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愤怒之门的精兵(1 / 1)
卡伦德尔感到很不安,但他搞不懂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事实上,在暮冬要塞的援军抵达的当天,弗塔根要塞的军力要对付前来上门滋扰的天灾就已经显得宽裕了不少。公爵将所有兵种的巡逻抵抗时间都按更次分好,不当班的士兵要么进行休整,要么就协助修建城墙。只一天的功夫,已经在要塞外围修起了一圈鹿砦。部落方面尽管看不清动向,但侦察兵已经报告有大批的部落援军正在朝库卡隆先锋营地赶去。毫无疑问,部落也在扩军,但他们的目标也是安加萨。
在面对同一个敌人的时候,我们应该是盟友。卡伦德尔在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
两天后,来自无畏要塞的援军也抵达了弗塔根要塞,天空中的冰霜巨龙已经没了踪影。公爵下令,日出后发动对安加萨的总攻。
整个要塞被决战前夕的豪迈气魄和高昂的士气充实着,然而,卡伦德尔却发现这样的情绪只让他更加不安。尽管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沙塔斯被攻破的那一刻,然而此刻他的脑海里却不断地呈现出当初亚历克向他描绘的那些情景:被投石车彻底破坏的城墙、断壁残垣下掩埋的尸体、德莱尼妇孺临终前的惨叫声、毫无感情的兽人侵略者、种族灭绝式的大屠杀、阻绝一切与圣光联系的红色毒雾……他摇摇头,发现自己只要离开战斗的第一线,这些景象就会不知疲倦地在他头脑里反复播放。
“你在担心那些部落,是吧?”一个浑厚粗犷的声音在他的身后响起,卡伦德尔回头,认出矮人狮鹫骑士就是一天前击落最后那条冰霜巨龙的沙克兰。他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
“他们是我们的盟友,我认为在大敌当前的时候,兽人不会对我们动手。不过……”
“啊,”狮鹫骑士点着了烟斗,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又大又圆的烟圈,“我能理解。部落不光有兽人……”他沉默地抽了一阵烟斗,卡伦德尔也这么默默地坐着。抽完一锅烟草,沙克兰站起身来磕干净了烟灰,眯着眼睛看着部落的营地说道:“随便想点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吧,德莱尼老兄,明天咱可就要去砸阿尔萨斯家的大门了。”
一个漫长的不眠之夜。如果多年之后有历史学者描述这个夜晚的话,他一定会选择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头的。要塞里的每一个人都在忙碌着,除了那些继续坚守岗位的哨兵,其他人要么在重新打磨剑刃,要么在检查盔甲,要么在调整战锤……即使他们已经躺下,熄灭了大部分的营火,也很少有人可以像平时那样一躺下就立刻睡着。帐篷和帐篷之间流淌着窃窃私语,还没熄灭的营火里偶尔传来木柴裂开的噼啪声。要塞外静得出奇,好像就连天灾军团,也在这一夜暂时地退却了,专心等待天亮时分的大决战。
东方天空才微微发白,传令兵便吹响了集结的号角。
“士兵们,几个月来的连续作战已经令你们身心俱疲,但我相信你们和我一样期待着今天的这场决战。就在今天,联盟的军队将突破巫妖王的大门,圣光的敌人将会接受他无法逃避的审判!而我们,将是这场名垂青史的大战的揭幕人和完成者!
“天灾军团曾经在阿尔萨斯,这圣光的叛徒的指挥下横扫整个洛丹伦王国,甚至在大陆的其他地方也有他们的踪影。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保卫自己深爱的家园,为了保护心爱的家人和朋友不再被天灾军团的阴云遮盖,我们也必将完成自己的使命!
“来吧,士兵们,为了人类,为了联盟,为了一切心存善意的种族,为了圣光!”
