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告别阴影(1 / 1)
死亡骑士们等了整整一周,才收到了来自沃尔塔鲁斯发动总攻的信号。蓝色的信号烟火从黑锋前哨的篝火堆里直蹿入云霄,斯特凡立即吹响了集结的号角:“埃斯特利尔,先期空降沃尔塔鲁斯。达图拉,留守营地,准备支援。其余的人,跟我来!目标:痛苦之匣!”
维茜娅飞快地行了一个军礼,然后跳上骸骨狮鹫,如离弦之箭一样朝着沃尔塔鲁斯方向飞去。斯特凡跨上冰霜巨龙,向东北方一挥手,便带着攻击部队向痛苦之匣进军。头盔下,死亡骑士军官露出了一丝无人察觉到微笑。
“老兄,老兄,”达库鲁一边从地上拾起被摔碎的小罐,一边轻轻摇头叹息着,“你实在是该再学学谨慎优雅的做事方法,一个天灾军团的军官不应该再毛手毛脚了。”
“瞧瞧,我们正在创造一支天灾军团有史以来最强大的部队。”巨魔死亡骑士志得意满地指着被锁链栓在沃尔塔鲁斯顶端几根柱子上的瘟血巨魔酋长,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我们会像一阵旋风那样横扫整个祖达克帝国。没有人,相信我,没有任何人敢和我们对抗——整个祖达克帝国都将成为天灾军团的囊中之物……”他完全被自己想象中的愿景深深吸引,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食尸鬼”已经一把抹掉了头上的腐肉伪装,举起了闪着魔法光亮的节杖。
“永远——永远都不会了,达库鲁!”卡伦德尔轻轻一挥手中的节杖,拴住瘟血巨魔酋长的链条应声而断,失去了束缚的瘟血巨魔酋长立即向达库鲁扑将过去。
“这是什……?”等浑身流动着橙色光泽的瘟血巨魔杀到眼前,达库鲁方才从称霸祖达克帝国的美梦中惊醒过来。他连忙喝令瘟血巨魔住手,但没有丝毫作用,控制着瘟血巨魔的正是他此前无比信赖的“手下”:“你拒绝了你的远大前程,老兄!”他一躬身从瘟血巨魔的胳肢窝底下钻过,朝卡伦德尔甩出一团暗影能量,“你会为你卑鄙的背叛行径付出性命的代价。”
卡伦德尔勉强闪开,连忙指挥瘟血巨魔继续缠住达库鲁。他对瘟血巨魔的了解并不多,甚至也不知道要他怎么展开攻击才好,他现在心里唯一的期盼就是黑锋骑士团的援军能尽快到达。
“啊!我就知道我不该相信任何人!”达库鲁一边心烦意乱地躲开瘟血巨魔的攻击,一边还在大声地咒骂着朝卡伦德尔,“巫妖王本来很看好——你这白痴竟然拒绝了……”
“到此为止吧,达库鲁!”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他们的上方传来,卡伦德尔循声望去,正看见维茜娅轻轻一抖骸骨狮鹫的缰绳,平稳地降落在沃尔塔鲁斯的顶部平台。她刚一落地,便立刻拔出重剑朝达库鲁砍去。二对一,如果不是这时候在他们的对面打开了一道传送门的话,达库鲁大王——祖达克帝国的叛徒大概就该倒在黑色重剑的锋刃之下了。
“你让我失望透顶,达库鲁!”卡伦德尔和维茜娅认出了这个声音和从传送门里走出来的人——这次不再是魔法影像,而是巫妖王本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一种巨大的压迫感使得他们动弹不得,达库鲁也因此获得了片刻的喘息。
“主,主人——这凡人竟敢欺骗我们,他们,他们必须受尽折磨而死!”达库鲁就像捞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结结巴巴地向巫妖王控诉道。然而巫妖王却完全不理会这位为他夺取大半个祖达克帝国的功臣,他冷淡地举起霜之哀伤,剑尖直逼达库鲁。
“你才是该被折磨至死的人,达库鲁。”符文剑上一道寒光闪过,巨魔死亡骑士和瘟血巨魔一并被砍成了几段,“看在半个祖达克帝国的份上,我赏你个痛快。你该知足了。”
巫妖王转身看向维茜娅和卡伦德尔,卡伦德尔只觉得喉咙一紧,那项链好像再次被活化了一样。维茜娅只是不动声色地把重剑架在身前,随时准备再向前挥砍,但巫妖王对这个戒备姿态并不以为意:“至于你们——我姑且先饶过你们的小命,权当是这场有趣的背叛行为的一点奖赏。等我们下次再见面时,希望你能证明你有能活下来的价值……”说完,他不等他们再有什么反应,直接走回正在微微颤动着的传送门,传送门发出一声轻微的爆裂声,就消失了。
“下次再见面,”维茜娅的声音从她的面盔下低低地漏出来,“就是你受死的时候,恶棍!”
