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与黑暗合作（1 / 1）

“赞美圣光，你还活着！”一见到卡伦德尔，埃里戈尔就毫不掩饰地把自己的激动之情表露无遗。

“呃，我……我，我很抱歉……”“逃兵”一词在嘴里打了两三个转，最后还是被卡伦德尔噎了回去。

“没什么可道歉的，兄弟。”埃里戈尔对愤怒之门前发生的事情一知半解，他只当卡伦德尔在愧疚自己从战场上幸存这个情况，宽慰地拍拍卡伦德尔的肩膀，“你还活着，这就很好了。正好圣光之托那边的人手不够，感谢圣光，你能回来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我……”卡伦德尔犹豫着想把自己在战场上向圣光祈祷而得不到任何回应的经历告诉埃里戈尔，但埃里戈尔不等他再说什么就急匆匆地把一张简单绘制的地图和任命书塞到了他的手里。

“事态紧急，兄弟。塞巴鲁斯会给你配发一头速度最快的岩羊，我们现在马匹和狮鹫都不够，只能让你将就一下了。看在圣光的份上，我们还没攻进巫妖王的城墙呢，这就急着跟幽暗城开战了……啧啧。”他一抬眼，见卡伦德尔还一副没有清醒过来的表情杵在那儿，赶紧把他往马厩方向赶，“别傻愣着了，金萨卡拉战事吃紧得很，就需要像你这样的老兵。”

卡伦德尔有些机械地骑上一头岩羊，然后一边看地图，一边赶着岩羊往圣光之托前进。岩羊跑得很稳，就是比步行快不了多少，不过这样的速度倒是让卡伦德尔可以有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思绪。他觉得自己头脑里完全是一锅糨糊，别说是准备好上战场迎战亡灵，他现在连向圣光祷告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克拉托，你得帮我劝劝那孩子。我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感觉敏锐的德莱尼，破碎者里也没有谁能像他那样——今天才第一次让他们学习和元素交流，他就已经能感受到所有元素的力量，连那种连接所有元素还有其他世界的力量他都能感受到。克拉托，你儿子生来就该做个萨满。把他交给我，他将来一定会有比我还伟大的成就……”他突然想起了在泰雷多尔的那个晚上，自己本来是想去请克拉托继续教导自己做一名守备官，但才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努波顿的声音。

“这我可帮不上什么忙，”克拉托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平静，“很抱歉，努波顿。我不想干涉卡伦德尔的选择：如果他愿意做一个萨满，我会鼓励他继续到你的课堂上去学习；如果他还是想做个守备官，那我也不会勉强他。”

“你这样是浪费了他的天赋，克拉托。”努波顿的声音变得咄咄逼人，他把手杖在地上跺得咚咚响，“你教了他多少年，30年总有了吧？可你看看他，他连阿尔维达那种只接受过三四年训练的新手都不如。恕我直言，守备官大人，你想让儿子继承自己的衣钵这本无可厚非，可你不能浪费一个很可能拥有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萨满灵魂的德莱尼去当一个蹩脚的守备官！”

“蹩脚的守备官？”克拉托的声音里突然多了一丝玩味，“尊敬的萨满，我可不认为一个拥有‘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萨满灵魂’的德莱尼，只能做一个蹩脚的守备官。想想看，你当年不也是个守备官么？”

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几分钟后，努波顿怒气冲冲地从屋里出来：“我会去找维纶谈谈这事儿的。”他甚至根本没注意到站在门外不远处的卡伦德尔就径直走掉了。

卡伦德尔还记得，当初他是那样激动地冲进屋里，毫不迟疑地告诉克拉托他愿意继续学习所有要成为守备官必须知道的东西。“我会比以前更加倍努力地学习的，克拉托，你要相信我！我不会是个蹩脚的守备官，我将来一定会像你一样优秀的！”二十年前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至今还犹在耳边。他有些黯然地想：恐怕有些东西，是即使努力了也不行的吧。

卡伦德尔抖了一下岩羊的缰绳，转上石子铺成的大路，按照埃里戈尔给他的地图，圣光之托营地就在通往祖达克帝国的大路边。岩羊顺从地沿着大路小步跑着，他低头看看挂在腰带上，暗淡无光的水晶战锤，做了个深呼吸。

“我们所拥抱的圣光，我……”他迟疑了一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即将要去对抗你的敌人，亡灵天灾。请加添给我力量……”他真的只需要圣光的力量么？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坚固我的信心。求你保护我穿过各样的危险，也恳求你的祝福作我战斗的铠甲……”