人群中不断地爆发出“为了联盟”、“为了洛丹伦”、“赞美圣光”的呼声,每个人都在等待着伯瓦尔·弗塔根,这位联盟军队的大元帅发出进攻的号令。
“冲啊!”公爵举起剑,带领着第一军团精锐士兵率先冲入敌阵,其他部队也紧随其后立即展开攻势。几天来,瘟疫之庭的憎恶、石像鬼等难缠的怪物早已被清空,挡在安加萨门前的只剩下缚魂尸、骷髅和食尸鬼,还有几具新爬起来的瘟疫恐兽——它们就像是武力被强化而头脑被完全削减的憎恶——在蹒跚地向前抵挡联盟军队的进攻。这样的防御完全无法抵挡联盟军队凌厉的攻势,眼看伯瓦尔带领的联盟军队就要冲上瘟疫之庭最高一层的平台了。
“滚回去!你们这些无脑的僵尸!”伯瓦尔一剑撂倒了两个冲向他的食尸鬼,其余的食尸鬼和缚魂尸也畏缩地向安加萨方向退却过去。就在这时,安加萨那尖牙一般的大门突然缓缓打开,走出来的是一些联盟军队从未见过的敌人:戴着角盔的冰霜巨人,手中或拿着一人来高的巨大战斧,或提着长达七八英尺的巨剑,气势汹汹地朝下面冲来。
“继续奋战,兄弟们!”弗塔根公爵举起盾牌,挡下了冰霜巨人几乎能把人一劈两半的一击。他身后的军队显然没有料到巫妖王派出的这支奇袭部队,队伍里顿时掀起了一波小小的骚动。卡伦德尔一边勉强向圣光祈祷着,一边用战锤格挡开冰霜巨人的进攻。
突然间,他没来由地想起了维茜娅,那个死亡骑士几乎随时可以看穿亡灵大军的攻击意向,当它们冲过来的时候,她的剑总可以提前一秒等在那里。如果她在,或者能更多有几个熟悉这些亡灵怪物的死亡骑士在,他们的局面大概会好很多。白水晶锤头里的光亮比起先前迎战巫妖赛尔赞时黯淡了许多,换句话说,他的祈祷得到的响应弱了很多。卡伦德尔感到有些沮丧,但现在还不是沮丧的时候,他只能依靠过去的岁月里锻炼出来的肉搏技巧避开冰霜巨人的攻击并伺机反攻。联盟军队的情况很不利,冰霜巨人可以轻易地一斧子砍到三四个士兵,或者一棍子抡飞六七个人……阵线渐渐变得混乱起来。就在这时,库卡隆先锋营地传来了一声兽人的吼声。
“来吧,部落的子民们!鲜血与荣耀在等着我们!”小萨鲁法尔大王抢过传令兵手中的号角,用力吹响,然后骑上座狼率先向台地下方冲锋。跟在他的身后冲入战场的,是高呼着“Lok’tar Ogan”和“为了部落”的部落联军。
部落联军的加入马上扭转了战局,冰霜巨人同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联盟和部落的军队很快稳住了局势。小萨鲁法尔大王颇有乃父风范,一斧子便轻松将一个冰霜巨人拦腰斩成两半。库卡隆精英卫兵也毫不示弱,纷纷拿出比联盟更胜一筹的斗志,不一会儿就为联军的推进清出了道路。
“我还以为你们不敢来了呢。”弗塔根公爵一边格挡冰霜巨人的攻击,一边用十分轻松的语气调侃小萨鲁法尔大王,好像他们根本不是在和巫妖王的大军作战,只是进行一次演习而已。
“这等上好的乐子,”小萨鲁法尔大王从头盔里哼了一声,“可不能让联盟独占了。”
激烈的战斗从日出一直持续到中午,部落和联盟的联军彻底清空了瘟疫之庭,直抵安加萨门前。萨隆邪铁铸造的大门紧紧关着,既没有更多的亡灵或者冰霜巨人从里面出来,也没有任何声音从里面传出。安加萨门前静得令人发毛,卡伦德尔下意识地往山坡的方向退了几步,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士兵应有的行为,又连忙前进回自己的位置。
公爵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紧闭的大门前迈出一步:“阿尔萨斯!该是你偿还你父亲和人民的血债的时候了!出来,懦夫!清偿你犯的罪孽!!”
