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深入黑暗(1 / 1)
如果还有第二个选择的话,卡伦德尔一定会满脸厌恶地把这个与黑锋骑士团合作的计划斥之为“恶心至极”。在他去收集那些令人作呕的黏液时,斯特凡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手段改造了那条项链。它现在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装饰品,既没有了那种魅惑人的低语,也不再滴落黑色或暗红色的血,最重要的是,它不会在接触到脖子附近的皮肤之后就往死里抠缩。所以他现在可以放心地戴上它,不必担心被这条项链活生生勒断脖子了。
问题不在于项链,而在于他的伪装。
“现在你可能已经猜出我的计划了,”当斯特凡一手接过装满亡灵粘液的试剂瓶,一手还拿着从巨魔僵尸身上割下来的腐肉时,卡伦德尔心中已经叫苦不迭了,“我们要利用天灾军团对你的兴趣来反制他们,也就是说,你要去潜伏在天灾军团中。你需要的伪装我们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你最好明天一早就出发,到东北方的痛苦之匣去,设法潜伏在天灾军团内部,尽量取得天灾军团军官的信任,然后尽可能多地把情报传递出来给我们。”
卡伦德尔沉重地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我明白了。”
“先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吧,老兄。”斯特凡把他领到一个帐篷前就离开了,帐篷里有几只麻袋和箱子,可以简单地搭一个床铺。想来在死亡骑士的营地里是不会有铺盖这种东西的,卡伦德尔在心里暗自叹息。他并不是特别在意今天晚上能不能睡一个好觉,但一想到今后几天,甚至可能是几个星期,几个月的生活状况,他就感到难以成寐。天灾军团的食尸鬼也许要吃东西,但他们的食物恐怕只会是正在腐烂的尸体,更别提睡觉了……
“每天晚上我都会给你送些吃的,”维茜娅的生活在他身后响起,“天彻底黑了以后,你就到痛苦之匣南边,挨着祖达克帝国城墙的树林那里来,顺便向我报告痛苦之匣和沃尔塔鲁斯的最新动向。”
“黑锋骑士团的计划是什么?”卡伦德尔不敢回头,只是低着头将盔甲一件一件地脱下。
“摧毁沃尔塔鲁斯对这一片地区的控制。”维茜娅在他身后轻轻地叹了一声,“我知道,对你来说,我们的计划就跟判你死刑差不多了;但是如果不这么做,你可能连这百分之一的活下去的几率都未必有。”
“我知道……”卡伦德尔下定决心一样转过来看着维茜娅,他现在只穿着铠甲最里面的棉布衬里,整个人顿时显得单薄了许多,“我记得你说过,你曾经是个圣骑士……我只是想问问你,你现在还能感受得到圣光吗?”
他的话才一出口,维茜娅顿时犹如五雷轰顶,愣怔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是好。她的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过往的回忆一瞬间一拥而上,几乎要将她没顶。卡伦德尔不知是并不在意她的回答,还是已经猜到了她的答案,只是心灰意冷地继续说下去:“我感受不到圣光了——在你们判我死刑之前,圣光就已经判我死刑了。我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情,只在很早以前听说过。我想——也许是圣光想要惩罚我:他认为我应该死在那里,但我却逃走了;我本应当通过纳鲁这个中保去与他交谈,却经常直接跨过必需的步骤直接祈求;我……”
维茜娅扬手止住了他的话:“我们不妨到营地外面去谈谈?”卡伦德尔点点头,他只披上厚重保暖的毛皮斗篷,就跟在维茜娅身后走出了帐篷。营地外万籁俱寂,亡灵天灾夜间活动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才传来的一样,几不可闻。
“德莱尼对于向圣光进行祈祷这件事,都是要通过纳鲁作为‘中保’的吗?”维茜娅扬起头来,盯着卡伦德尔。德莱尼突然意识到,他还是第一次和没有戴头盔遮住脸的她面对面谈话。他想了想,诚实地点了点头。“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死亡骑士重重地哼了一声,“阳关道你不走,非得去绕独木桥,当然会遇到死胡同了。”
“我……我不明白……”
“在艾泽拉斯,至少是在人类、矮人和高等精灵中,从来没有什么要通过‘中保’才能与圣光沟通的说法。如果你能感受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结,你就能感受到圣光;如果你能感受到圣光,那就可以直接与它进行交流——无需任何媒介或是中保。”
卡伦德尔有些困惑地眨眨眼,他记得自己能够在灵魂之眼睁开时看到各样的元素之灵,以及联系这些元素之灵并且从整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向外扩张的那种能量——但它是那么遥远,那么遥不可及,以至于需要一个传话人。他摇摇头:“我还是不太懂。”
“你还活着,”死亡骑士说出这句话时显得有些嫉妒,“感受一下你的脉搏,你的心跳,回忆你每一次看到日出的感受,每一次仰望星空的感受——我的心脏已经不再跳动了,但过去的那些美好回忆还在吸引着我,我像往日一样不断地向圣光祈祷,希望能感受到什么,但什么也没有。
“好好想想,卡伦德尔,想想生命的感觉,想想你自己,想想你和其他人的联系,想想你所有的活着的回忆——悲伤的、欢乐的、痛苦的、激动的、幸福的……所有的感受,趁着你还活着的时候抓住它们,趁一切都还没有无可挽回之前——在你出发进入天灾军团去做一个卧底之前,你必须记得这些!否则,你就会丧命,还会失职,失去你最后为圣光坚守的职位!”