卡伦德尔叹了口气，在奥尔多教会学习祷告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不知道应该如何向圣光祷告了。他想了又想，实在是想不出还应该祷告些什么，只好依循着德莱尼的习惯，草草地说了一句“以纳鲁之名，但愿如此” 作为祷告的结束。

一点力量都没有的祷告，他闷闷不乐地想，这样的祷告当然也不会得到什么回应的了。如果圣光继续拒绝回应他这个在战场上的逃兵，那么他大概只好像一个战士那样直接依靠武力来击败敌人了。

金萨卡拉，一座位于祖达克帝国西端的神殿，固守着祖达克帝国的西部大门，并且不断地为达卡莱巨魔信奉的动物神灵献上祭祀和祈求——在这里被天灾攻陷以前。现在，诅咒神教通灵师正在不断地将神殿周围的尸体，还有那些原先逃到这座神殿中祈求庇护的还活着的巨魔统统变成无脑的僵尸傀儡。

“感谢圣光，”瓦鲁斯远远地就看见了骑在岩羊背上的卡伦德尔，“可算是又给我们派来了帮手，啊哈，还是个圣骑士，这下要解决金萨卡拉的问题可方便多了。”瓦鲁斯言者无心，可句句都扎得卡伦德尔浑身不自在，尤其是“圣光”和“圣骑士”，在他听来就像个莫大的讽刺一样。

“我只是守备官……呃，这个……”卡伦德尔一时语塞，赶忙转移了话题，“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不好不坏。”瓦鲁斯耸耸肩。

“那些通灵师都逃不掉我的这管老枪，”旁边的矮人取下护目镜，得意地拍拍手中的□□，“可那些僵尸巨魔就是个麻烦了，子弹打在他们身上跟打在沙包上没啥差别。”

“今天下午我们要再发动一次突袭，没了那些通灵师，那些巨魔僵尸就是一群等着我们去打的沙袋。”瓦鲁斯皱了皱眉头，“我们的麻烦在于，巨魔僵尸还在源源不断地从祖达克里跑出来，天灾军团一定把整个巨魔帝国都当自家后院了。这地方已经被亡灵彻底亵渎了，以圣光之名，我们必须净化这里。”

“以圣光之名！”营地里的其他人也纷纷响应。卡伦德尔也想响应瓦鲁斯，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噎在了喉咙里，完全说不出口。瓦鲁斯只当他是强行军之后的疲劳，于是劝他吃了些干粮，又喝了几口水。皮水袋里的水已经冷得几乎结上了冰渣，卡伦德尔觉得自己的情绪大概跟喝进去的水一样冷到了冰点。

正如瓦鲁斯所说，少了复活巨魔僵尸的通灵师，清剿金萨卡拉里的亡灵怪物就变得轻松了不少。不多一会儿功夫，神殿里还在活动的亡灵统统在战锤、战斧和长剑的攻击下化为碎块。瓦鲁斯生怕再有通灵师趁他们不备时过来这里，又忙着招呼队友把这些尸体的碎块都集中到神殿的前院里，泼上火油，一并烧了。

火葬堆烧得正旺时，卡伦德尔突然听到从西南方有凌乱的脚步声朝神殿过来，抬头看去，恰好看见一个巨魔僵尸张牙舞爪地朝他奔过来。单个的巨魔僵尸对德莱尼守备官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即使暂时无法使用圣光之力，他也可以直接手起锤落将对方拦腰砸成两截。卡伦德尔正要把这个被砸成两截的巨魔僵尸拖去火葬堆的时候，突然听见了一个耳语一般充满魄力的声音。

“看看我，看着我的眼睛……”卡伦德尔四下张望，却找不出说话的人究竟藏在哪里。他甩甩头，以为只是幻听而已。

“看着我，德莱尼，看着我的眼睛……你逃不掉的……”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拖在手里的巨魔僵尸，就在这一瞬间，他注意到这个巨魔僵尸的脖子上戴着一条做工繁复的项链。“你逃不掉的，我看到你了。”那个耳语一般的声音还在他的头脑里回响，“接受我的礼物吧，德莱尼，你很快会得到比这更丰盛的奖赏，不论你要什么……”卡伦德尔几乎是无意识地从巨魔僵尸的脖子上解下项链，拿在手中仔细端详：整条项链都是用骨头雕刻而成的，上面还在不断滴落黑色和暗红色的血液，项链的正中镂刻出两个橄榄形的空洞，正像一双死盯着人的眼睛一样。