她低头往下面看了一眼,斯特凡带领的大部队还完全不见踪影。维茜娅沉吟片刻,把召唤骸骨狮鹫的骨哨递给卡伦德尔:“回去拿你的东西吧,卡伦德尔。记得替我向弗丁大人问好。”
卡伦德尔欲言又止地看了维茜娅一眼,没有接骨哨。他摇摇头,从地上捡起达库鲁的玺戒拿在手中。正在这时,原本一直戴在他脖子上的骨制项链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喀吧”声,两个橄榄形的镂空正中裂开了一条缝,项链就像被人整齐地切成两截一样断开了,摔成了一地碎片。一直附着在项链上的幻象魔法也消失了,尽管那些为了增强幻象真实度的烂肉腐液还在,但一直萦绕在卡伦德尔身上那种虚弱无力的感觉已经不复存在。他站起身来摇摇头,温和而坚定地直视着维茜娅:“不,我还不能走。我想把这件事彻底做个了结。”
维茜娅点点头,收起骨哨,把重剑插回剑鞘:“走吧。在瓦杜带人过来之前,我们还有不少事情可以做。”
平台边上还闪着魔法光芒的传送法阵把他们送进了达库鲁关押和转化巨魔的密室中央。说是密室,但实际上这其实就是整个沃尔塔鲁斯的上半部分。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圈紫色的天灾魔法石阵,它们为整个浮空要塞提供了漂浮和移动的动力。在房间周围的墙上,粗大的铁链锁着正在被迫吸收荒疫水晶能量的瘟血巨魔。他们的皮肤无一例外都泛着病态的橙色光泽,体型比那些关在囚笼里还没有被转化的一般巨魔大了至少两三倍,两根獠牙也变得更长更粗,几乎一下就能把一匹战马扎个窟窿。维茜娅有些厌恶地啧啧嘴,压低声音对卡伦德尔说:“打开他们的囚笼,把他们都放出来。”说完,她举起重剑,郑重地向一个被铁链锁住的瘟血巨魔鞠躬行礼,然后一剑砍向瘟血巨魔的脖子。
但只有一声沉闷的金属碰撞声,瘟血巨魔连皮都没擦破一点。维茜娅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瘟血巨魔。原本被荒疫水晶折磨得神志不清的瘟血巨魔被这一砍,登时发出一声狂野的咆哮,还躁动不安地拼命撕扯着墙上的铁链,试图挣脱这种束缚。瘟血巨魔的咆哮还惊醒了原本昏睡在囚笼中的巨魔,他们一看见维茜娅,便纷纷咒骂起天灾军团来。
“天灾军团去死!”
“丑恶的混蛋!”
“你们活不长了!”
“我们的族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骚动迅速地波及到了原本只顾安放荒疫水晶的缚魂尸。它们不是去猛力拍打关押着巨魔的囚笼,就是把手中的荒疫水晶用力地丢向囚笼,整个密室里顿时喧闹起来。原本像墓穴一样安静的密室,此刻变得如同滚水锅一样热闹。
“安静!”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女人从楼上匆匆跑下来,她轻轻一挥手中的节杖,就把缚魂尸们统统赶回去继续干活;又一挥节杖,几个囚笼就像通了电似的闪过一阵白光,里面的巨魔纷纷被电得口吐白沫晕倒在地;再一挥节杖,原本躁动不安的瘟血巨魔也立刻无力地垂下巨大的脑袋,乖乖地吊在锁链上。
“安分一些!”她一边用节杖轻轻敲着左手掌心,一边有些不耐烦地巡视着密室里的情况。当她看到站在对面的维茜娅和卡伦德尔时,猛地停住了脚步,然后向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让你们受惊了,真是万分抱歉,大人。”
她没认出我!这是跃入卡伦德尔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他下意识地把握着节杖的右手往身后藏。维茜娅哼了一声,冷冷地问道:“你是谁?”