卡伦德尔愣住了,站在眼前的人哪里是什么心脏已经不再跳动的死人,分明是一团还在燃烧着的生命之火。 “我会记住的。”他点点头,似乎有什么之前束缚着他的东西正在慢慢松开,“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记住的。”
维茜娅的脸也缓缓舒展开,卡伦德尔记得上次看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还是在无畏要塞的酒馆里。她朝卡伦德尔点点头:“即使在死荫的幽谷之中,我们也能找到圣光的踪迹。”话一出口,她大惊失色地掩住嘴,好像刚刚发现自己被别的什么人灵魂附体,讲出了完全出乎意料的话。“我是说……呃,呃……晚安。”她张口结舌地比划了几下,逃也似的躲回黑锋前哨的营地里去了。
尽管帐篷外面依然残雪未消寒风阵阵,卡伦德尔这一夜却睡得格外踏实。虽然过去那种可以轻松寻找到的温暖感觉依然离他很远,那种冰冷的黑暗还笼罩在他的周围,但他突然间不再惶恐了:他知道自己有一段黑暗的路要走,而圣光会在这段路的终点等着他。在梦里,他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时代的沙塔斯城和壁垒山脉,明亮的阳光照着他,他看见自己站在那个山洞的跟前,听见自己在说:“……我们都是神选的战士,走在这荒芜的大地上,脚踏现实,仰视希望。”
醒来后,他把在阿古斯之手时的全套盔甲、银白十字军战袍、装着阿古斯之手战袍的包裹还有白水晶战锤统统收拢在一起,只穿了盔甲的棉布衬里,披着毛皮斗篷去找斯特凡。尽管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不过当那些黏液淋到自己衣服上,项链上附着的魔法把他彻底变成一个食尸鬼的模样时,卡伦德尔除了庆幸自己前一天晚上几乎什么都没吃之外,真是什么想法都没了。
“沿着大路往东,等你看到上山的巨大台阶时,就转向北,那里有一条小路通往痛苦之匣,非常好找。”斯特凡一边帮他进行伪装,一边告诉他痛苦之匣的位置。
“我……”卡伦德尔几乎要被身上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熏得喘不过气来,“我的东西都放在帐篷里,如果我不能回……”
“听着,”维茜娅不由分说一把扯住了卡伦德尔的前襟,迫使他弯下腰来正视自己眼眶里的两簇鬼火,“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卡伦德尔点点头,尽量模仿着食尸鬼那种踉跄的步伐朝痛苦之匣过去。尽管斯特凡·瓦杜声称他能收到那条项链就说明了他被天灾军团的某些高层看中了,但看中他的天灾军官里肯定不包括沃尔塔鲁斯的主子——达库鲁大王。巨魔死亡骑士才看到他,就用一种鄙夷地神色摆摆手:“天灾军团的新兵,是不是?你身上还满是活人的气味儿!希望获得巫妖王陛下亲自祝福的人,可是能排出几里长的队伍。你要想要从这么一大群家伙当中脱颖而出,就必须展现出真正的实力,证明你的价值……”达库鲁大王一边拿腔拿调地说着精神训话,一边就给这个新兵“食尸鬼”分配了任务——采掘荒疫水晶。
“那是一种泛着诡异橙光的水晶,”当维茜娅来送饭时,卡伦德尔随便擦干净脸,一边食不知味地噎着干粮,一边向她描述自己现阶段的任务,“在痛苦之匣周围的地上,所有被天灾瘟疫浸透的地上都可能出现这种结晶——就像是瘟疫的结晶体一样。”
“见鬼,”维茜娅啐了一口,“他们要这玩意儿准没什么好事。”
卡伦德尔挠了挠粘在背上的棉布衬里:“圣光在上,地面像得了痨病一样烧得火烫,就算只穿了这么一点衣服我都不觉得冷。”
“我会告诉斯特凡的。如果你能给我搞一小块那种水晶的样本来,我们大概可以想出解决它的办法——至少可以让情况不再继续恶化下去。听着,”她把干粮袋抖干净,塞给卡伦德尔,“你找个机会扣留一块那个什么荒疫水晶,装在这个袋子里带来给我,越快越好。”
这个机会并不好找。并不是所有的食尸鬼和缚魂尸都负责采集荒疫水晶,还有一些食尸鬼监工拎着节杖,随时会挥舞节杖指挥那些“不听话的手下”去继续采集水晶。食尸鬼监工一发现他有小动作,只需要轻轻一挥节杖,卡伦德尔立刻就感到一阵钻心剜骨的疼痛,他只能痛得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而食尸鬼监工只是有些不满地用节杖指着不远处露在地面上的荒疫结晶体,要他挖来交给自己。一连几天,他都找不到任何机会。当他向维茜娅抱怨这一点时,死亡骑士粲齿一笑:“天灾军团的特征之一,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你如果做了监工,自然有的是机会。”
“……怎么做?”
