:“他怎么请你来了，他喜欢那个非魔非仙的剑修，但我却很不喜欢你。”
紫胤道:“他有话对我说，所以我来了。”
两个人之间竟没有任何敌意，欧阳少恭从王座的台阶上走下来，站到他身边道:“虽然入过魔，听起来不可思议，但那个紫胤给我的感觉，让我很喜欢，那是种很安然很美妙的感觉，和巽芳有些相似，也难怪喜欢他。”
紫胤只是望着殿门外，阳光很美，照在宏伟古老的建筑上，阴影和建筑本身的交错，形成一种震撼的画面。
不可思议之事，不可思议之人，不可思议之情，短短的时间里，他遇到了此生最玄妙的人和事，见到了最不可能的情，他不理解，没办法去理解。紫胤真人和欧阳少恭会相爱？荒谬！
“不要摆着一张冷脸。”欧阳少恭指向殿外，“你等的人来了。”
紫胤先望到殿前长长的台阶，一个玄少年重重落到了台阶上，他抬头一看，两位衣袂飘飘，宛然若跹的仙者，如羽毛一般，停到少年的身边。
欧阳少恭又换回了他杏色的广袖襦裙，紫胤也仿佛仍是天墉城的执剑长老，只是他怀里抱了一张琴，琴有五十弦。
“那是……凤来。”说话的人几乎咬牙，温润的声音因为压抑，变得痛苦，贪婪。
欧阳少恭并不理会，扶起百里屠苏，对紫胤道:“凤来就交给你了，和少侠殿前等我，好吗？”
又是这样温柔商量的语气，紫胤每次听到这种语气，简直会心悸，总以为欧阳少恭要留下他，所以紫胤没有回答，只是向百里屠苏一点头，走下台阶。
“好生生的，又生什么气，不就是装了天瞎子么。”欧阳少恭还以为是自己又故意骗紫胤担心，紫胤小性子冒上来闹别扭，扁嘴嘀咕了句，这话竟叫几个人都听见了，紫胤回头嗔了他一眼。
再怎么不可思议，他们也还是货真价实的情人，就算他们说不是，想信都说服不了自己。
欧阳少恭不自在地笑了声，转身过去一手拉住另一个自己，一手拽住紫胤真人，拉着他们走到殿深处，一停下来，他就握住了紫胤真人的双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以前，紫胤当然不会乱想，现在倒让紫胤浑身难受，若不是他的情人在门外，都要以为他爱上自己了。
“我要拜托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亲口答应我才好。”欧阳少恭紧紧扣住紫胤的手，捏得他发疼，那种表情，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绝望疯狂，还是一种卑劣，紫胤用力把手抽出来，往后退了两步。
紫胤没再直视他的眼睛，问:“什么事？”
“帮我照顾好他。”他指向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指着紫胤冷笑连连:“他？他算什么东西？他来照顾我？你以为，我和他会像你们一样吗？可笑。”
紫胤也是一副震惊样子，甩袖道:“莫开玩笑！纵然他经历千年的折磨，也不该为此去伤害无辜，我和他绝非同道中人。”
“没有什么不可能。”这两人的反应，自然不出他意料，他摊开手笑了，对欧阳少恭道，“我要为你重塑原身凤来，再将你和百里屠苏的命互换，这一回，你无论如何都不会输，求得的，求不得的，都要……一件一件得到！”
“换……命？”紫胤猜出了意思，却不敢确信，“欧阳少恭去过百里屠苏的生活，而百里屠苏，会变成欧阳少恭？”
他点头道:“慕容还是如此聪慧，真叫人喜欢。”
欧阳少恭一想，喜不自禁道:“原来如此，这真是个妙法，有原身凤来，焚寂又奈我何？到时融合魂魄，便成琴灵仙身，无须轮回，自不必像现在，夺了魂魄还要去渡魂了。”
怀疑瞬间消去，这个人绝不会骗自己，绝不会。
他又用温柔的语气，对着紫胤，委屈道:“就算到时候，你什么都不会记得，但我还是希望你现在答应，他受了一千年的痛苦，你照顾他些，让他走上正途，不好吗？”
紫胤动容，扯了扯嘴角，却还是没有说话，又退了一步。
“你为何不应。”他走到紫胤身侧，捻起他一缕白发，声音像是魅惑的毒，能让仙神一念成魔，“成仙寂寞，我懂，你不知道，他是多温柔一个人，多么知人心，你的心再空，他都可以轻易填满，我只怕，到时你也会情不自禁……”
“够了！”欧阳少恭眯眼看着那紫胤，没有杀意，但随时都会杀了他，紫胤绷紧身体，这种无形的压迫太过可怕，“我的妻子巽芳已逝，这种事，就不必再说了。”
紫胤一动不动，对抗这种压力，也不知怎么面对欧阳少恭，他怎么可能会动心，他已是个剑仙，他根本不心虚，可那番话，像是诱饵，他越远离这诱惑，就越显得心虚了。