“沃尔塔鲁斯的首席法师,卡拉琳·希布里斯,”法师先努力地站直身体,然后拎着长袍衣襟,郑重其事地向他们行了个屈膝礼,“请问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她说话的语气和姿态完全不像一个诅咒教徒,倒像是个彬彬有礼的法师学徒。紫色绣金线的高阶法师袍套在她身上显得空落落的,活像一个插在麦田里驱赶乌鸦的稻草人一样。卡伦德尔有些困惑地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自称是“首席法师”的诅咒教徒。卡拉琳被看得有些局促不安,她瑟缩着,试图把自己整个地藏在长袍里,而这反而让她在过分宽大的袍子里显得越发矮小。
“是么?”维茜娅冷冷反问了一句,“我可没听说在沃尔塔鲁斯里还藏着个诅咒神教的高阶法师啊。”
“哦,大概达库鲁大人还没来得及向您提起我吧。”卡拉琳有些自负地挺了挺胸,“我能有今天,全仰仗达库鲁大人。”
“达库鲁已经死了。”维茜娅冷冷地说了一句,她双手举起重剑架在身前,朝对方点头行礼。就在黑色重剑即将砍向这个诅咒教徒的时候,她从面盔的缝隙里看到对方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惊慌——诅咒教徒在面对死亡时从来不会有的惊慌。
一声凄惨的哭声不期然地闯入了维茜娅的脑海,然后是更多的,交织在一起的号哭:“大人,我……我还有5个孩子,要是没有我,他们也活不了了……” “不要,求求你不要杀我……” “不!我还不想死!”……她放下剑,拄在地上,静静地端详着这个已经做出垂死挣扎模样的“高阶法师”。
她不是没杀过人,死在这把黑色重剑下的无辜平民和血色十字军战士早就不知凡几;在“海怪号”和无畏要塞时,她面对诅咒教徒时也从来不曾手软过。但现在和那些时候不一样,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她下不了手。即使心知肚明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诅咒教徒,一个诅咒神教的高阶法师,她依然下不了手。
预想中的致命一击迟迟没有落下来,卡拉琳于是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偷偷望向维茜娅。尽管那身黑色的,在肩膀处和装饰着骷髅和尖刺的黑色铠甲和头盔里闪动的两簇鬼火毫无疑问地标识了她“死亡骑士”的身份,但很显然眼前这位陌生的死亡骑士和达库鲁大王有着天壤之别。见对方毫无杀气,卡拉琳偷偷地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放平肩膀,又做了两个深呼吸。虽然她不太清楚为什么这个死亡骑士一见到自己就举剑要砍,不过看起来现在似乎还没有什么性命之虞。“您……您是来接管沃尔塔鲁斯的……是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维茜娅沉闷地哼了一声:“报告沃尔塔鲁斯现在的情况。”
“你这是……”卡伦德尔刚张嘴要问维茜娅的意图,就被她一肘击中小腹,虽然力度不大,但足够把他剩下的话压回去了。
“沃尔塔鲁斯现在一切正常。第一批瘟血巨魔的转化已经基本完成了,马上就可以投入战场。浓缩荒疫水晶供应良好,随时可以开始进行第二批转化。缚魂尸收集荒疫结晶的工作进度有些落后,主要是由于之前达穆克没有监管好瘟疫之锅的菌株导致的——不过我们现在的荒疫结晶储备还够用,新一批菌株在明天日落以前应该就可以制备完毕……”她滔滔不绝地把整个沃尔塔鲁斯的情况尽数汇报出来。达库鲁死了,但那又如何呢?他做了她的跳板,为她搭好了一个发挥自己才能的舞台,然后死了——死得很是时候。现在这个新来的死亡骑士不会知道她的底细,而她已经学会了很多在天灾军团里生存所必需的技能,她会活得很好,会让以前轻看她的人悔不当初……这样想着,卡拉琳越发地得意起来。
“你在沃尔塔鲁斯负责什么,法师?”维茜娅打断了卡拉琳滔滔不绝的发展计划陈述,依然不带任何感情地问。
“我?哦……我,我其实负责指挥缚魂尸们安放荒疫水晶好转化这些巨魔,还有让那些还在笼子里睡觉的家伙安静……嗯,还有控制飞行法阵。”她用手中的节杖一指魔法石阵,紫色的巨大水晶上立即流过一阵蓝色电流,卡伦德尔顿时因为沃尔塔鲁斯突如其来的爬升而脸色发白。
“很好。”维茜娅点点头,故意用一种赞许的口吻说道,“那么,你在来沃尔塔鲁斯之前都是做什么的?”