维茜娅没说话,只用右手食指在脖子处轻轻一抹,又伸手向前一抓。见卡伦德尔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把随身携带的水壶递过去,卡伦德尔接过去喝了两口,觉得味道有些不对,就放下了。“喝光它!”她命令道,“水里放了针对你身上这些瘟疫的药物,能帮你抵御一部分的瘟疫侵蚀。任务完成之前,你都必须活着!”卡伦德尔默默地看了维茜娅一眼,那双鬼火的眼睛里似乎倒映着自己已经有些消瘦憔悴的脸庞。他打开水壶,一口气把剩下的水都喝完了。
一天后,他强忍着剧烈地疼痛,把一块荒疫水晶□□了一个对此毫无防备的食尸鬼监工的脑袋里。一瞬间,食尸鬼监工的脑袋像气球一样迅速胀大,它痛苦地甩着头,怪叫着,想把水晶甩出去。但荒疫水晶就像一块丢进了热汤锅里的黄油一样迅速地融化,食尸鬼监工的头、身体、四肢立即染上了点点橙光,这些光斑迅速扩大,连成一片……然后它就像一个被吹爆了的气球一样,炸成了一地烂肉和黏液。卡伦德尔顾不上恶心,一把抓起落在地上的节杖,驱赶着那些被爆炸吸引过来的食尸鬼和缚魂尸去采集水晶——就像一个食尸鬼监工应该做的那样。
他把荒疫水晶样本交给维茜娅后,只过了三天,死亡骑士就带着一只试剂瓶过来了。
“你现在是监工的身份,要再往上提升地位,进一步博得达库鲁的信任,就需要我们的协助。瓶子里装的是初步研究你采集的荒疫水晶样本以后做出来的中和药剂,你要把它倒进那些瘟疫之锅里去,报销掉它们。一次一滴就够了,这已经是浓缩过的中和药剂了,就这一瓶,省着点用。”
“我明白了。不过……你说再往上提升地位……是什么意思?”
维茜娅冷笑一声:“天灾军团的提升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踩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当你报销掉那些瘟疫之锅后,那个监管锅子的军官自然不会有好果子吃。记得在达库鲁的面前表现出积极认真的样子来,而且还不能让人怀疑到你……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容易,但你必须得这么做。”
卡伦德尔抹掉一滴落在眼角旁的脓液。这些日子以来,他以为身上的这些伪装和他接触到的那些荒疫水晶已经够令人作呕了。但现在他才发现,更令他难以接受的不是这些肉体上的秽恶,而是在天灾军团的生存方式。他嗫嚅着:“我……我从来……我连假话都没有说过……”
维茜娅站起身,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我知道,光明磊落先生。你在光明的世界里待的时间够久了,久得你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光明了;所以你现在不得不下到黑暗的深渊里去走一遭,看看没有光明的世界是什么模样。”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就走出树林,骑上黑锋前哨的骸骨狮鹫扬长而去,撇下卡伦德尔一个人傻愣愣地坐在原地。
没有光明的世界,是的,卡伦德尔现在所处的正是这样的世界:没有怜悯、没有同情、没有关心,只有弱肉强食、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这样的生存环境令他几近绝望,他有好几次差一点就把节杖□□自己的胸膛,或者一头扎进某一口瘟疫锅里去淹死自己而不是把中和药剂滴进去。
他在迅速地衰弱下去。曾经令他昂首挺胸在人前行走的力量早已不再,恶劣的生存环境又在不断吞噬着他的健康,而现在,天灾军团里那种黑暗的谋生方式还在持续地侵蚀他的精神。维茜娅可以给他带去干粮、饮水和药品,但唯一能拯救他的那样东西只有他自己才拿得到。重生抑或毁灭,对他来说只是一念之差,而他在这条钢丝上已经走得摇摇欲坠。
“吃一些,你必须吃东西。”当维茜娅再一次给他送来干粮和水的时候,发现已经只能把这些东西硬塞到神情木然的守备官手里。
