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番外【浮生若梦】八（1 / 1）
焚寂剑灵被封印，百里屠苏暂时不能用灵力，和一个普通人并无分别。
百里屠苏醒来，发现自己在天墉城，心里很是忐忑，他知道自己煞气发作了，如今在这里，想不起之前发生过什么，不知道是不是做错了事，是不是伤了人，师尊是不是又为了他出关。
身上感觉很困，没什么力气，百里屠苏的脚步虚浮，没走出房间门，陵越先进来了:“屠苏，你醒了，随我去见师尊，有要事告知之于你。”
这件事必定非常紧要，让他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百里屠苏更加不安，被陵越搀扶着出去，几次张口欲问，却因为对自己所做事的未知恐惧，没能说出话来，一直到了正殿前。
紫胤立在殿前长阶上，百里屠苏拜称“师尊”，陵越没拦得及，紫胤点头是应了，却道:“去吧，你师尊在里面等你。”
百里屠苏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紫胤也不作反应，陵越抱剑行礼，直接把百里屠苏带入正殿。
太子长琴魂魄一事，紫胤都告诉了他们，至于自己和欧阳少恭的异界身份，只是简单说了，没有多言，这一回，欧阳少恭定是要颠覆百里屠苏的命途，谁也阻止不了，也说服不了，务必让百里屠苏明白。
少间有弟子来报，青玉坛丹芷长老递贴求见，正殿中几人言事，紫胤未问过他们，便将人请了进来。
欧阳少恭非只身前来，他换了青玉坛长老的服饰，身后随着元勿与锦纹二位弟子，他神色举止淡然优雅，是如一个仙门的普通拜访之人，行到阶前向紫胤一礼:“紫胤真人。”
紫胤竟一时分不清他是哪个欧阳少恭，又为何如此作态，礼数自当周全，也回了一礼。
殿中有人知晓欧阳少恭前来，红玉打开门，见二人这般相对，似不相熟悉，也无敌对之意，心里奇怪猜测，却不言语，侍立在旁，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欧阳少恭身上。
“曾闻少侠说起师尊，赞为天下御剑第一人，比之天上明月端云，孺慕之情，少恭心有感怀，仙尊当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师父。”欧阳少恭提裙拾级而上，站到紫胤面前，仿佛没有看到殿中情形，只专注于眼前之人，略微仰视他，“见仙尊风采，少恭不胜欣悦，正有一事请教仙尊。”
他出言之时红玉已知他身份，至今敬称百里屠苏“少侠”，对紫胤更称“仙尊”抬高身份，并非是欧阳少恭的作风，是那个与欧阳少恭相同形貌的人，而眼前这紫胤说过，论实力和疯狂，此欧阳少恭甚于彼，须得万般小心。
可紫胤不知这些，他与这里的欧阳少恭全不熟悉，这个丹芷长老伪装之下，纵然是与他日日同床共枕之人，也不能一眼看出。
紫胤只得遂了欧阳少恭，只道:“请说。”
欧阳少恭又几步到他身边，眉梢扬起，满是戏谑之意，勾起微笑道:“少恭不是欧阳少恭，紫胤不是紫胤真人，可那百里屠苏，为何还是百里屠苏？”
紫胤神色微变，猛抓住他的手腕:“殿下。”
“仙尊，这是何故。”欧阳少恭将他的手慢慢推开，“仙尊眷眷爱徒之情，倒叫我深有同感，我曾一个宠爱过尤的弟子，早入情劫，不服管教，我却心软不愿弃他不顾，只得杀他所爱之人，一手促他成仙，才有今日担苍生安危，又潇洒而活之人，亦未曾后悔，然，到底是我逼他至此，我那弟子对我心有几分憎恨，自也是难免。”
这说的当然是紫胤，欧阳少恭与慕容紫英无师徒之名，却一直有着难言的师徒之情，欧阳少恭曾将慕容紫英看为弟子，几世皆是如此，管训他断情修道，赠他凤鳞，教他成仙，为他压制魔灵，后更超脱六界，也是欧阳少恭念此为之，到如今了，还教他各种法术法阵，岂会无半点师徒情分。
而紫胤心中怎有憎恨，欧阳少恭以散魂欺他，叫他尝尽世间最绝望的别离之苦，从此对生死有了执念，他是曾恨过，可欧阳少恭凡体破碎就不痛苦吗？他亲眼看着那具身体渐渐脆弱，如同一个透明的瓷器，带来的不只是痛苦，还有恐惧，被目为怪物的恐惧。
欧阳少恭利用自己的痛苦，去成全慕容紫英的仙途，紫胤恨什么？他如今已成了仙，难道还要去怪欧阳少恭，让他尝这离别的绝望，思念的折磨。如此，他又将欧阳少恭置于何地。他紫胤怎会有这般做作，怎会是，如此不知好歹，自私自利之辈。
他知道自己恨过，却不知道何时恨过，在见到欧阳少恭时，他已没有任何的恨，只是有些累罢了。