卡拉琳迟疑了。尽管她早就料到自己的资历迟早会被审查,但还是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早。她根本还没有准备好答案,就算是照实说,她也还是很想略掉那些令人不快的部分。她轻轻地咳了几声,好掩饰自己的尴尬和不安,又用手擦了擦嘴,才慢慢地说:“我嘛……我在来沃尔塔鲁斯之前,就是帮达库鲁大人封印和净化了达克萨隆要塞,嗯,就是位于祖达克帝国南边的那个要塞。然后——啊,然后达库鲁大人说他很希望有一个像我这样能干又有智慧的助手,唔,因为他要准备统治整个祖达克帝国嘛……哦,对了,巫妖王为达库鲁大人册封的时候,我也在场,啊,能亲眼见到巫妖王陛下真是我的荣幸……”维茜娅厌恶地看着她,愤怒、悲哀、怜悯、同情……这些感情在她心中交织成一股复杂的味道,她甚至说不清楚自己到底现在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来看待这个名叫卡拉琳的法师。
“我……我从来没见过你。”卡伦德尔犹豫地说道,“我是说,我来巡查这里的时候,从来没见过你……”
“那是因为一个好的法师是不需要出现在……”卡拉琳猛地刹住话头,她看见了先前被德莱尼刻意藏到身后的节杖。那是一根比她手中的节杖更华贵,充盈着更为强大的魔法的节杖——而且在此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有这样一根魔法节杖的存在。更重要的是,站在这个新来的死亡骑士身边的是这个脸上长章鱼,浑身上下还散发着恶心气味的怪物,而不是她,身穿高阶法师袍,洞悉整个沃尔塔鲁斯情况,随时随地可以提出各种战略方案的法师。
她被抛弃了!卡拉琳顿时觉得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头冒起。她本应该是沃尔塔鲁斯里唯一的活人,她本应该是达库鲁的心腹,她本应该在祖达克帝国里只处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但现在一切都被这个拎着魔法节杖的蓝皮肤章鱼人给毁了!她的远大前程,她的无上荣耀,都如同华美的肥皂泡一样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卡拉琳的脸色变得惨白,她抬起一根手指,抖抖索索地指着卡伦德尔,半天才抖出来一句七零八落的话:“你……你怎么敢?!怎么会——不可能——达库鲁大人亲口告诉我除了我只有食尸鬼才能有节杖……”
卡伦德尔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节杖,此时此刻它看起来只是一根装饰过度的棍子。他看着已经几近气结的卡拉琳,轻轻地叹了口气:“好吧,我‘曾经’是个食尸鬼……”
“不!没有人可以……我,我才是沃尔塔鲁斯的首脑,我才是夺取了半个祖达克帝国的关键人物。”卡拉琳狂躁地尖叫着,好像一个落水者要不顾一切地抓住水面上漂过来的东西一样,“要是没有我,达库鲁就只能蹲在岩石之泉的赏金猎人营地里等着被卖掉;要是没有我,灰熊丘陵的达卡莱巨魔不可能乖乖臣服于沃尔塔鲁斯;要是没有我,达克萨隆要塞也不会那么快就被净化成为天灾军团的重镇;要是……”
她的目光接上了维茜娅头盔里漏出来的两点鬼火,还没喊叫出来的声音全都噎在了法师的喉咙里。“要是给你一个机会不再为天灾军团效力,你愿不愿意脱离这里?”维茜娅双手拄着剑,静静地凝视着卡拉琳的双眼。
“不,不……不!!!我不会离开沃尔塔鲁斯的!除了沃尔塔鲁斯,我哪儿也不去!!” 卡拉琳向后退了两步,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冲着眼前素昧平生的死亡骑士咆哮着,“我是沃尔塔鲁斯的首席法师,诅咒神教的高阶法师!不是那种连刚摸到达拉然门槛的法师新手都可以随便嘲笑的,只能给一帮专门捕猎巨魔的赏金猎人做饭,丢个火球术都只能烧焦自己指甲的三脚猫法师学徒!!你听到了没有?我,沃尔塔鲁斯的首席法师,现在如此,以后也如此!!”