欧阳少恭拂袖离去，他一样不喜欢紫胤，成仙可以脱离痛苦，可他本为仙灵无法修仙，真想好好去折磨这剑仙。
影梭将琴灵长琴的原身塑好，织的是火灵珠的火属灵力，和凤鸟原身的灵息，顷刻便成，但欧阳少恭耗损许多，一时半会都恢复不了。凤来琴成，欧阳少恭的脸已是煞白。
扶欧阳少恭坐下，他看那冷汗满头的样子，道:“你偷了命格，别人的也罢了，可是我和百里屠苏的，天界一定会追查，现在你的状态，能够为我们换命吗？”
“有慕容助我，不必担心，他修为大成，不为六道所束缚，有六界化身。”
这实在令他惊讶:“六界化身，连一些神都做不到的事，他竟然做到了，你逼他太紧啊。”
欧阳少恭一笑，回想起紫胤小时候的样子，目光透出一种暖心的柔软:“如果不逼紧了，他不会像今天这样出色，他想陪在我身边，这可不是容易做到的事，虽然我一直避免让他涉险，从不告诉他什么，但他到底是人，人很脆弱，人修成的仙，还是很脆弱。”
“紫胤会答应的，我重启天地，开命数，他什么都不会记得，所有人都不会记得，他一定会把你照顾得很好，还会对你很疼惜爱护，以你的性格，绝不会活得像百里屠苏一样，你会喜欢那样的生活。”欧阳少恭拍拍他的肩膀，现在看着这个自己，感觉是在看一个迷茫的，又满怀期望的孩子，多好啊，期望，期望使人美好。
“你对我说这番话的时候，知道吗，我觉得……你就像是我的兄长，知我疼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这双本来就美丽得令人窒息的眼睛，用艳羡的，怀着希望的目光看着欧阳少恭，很美。
欧阳少恭也知道了，紫胤为什么喜欢自己的眼睛，为什么，看到这眼睛就能认出自己，只是欧阳少恭和他有一双相同的眼睛，如果伪装，紫胤是很难分清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欧阳少恭温柔地看着他，心里复杂的感觉，似乎能透出这双眼睛来，让人不禁觉得一阵酸涩，欧阳少恭伸手想碰这与自己相同的脸，最终却只是捋了下他脸颊边的发丝。
“走吧，你在等我，慕容也在等我。”
紫胤并不着急，他就跪坐在殿外，一重宫门之下，宫门外的景色一览无余，面前的琴案上摆着凤来，他只是看着眼前颓废的城池，手指按在琴弦上，目光透过这苍凉老城，望在虚处。
突然和欧阳少恭来到了这里，感觉就像回到了过去，那个时候的欧阳少恭，比这里的欧阳少恭要疯狂绝望得多，也嚣张得多，他不会去做活死人来安慰自己，他只是想要报复，就算有了新的灵体，魂魄也全了，他不用再渡魂，他还是要杀上天界，人世间不会有一个巽芳会让他动摇，谁都不能让他动摇，谁都不能阻止他。
欧阳少恭爱自己吗？当然爱，他在紫胤面前从来都是真实的，他的温柔善良，残忍狠毒，挣扎的痛苦，甚至欺骗和厌恶，都展现在了紫胤面前，任紫胤去选择。
紫胤什么路都没选，只选了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宠爱他，把他当做弟子，当做亲人，当做情人，都无所谓，他爱欧阳少恭，爱，爱……真是种要命的喜欢，为此入了魔，竟都心甘情愿。
能留在人间真好，欧阳少恭如果回了天界，就不会再想起他了。
可欧阳少恭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头，屠杀十二城，践踏人命，随意欺骗感情，可紫胤就是把他的好记得清清楚楚，紫胤自己都觉得可怕，竟一直都觉得他是好的，是善的，他那般温柔，他关爱百姓，疼惜一只小狐狸，为人祛除疫病灾祸，为自己不被情劫拉入魔道，费了那么多心力。
欧阳少恭是给了紫胤情爱和快乐的人，给了紫胤一种牵挂，紫胤舍不下他的，所以他才安静地留在了紫胤身边。他不再寂寞，就不会做那么疯狂的事。
百里屠苏问紫胤:“在你们那里，欧阳少恭是不是做过同样的事？”
紫胤道:“不，他做的比这更加可怕和自私，但我在，他以后不会再那么做了。”
“就算这样，你也原谅了他？”
“呵……”紫胤闻言笑了，他的确觉得好笑，“他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从来不需要别人原谅，何谈让我原谅，人活着，都想向命运抗争，何况是神，百里屠苏，你不也是一样，只是，他伤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