紧闭的大门颤抖了一下,然后在巨大的金属链条声中缓缓打开。巫妖王身穿黑色全身铠甲,提着符文剑“霜之哀伤”从门后稳步走出。“你跟我来谈论正义?还说我是懦夫?”巫妖王阿尔萨斯的声音就像是从无尽深渊底下传来一样,他不紧不慢地挥动手中符文剑,食尸鬼、骷髅、僵尸、缚魂尸纷纷从地底爬出来,准备随时听从巫妖王的命令继续作战,“那我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坟墓里的正义,和真正的恐惧。”
“废话少说!”小萨鲁法尔大王早已等不得巫妖王再多说什么,二话不说就挥动斧头朝巫妖王发起冲锋,“让我了结了这个废物!”
符文剑霜之哀伤轻轻一挥,兽人大督军的战斧立即化为一堆飞溅的金属碎片。这一击不仅击碎了小萨鲁法尔的武器,也击碎了他的生命,德拉诺斯·萨鲁法尔,进攻安加萨的部落联军的大督军重重地飞了出去,像一袋面粉一样倒在地上,再也没能爬起来。
几乎所有人都同时倒抽一口冷气,往后退了几步。连一斧头可以腰斩一个冰霜巨人的小萨鲁法尔大王,都无法承受霜之哀伤的一击,其他人又能如何呢?卡伦德尔下意识地往身后的山坡上退了好几步。巫妖王冷笑着,将小萨鲁法尔的灵魂一点不留地吸进了霜之哀伤中。每个对天灾军团有所了解到人都知道,一个无法避免的诅咒已经降临到部落军队的最高指挥官头上——他将会成为巫妖王的爪牙,他自己曾经的敌人。
“你将会,为你所窃取的所有生命付出代价,叛徒!”公爵怒不可遏地盯着巫妖王那只有空洞鬼火的眼眶,但他并没有向前进攻,他身后的军队也都按兵不动——没有人想做小萨鲁法尔第二,他们只能等待巫妖王向他们发动进攻时露出破绽。而公爵想的,是怎样拖延巫妖王留在瘟疫之庭的时间,让他们的援军赶来对天灾军团的首领发动致命一击。
巫妖王垂下手,准备好再次挥动这把诅咒之剑:“好一番豪言壮语,但你们又能怎……”
一团绿色的烟雾在巫妖王面前爆开,然后是更多的绿色烟雾。等卡伦德尔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发现自己已经逃到了半山腰上,完全抛弃了士兵的职责。他的职责在迫使他回到绿色毒雾弥漫的战场上,但他的本能却驱使着他往更高的地方跑去。他在那里迟疑了几秒,但更多的绿色毒雾在他前方不远处爆裂开,本能在这一瞬间战胜了职责,他跑到了更高的一个小台地上,在那里他目睹了战场上接下来一系列突如其来的变故。
巫妖王循着炸弹的轨迹向左边的台地上看去,正看见幽暗城皇家大炼金师指挥着被遗忘者士兵将瘟疫□□桶装上发射器。“你以为,我们忘记你了吗?你认为,我们会原谅你吗?!”大炼金师苦涩而愤怒地声讨着巫妖王,“看着吧,你要亲眼见证被遗忘者恐怖的复仇!”
“这一份给天灾军团!”大炼金师发狂地吼叫着,装满瘟疫□□的桶子从台地上倾泻而下,“这一份给所有的生者!!”