如果说刚才维茜娅的心里对这个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法师还有那么一些愤怒和憎恨的话,现在他们已经被一种深切的同情和悲哀所取代了。她默默地看着卡拉琳,在法师惊恐而又愤怒不已的双眼中,她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悲哀的,不知所措的黑色身影。
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希望得到承认,承认她是一个有能力的法师——尽管她其实不是。维茜娅有些悲哀地摇摇头。虽然卡拉琳还在像一片暴风雨中的树叶那样颤抖着,但在这一刻,维茜娅还是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的感觉——即使她非常清楚自己并没有这种感觉。
“爸爸,你教我们怎么打坏兽人好不好?”“再讲讲那些圣骑士的故事吧,爸爸。”“我长大了,也要当个像爸爸那样的圣骑士!”……记忆中,好像每当她这样说的时候,父亲就会暂时地从消沉或疲惫中解脱出来,他的脸上就会难得地浮现出温和的笑容。一开始,她只是为了让父亲开心才这样说,但说得久了,好像就真的变成她自己的愿望和理想了。她好像从来没认真思考过,只是因为已经习惯了这样去做,习惯了按照已经既定的路程去走……
“卡伦德尔,依我看,你的性格太过柔和,不适合做守备官——圣光教会正准备培训一批新的祭司,你看……”
“可是,索拉瑞娜,我还是想像克拉托那样……”
“孩子,你总是在努力模仿你的父亲,可你应该有自己的道路。”
……
“你不应该那么快就放弃成为一个萨满的,卡伦德尔,你要知道努波顿有多看重你。圣骑士不是你要走的路,你还不明白么?“
“别说了,亚历克。我不想……不,我现在还不想放弃。”
回忆的潮水一波一波地涌上来,卡伦德尔看着套在极不合身的法师长袍里的卡拉琳,觉得自己和她是如此相似——他难道不也是自愿被塞在了一身不合身的守备官盔甲里了么?她其实是可以脱出来的,他也是。可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突然反而开始希望自己此时此刻是穿着全副整齐的盔甲,带着盾牌和水晶战锤,以一个圣骑士的身份站在这里,而不是衣衫褴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亡灵腐液的臭味。某种连接,生命和生命之间的连接,此时此刻透过他、维茜娅和卡拉琳,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一些,他看着这个浑身都紧绷着的法师,觉得就像在一个有些模糊的镜子里看自己一样。
维茜娅长叹一声,她的声音变得有些陌生,没有了一开始的冰冷紧绷,反而透出一股沙哑的疲惫感:“卡拉琳,接管沃尔塔鲁斯的不是天灾军团,而是黑锋骑士团。沃尔塔鲁斯必将陨落,但你还可以继续活下去,如果你愿意的话……”
“不!”卡拉琳扔下节杖,两只手捂住耳朵,像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诅咒一样,“不!不!!不!!!不!!!!从我来到沃尔塔鲁斯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与这里共存亡。我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我不会去别的地方的。如果沃尔塔鲁斯要被击坠,我宁可死!你听到了吗?我宁可死!!”她苍白细瘦的手指紧紧地抠住维茜娅握住剑柄的双手,盈满泪水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最后的四个字似乎已经消耗干净了她所有的力气和生命力,说完之后她便只是那样决绝地站在原地,死死地瞪着维茜娅和卡伦德尔,脖子伸得笔直,双手紧紧地攥成拳头,就像一尊悲愤控诉的雕像一样。
“我明白了。”维茜娅低下头,重新举起重剑,放在胸前朝卡拉琳鞠了一躬,“愿圣光怜悯我们。”说完,黑色重剑轻轻地划过了法师梗直的脖颈,鲜血喷涌而出,卡拉琳像一根木头一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两只眼睛依然瞪得像铜铃一样。
维茜娅收回重剑,蹲下身抱住卡拉琳的肩膀,轻柔地合上了法师的眼睑。她低头看看已死的法师,又抬头看了还站在原地,被鲜血溅了一身,茫然不知所措的卡伦德尔一眼,低声叹息道:“呵,愿圣光怜悯我们软弱的灵魂。”
“愿圣光怜悯我们软弱的灵魂。”卡伦德尔沉痛地回应了她,他第一次体会到有如一块大石压在胸口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