“不,”卡伦德尔用尽全身力气地推开她的手,沉重地摇着头,“我该死。我是个罪人,我活该被打入黑暗深渊的最底层,我活该灵魂永远落在扭曲虚空里受折磨,我罪有应得,我……我不配得到圣光,不配……”
一记清脆的耳光截住了他的话头。卡伦德尔捂住脸,错愕地盯着眼前的死亡骑士。她的右手并没有戴铁手套,所以他刚刚擦干净的脸上只是多了五条红肿的印子而已。维茜娅整个人都因为出离愤怒而颤抖不已,她的嘴唇被怒气牵扯着不断抽搐,甚至依稀可以看到她紧咬的牙关。她恨恨地瞪着这个又一次想要从战场让逃离的逃兵,想要责骂他,要狠狠地斥责他这种没出息的逃兵行为。然而,她才一张开嘴,还不等发出哪怕一个音节,一连串的血珠子就已经从她的眼角滚出,沿着脸庞一滴滴滑落——正如他们还在黑锋前哨外的那次对话一样,每一句她想要斥责他的话,都会狠狠地扎在她自己那颗被重重冰凌包裹的心上。
她脸上的愤怒也随着血泪迅速地变成一种痛彻心扉的痛苦,刚才她有多愤怒,现在她就有多痛苦。她紧紧地握住刚刚打了卡伦德尔一记耳光的右手,力气大得令卡伦德尔不禁要担心她会不会把自己的手指捏骨折了——他甚至连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痛都顾不上了。她什么声音都发不出,只是哀伤地看着卡伦德尔。她的五官因为揪心的苦楚而扭作一团,血水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她的眼角流出来,好像要浇灭她的愤怒,或者冲刷掉她的痛苦一样。
弄痛她了。卡伦德尔暗暗地有些不安,他为刚才自己任性地说出那一番自暴自弃的话感到后悔不迭。死亡骑士的营地里是不可能有干粮和饮水的——他们根本不会需要这些东西,但她每天都会给他送吃的喝的,想来必定是经过了一些周折才弄来的,而他竟然不知好歹地推开了她的好意。他抬起头,恰好在一滴滚落的血珠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个深陷在鲜血与黑暗之中的,虚弱无力的倒影。
维茜娅长叹一声。如果卡伦德尔是在她的眼泪中看到了自己,那么她也在他惶恐不安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黑色的盔甲、没有生气的鬼火眼睛、苍白而冰冷的脸……她的倒影慢慢地变大,变得和德莱尼守备官一样大,然后慢慢地和他融为了一体。某种曾经连接着她与整个世界之间的东西,现在已经像酸液腐蚀石块那样松动了她隔开自己与周围一切的那道墙壁。那道她曾经以为是分隔生者与逝者、黑锋骑士团与其他亡灵势力、她自己和其他的死亡骑士之间的厚重壁垒,现在像开水锅里的冰块一样,迅速地,不留痕迹地在消融,如同残雪无从抵御夏天的阳光一样。
一瞬间,一股似曾相识的力量闯进了卡伦德尔的脑海中,这种力量的感觉是如此地令他欣喜若狂,就像多年前在努波顿的课堂上他第一次感受到它的存在一样。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那种无处不在的强大力量不像元素只能附着在某一个星球上,而是可以不依靠任何依托就可以在整个宇宙中存在。它联系的不仅仅只有元素,还有星球,和生命——所有的生命,所有愿意与它相连的生命。
对于维茜娅而言,如果在这之前她是在无尽的黑暗中摸索,那么现在她已经摸到了一根火柴。当她擦亮这一枚火柴的时候,她发现对面有一个端着没点着的油灯的同路人。卡伦德尔有些愧疚地转开头,不敢直视维茜娅的眼睛。她默默地擦干净脸上的两道暗红血迹,在他对面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才迟疑着打破了这令人难熬的沉默:“对不起,我……我太冲动了。”
“是我不好,”卡伦德尔小心翼翼地打开干粮袋,拈起一块干粮咬了一口,“我不该那么软弱——总是逃避问题。”
“不怪你,”她摇摇头,“真的不怪你。”卡伦德尔端起水壶,喝了一口,他觉得自己从来没喝过这么清甜的水,从来没吃过如此美味的干粮。维茜娅静静地看着他,痛苦也好,愤怒也好,此时此刻在她的脸上都已经找不到痕迹了,只剩下一抹淡淡的悲悯。