“不论你……”卡伦德尔好像被催眠了一样，拿着项链就要往脖子上戴。只是德莱尼的身材结构比不得巨魔，比划了半天，骨头项链不仅依然没法戴上去，反倒把他的脖子下面割开了好几条口子，血珠子立即就冒了出来。卡伦德尔吃痛地清醒过来，他突然警觉到，如果真的戴上了这条来历不明的项链，恐怕就不仅仅是割开几条伤口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你在做什么？”瓦鲁斯清点人数时不见了卡伦德尔，特意跑来找他。

“噢……有个从那边跑过来的巨魔僵尸……”

“我就担心这个，”瓦鲁斯有些恼怒地吸吸鼻子，“我们每清完一次，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再次被这些巨魔僵尸占领，好像他们在死后也还会跑到生前的圣地去朝圣一样。怎么搞的，你受伤了？”

“呃，这个……”卡伦德尔有些尴尬，下意识地用手去遮脖子上的伤口。手一松开，原本握在手心里的项链便“啪嗒”一生落在了神殿的石头地面上。

“这是什……？”

“别碰它！”瓦鲁斯正要俯身去拾掉在地上的项链，卡伦德尔急忙喝住他，从旁边祭坛上扯下半块破布来垫着手才把项链拾起来，“这东西上面好像有什么魔法，会让人忍不住把它戴到脖子上去。我虽然不知道戴上去会怎么样，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卡伦德尔索性翻开衣领，露出被项链割开的伤口。

“天灾军团的魔法。”瓦鲁斯喃喃自语道，“这东西恐怕只有熟悉天灾军团的人才知道有什么用。”

“你的意思是？”

“从这儿往北，翻过山，黑锋骑士团的那帮死亡骑士在那儿建立了一个据点，想来跟我们一样是来追查天灾军团的二号后院的。要解决祖达克帝国里的这些亡灵问题，我们必须得跟这帮死人合作。既然你现在必须要去找他们问清楚这个项链的详情，那么不如就顺便作为和黑锋骑士团合作的使者好了。”瓦鲁斯顿了顿，又压低声音嘟囔道，“看在圣光的份上，我本来以为不用再跟这帮死人打交道了。”

“我明白了。”卡伦德尔点点头，“那我要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呢？”

“去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希望银白十字军和他们合作，你就是我们唯一能派过去合作的人手；如果他们更愿意单打独斗，那么随他们的便。解决了这条倒霉的项链以后，你就尽快到银色前沿去和大部队会合。你骑着来这里报到的岩羊爬这种山应该不成问题，顺利的话天黑之前你就可以找到他们的营地。”

卡伦德尔不敢再多耽搁，立即赶回营地，骑上岩羊便沿着山间冰斗向上走去。神殿背后的群山并不是很高，南麓的山势也不算陡峭，岩羊走在上面的速度比走平路慢不了多少。但这里的山地并不是一般的山地，卡伦德尔感觉得到其中的异样：脚下的岩石并不坚实，刚刚开始消融的冰雪之中甚至蕴含着一种他从未见识过的怒气。而被他用破布包裹住的那条项链，依然时刻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中絮絮叨叨地劝说他戴上它。

“不！给我住口！！”他有些恼怒地大喝一声。不料原本训练有素的岩羊受了惊，竟人立起来，将他掀倒在地，飞快地朝山下来时的路跑了。

连羊都看不起我了。卡伦德尔有些郁闷地从地上爬起来，摸索着向山上艰难走去，被冰雪融水侵蚀松动的山石不时地从他的脚下滚落下去。当他爬上山顶时，放眼向祖达克帝国境内望去，举目可见的，全是被天灾瘟疫深深浸染之后，散发着诡异的橙黄色光芒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即使寒风也无法冻结的瘴疠之气，不远处还有一群巨魔僵尸正在四处游荡……卡伦德尔倒抽一口冷气，他也许可以凭借膂力锤扁两三个或者三四个巨魔僵尸，但如果一大群巨魔僵尸蜂拥而至，那他就完全没有办法了。他小心翼翼的地沿着山脊走了一段路，直到几乎已经看不到那片泛着橙黄色的瘟疫地面了，才一步三看地向山下慢慢走去。

天色已经很暗了，靠着德莱尼与生俱来的昏暗视觉，卡伦德尔勉强能看清在几棵树之间似乎隐约有个小小的营地，搭着个简易的篷子和几顶帐篷。营地里的火盆闪动着荧荧蓝光，显得清冷而又略显阴森。卡伦德尔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朝着营地走去。