欧阳少恭自然了解他，如果不知道他会这么想，就不会提出让紫胤成全他回天界。
“殿下若这般看紫英，何来紫英今日。”紫胤将双手负在身后，往殿中去，欧阳少恭愣了一愣，也笑着随他。
殿门关上，两个青玉坛弟子和红玉都守在外，里面几人看欧阳少恭与紫胤进来，面上都无异色，只是他们的眼神很奇怪，奇怪地看着欧阳少恭和紫胤，看是紫胤先抬步过来，现在却是随侍一般，亦步亦趋在欧阳少恭身后。
欧阳少恭对这天墉城的掌门和长老拱手礼道:“二位仙尊，在下特来取回寄在天墉城许久的东西，望二位成全。”
向来沉稳的陵越，在这里确是个最年轻的，先冲欧阳少恭喝道:“我绝不会让你拿走屠苏的魂魄！”
欧阳少恭本来温和有礼的姿态瞬间全无，抬起手扣出了印，陵越将百里屠苏挡在身后，出剑先攻，他又怎么会是欧阳少恭的对手，这电光火石之间，爱徒心切的紫胤真人抓住陵越的手腕，抢在陵越之前接住了这一击。
不过轻轻拂袖，似抹去尘埃，这二人连带百里屠苏，都被打得退了几步，显然欧阳少恭没用什么力，只是想让陵越闭嘴。
欧阳少恭整理着衣袖，道:“一千多年了，我很累，不想再做什么多余的事，不要，招惹于我。”
百里屠苏自他们身后出来，他面上看起来平静，那嘴唇却是被咬破了，一双手藏在身后，用力得身体紧绷，欧阳少恭还能看出来。他道:“这魂魄本就是你的东西，你要，给你便是，不要祸及他人！”
“拿到这一半的仙灵，也不过是，渡魂多存活些日子，一世世叫孤独消磨去，直到消散。”欧阳少恭转头看自己身旁的紫胤，叹息道，“罢了，罢了，慕容已封印了剑灵，虽存了救你的私心，却也是懂我心思。”
紫胤迎着他这样宠爱的目光，也冲他微笑起来:“殿下勿怪。”
他们的举止不见多么熟悉，但谁也看得出他们并非敌对，反而有种缠绵亲昵之感，互相的称呼也很奇怪。
如此这两个真人才分开，像是两个人了，一个还是那个剑仙模样，就如世人所想那般，人如剑，剑为人，素心寡欲，永不惹凡尘，而另一个，倒像是人间俗世里走来的，褪去了一身凡骨，心里却留着自在纵情，不被任何束缚，心境比之清明无欲，又另是一番境界。
紫胤令两个徒儿退下，要开口问，涵素已先道:“二位是何关系？”
“这与你们何干？”欧阳少恭不给他薄面，向百里屠苏道，“我不取你魂魄，也不会杀你，明日晨来后山亭中找我。”
不等百里屠苏说话，他就转身向外走，一拍紫胤的肩:“慕容，随我来，我得换身衣服了。”
紫胤的眼睛一亮，是来了精神，跟着他出去，许多日子不见，他们都是甚为想念。
以这两个人的关系，哪个都不能相信，天墉城整个都戒备起来，注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紫胤对他们之间的事，尤为牵心，那个紫胤真是异界的自己不成，有不同的命运，不同的过去，造就了不同的心性，才有不同的选择，他与那个欧阳少恭，究竟是何关系，若不是敌人，为何相助于百里屠苏，阻了欧阳少恭的事，还能如此和气。
大概是对另一个自己存了好奇心，不觉间走到了他们的居处，屋里的灯亮着，可隐约看见里面的两个人影。他们坐在一起说着话，像是一般的朋友，却又不像是。紫胤看出了，他们是紧挨着坐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们却挨得很近，坐在一起肩膀抵着肩膀，没有什么朋友是会这么坐的。
这个时候，那个与自己一般无二的人，倒不像他了，言语柔和，神态活泛了很多，不时看身边的人，灯光下显得眼波流转，顾盼间紫胤竟看出情意。
那人问欧阳少恭:“殿下今日是责怪于我，还是戏耍于我？”
欧阳少恭挑眉一笑:“谁叫慕容认不出我来，枕边人也不识，哪日错跑到别人床上去，不是辜负了我？”
紫胤浑身不自在，他怎会如此，这人又怎会是他，欧阳少恭善作态伪装，喜怒无常，绝不是坦然之人，听言语也可见其对人命的不屑，就算入情劫，又怎会是此人？！
那人听如此话，竟不生气，拿起桌上糕点，堵到欧阳少恭嘴里:“殿下是个知书达礼的人，平日里一言一行都是恰到好处，叫人挑不出个不是，怎么这般不正经。”
欧阳少恭吃完了嘴里的东西，咂咂滋味，才道:“闺房之乐，要正经做甚，我如平日正经，恐怕就是慕容不满足了。”
紫胤再也听不下去，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脸上热得泛红，快步离开。欧阳少恭望了窗外一眼，笑了笑，拿起糕点继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