“负责看管瘟疫之锅的天灾军官,那个叫做达穆克的巨魔已经上了达库鲁的黑名单了。”卡伦德尔狼吞虎咽地吃着干粮,好像已经饿了整整一个世纪一样,“他自己也知道惹了麻烦,已经逃走躲起来了。但是达库鲁知道他躲在哪里,他要我明天,或者今晚就动身——‘让那条败狗用自己的性命给所有人提个醒吧。让达库鲁失望,就等于死’。”
维茜娅附在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说:“探明达库鲁下一步的计划,卡伦德尔,这样我们才能针对他的计划予以反击。斯特凡还在加班加点地研究荒疫水晶的用途,但不管怎么说,你都是黑锋骑士团对付沃尔塔鲁斯最重要的一环。你要活下去,不仅仅是你的身体,还有你的灵魂……你明白的。”
卡伦德尔胡乱地抹了抹嘴角,又灌了一大口水:“是的,我明白。”
“愿圣光怜悯我们软弱的灵魂。”她低声说完,便悄悄地起身走了。
火柴点亮了油灯,尽管灯油已经所剩无几,但这点光足以温暖他了。
达穆克死后,达库鲁开始对这个“食尸鬼”另眼相看,他甚至允许卡伦德尔待在沃尔塔鲁斯里,跟他一起查看各项工作的进度。
“啊,我就是想要一个既能一丝不苟地执行我的命令,又稍微有那么一点头脑的手下。”达库鲁豪爽地拍着他的肩膀,“我不能在整个祖达克帝国里到处跑。老兄,有了你,你就可以代替我去指挥那些这里被吃掉的家伙为天灾军团作战——啊,你当初一定非常幸运,留下了这个。”巨魔死亡骑士哈哈大笑着,用食指尖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卡伦德尔只是唔唔地点着头,就像声带已经被那条骨制项链吃掉了一样。达库鲁更加得意地笑了起来:“哈,一个完美的保密者,是不是?非常好,是时候进军古达克了,朋友。是时候让你去消灭那些不知好歹的巨魔了!拿着这根节杖,用它来号令我的憎恶。嗯,你可以带上所有的憎恶前往那群达卡莱巨魔的营地,把他们全部杀光!等他们的酋长出现以后,我的宠物岩翼会把他们全部抓回来。那群混蛋前几天攻破了我们的城墙,还将一整支军队驻扎在了北面,这是他们应得的报应!”说着,达库鲁又疯狂地笑起来,那笑声几乎能撼动整个沃尔塔鲁斯。
“达库鲁……”维茜娅带着浓缩荒疫水晶样本返回黑锋前哨,有些烦躁地把样本抖落在棚子里的实验台上,“把这些被土地过滤了一次的荒疫结晶进一步浓缩,现在又要俘虏那些巨魔酋长——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这个问题,大概需要我们的卧底来找出答案了。”斯特凡仔细查看着浓缩荒疫水晶,“应该不会太久了。”
确实没花太久。当祖达克帝国境内的残雪融尽时,卡伦德尔俨然已经成为了达库鲁的心腹和右手。不仅不再需要疲于奔命地四处奔波处理事务,甚至还有了一根更加强大的魔法节杖。只要有了魔法节杖,他就可以自由出入整个沃尔塔鲁斯,甚至连用荒疫水晶改造被俘的巨魔酋长的密室,他也可以畅通无阻。而整个沃尔塔鲁斯的情况、达库鲁控制下的天灾军团动向和达库鲁的最新计划,则统统在达库鲁的眼皮底下,通过他“最值得信赖的手下”传递到了驻扎在黑锋前哨的黑锋骑士团手中。
“请转告那个卡伦什么什么,现在这根节杖已经被我们全面改造过了,”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魔法实验之后,斯特凡一脸疲态地从实验棚里出来,把卡伦德尔的节杖塞给维茜娅,“现在用它指挥的瘟血巨魔会以服从节杖所有者的命令为第一优先,天灾军团下达的命令对他们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告诉他,时机成熟就砸碎这个罐子给我们发信号,让他先指挥瘟血巨魔控制住达库鲁,黑锋骑士团会立即响应他的信号前往痛苦之匣,对沃尔塔鲁斯发动总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