“我们来了个客人，”斯特凡·瓦杜远远地就看见了卡伦德尔，“而且是从银白十字军那边来的客人。”

原本正坐在一口箱子上休息的维茜娅听见“银白十字军”一词，下意识地抬起头来，正好和刚走到营地外围的卡伦德尔四目相接。她冷冷地笑了一声，故意起身进棚子里去检查瘟疫样本。

“银白十字军方面有什么消息吗？”斯特凡招呼卡伦德尔。德莱尼点点头，营地里那种诡异的蓝色篝火令他觉得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照实将自己的来意和银白十字军的合作意愿向瓦杜进行了说明。

斯特凡从卡伦德尔的手中接过用破布包裹起来的项链，仔细打量了一番，又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德莱尼守备官，沉吟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是智慧还是幸运阻止你戴上这条项链，德莱尼，但无论如何，你找到它并不是一个巧合。”

“想来你在愤怒之门的‘英雄行为’已经令某个人，或者某些东西印象深刻……”维茜娅从棚子里转身出来，尖酸地刺了卡伦德尔一句。本来已经对自己当时的逃兵行为悔不当初的卡伦德尔此刻只觉得从蹄子尖到头顶再到尾巴尖，几乎每一寸皮肤都烧得发烫。倒是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斯特凡多看了卡伦德尔一眼，他似乎完全没听出加重的“英雄行为”到底指的是什么。

“过来，”她朝卡伦德尔招招手，“我给你看看如果你真戴上了那条蠢项链会怎么样。”

她毫不在意地从卡伦德尔的手中接过了项链，然后朝着一个关在笼子里的达卡莱巨魔走去，友好地招呼着：“老兄，看这里，有礼物给你。”

“给我的礼物，老兄？这东西真漂亮！”有些病怏怏的达卡莱巨魔在听到“礼物”二字后立即坐直了身子，从维茜娅的手里抓走了那条骨制项链，然后立即欣喜地将项链戴到了脖子上。两个橄榄形眼眶中立即闪过一星红光，然后项链开始迅速的收拢，并且不断地往巨魔的皮肤深处扎去……直到“噗哧”一声，巨魔的脖子生生地被截成了两段，耷拉着脑袋的巨魔呜咽了两声，喉咙里渐渐发出无意义的混乱咆哮声来。维茜娅见状，二话不说就打开笼门，已经变成了僵尸的巨魔马上吼叫着朝卡伦德尔扑了过去，旋即被维茜娅的黑色重剑斩成两段。

“你看到的是你原本会落得的下场，”斯特凡平静地陈述道，“就像我刚刚说的，你拿到这条项链并不是一个偶然。制作这样的一条魔法项链，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和精力，想必你已经吸引了天灾军团高层的注意力。”

“我……我在愤怒之门的时候……”卡伦德尔结结巴巴地想把愤怒之门发生的事情说出来，好让自己不那么憋闷，但斯特凡抬起手不让他继续说。

“我们应该关注的不是问题怎么发生，为何发生或者你引起了谁的注意，这些都不重要。”斯特凡摆摆手，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我们关注的重点是现在要怎么做以及做什么。对于天灾军团而言，只要瞄准了一个目标，他们是不弄到手誓不罢休的……”

“也就是说，不管你怎么不想跟这条倒霉项链扯上关系，你都会注定要像那个巨魔一样变成无脑的僵尸。”维茜娅冷冷地哼了一声。

斯特凡脸上慢慢地扭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没错。除非……我们可以利用他们对你的渴望去反过来对付他们。这需要你和我们进行毫无保留的合作——也就是说，我们要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去做什么。你愿意吗，银白十字军老兄？”

“这……我……”卡伦德尔连消化这些接二连三丢过来的知识都有点来不及，再加上维茜娅刚刚的话更令他心烦意乱，他傻愣愣地杵在那儿，就像条被捞到岸上的鱼。他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却正撞上了维茜娅定定地盯着他的鬼火眼神。

“这是你唯一的救赎机会，守备官大人。”她生硬地戳戳卡伦德尔的肚子，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你不会再有逃跑的机会了，银白十字军也救不了你。”

“我愿意与你们合作！”卡伦德尔大声地喊出来，好像生怕自己再犹豫一秒就会变卦一样。

“很好，”斯特凡笑笑，递给他几只试剂瓶，“到东边去，帮我收集一些食尸鬼的口水和憎恶的脓液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