瘟疫之庭的战场上顿时充满了粘稠浓密绿色毒雾,这种毒气不仅会令人痛苦的死去,还会把人活活融化成绿色的腐烂粘液——连已经死去的亡灵也不例外,甚至就连巫妖王,也被这毒雾呛得连连咳嗽,不得不狼狈地往安加萨大门里面逃去。
“撤退!”这是联盟军队大元帅伯瓦尔·弗塔根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那些还能走的,没有被瘟疫桶直接击中的士兵不等公爵发令,早已发疯一般地向后面广大的原野作鸟兽散了。但更多靠近战斗第一线的士兵和军官们,已经无法逃走了……
“我们完了……”卡伦德尔在山上俯瞰下面绿雾弥漫的瘟疫之庭,绝望地想。他想下山去帮助那些逃离战场的士兵,却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又像在地上生了根一样无法移动。
怀着这样想法的人不仅仅只有卡伦德尔。伯瓦尔·弗塔根公爵已经因为吸入了太多毒气而沉重地栽倒在地。公爵下意识地用力咳嗽,但只咳出越来越多的绿色粘液,毒气似乎已经渗入到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里了。
“无人生还,全军覆灭了……”他绝望地等待着绿色的毒气吞噬他全部生命的那一刻到来。而他们的援军,在“生命守护者”阿莱克斯塔萨带领下的红龙军团援军,此刻刚刚赶到。
“净化这里,孩子们!”龙后有些懊恼,她知道他们来迟了,但应该还来得及挽救一下局面。红龙军团的烈焰从空中熊熊降下,绿色毒雾很快被焚烧殆尽,连同台地上的投射车、没用完的瘟疫桶、被毒气污染的建筑……全部被火红的生命烈焰吞噬。在红龙烈焰烧过的地方,随着生命魔法出现的鲜花和青草还在继续净化着这片被污染的土地。
“他们会知道吗?”克莱奥斯特拉兹有些担忧地看着下面被龙焰焚烧过的战场。
“不,吾爱……”龙后有些感伤地缓缓向下方降落,“他们还不知道……”
“不!”在龙后和她的配偶交谈的时候,一只雪白的狮鹫箭一般地朝安加萨门前俯冲直下。卡伦德尔愣了一下,想起来自己现在还像个逃兵似的躲在远离战场的山坡上,连忙向山下跑去,迎面正碰上在四处找着什么的维茜娅。
“我可以帮什么……”卡伦德尔话还没说完,死亡骑士的剑尖就已经逼上了他的胸口。
“为什么,那么多人死在战场,而你却从战场旁边的山上跑下来?你是什么时候逃离战场的?!你为什么要擅离职守?!!”一个接一个连珠炮似的问题,打得卡伦德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他嗫嗫嚅嚅了半天,也组织不出一句像样的回答。
“我,我也不知道……我不是故意要逃跑,我……呃,我……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擅离职守,但是……”
“没什么但是!”死亡骑士冷冷地收回重剑,“我想在你从军的时候,应该学过军人必须服从命令和不得擅离岗位这些基本规章。”维茜娅眼角的余光瞥见草丛中有个东西反射着不远处的火光,她丢下卡伦德尔朝那边直奔过去。卡伦德尔有些委屈,尽管他知道自己应该保持安静,但还是忍不住辩白道:“是的,我懂得军人的职责……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没错,你不知道,你根本什么不知道……”维茜娅拨开草丛,拾起一块绘有暴风城的狮头徽记和联盟其他种族标记的银色盾牌,尽管盾牌已经被严重磨损,但还能依稀辨认出上面的图案。她正准备怒气冲冲地继续斥责德莱尼守备官的懦夫行为时,来自她头顶上方,红龙女王的声音打断了她。
“每个人的命运在他们降生的一刻就已经注定,死亡骑士,伯瓦尔的陨落是注定的,而你这位德莱尼朋友的行为,也是由更重要的理由决定的。即使这是一场悲剧,我们也无从避免。你现在该做的,是把你手中的盾牌送给你的国王,并转告他:‘一切尚未结束,从灰烬中将重新涌现新的力量团结各个种族,净化所有邪恶。’”
维茜娅低头打量了一下手中磨损严重的盾牌,恨恨地叹了口气:“不,我已经没有什么国王了,不过我还是会把这个盾牌和您的话都转交给将要和瓦里安国王会面的人。我将永远感激您的祝福,生命的守护者。”说完,她朝龙后鞠了一躬,夹上盾牌,跃上狮鹫,朝着暮冬要塞飞去。
“至于你,”一直沉默的克莱奥斯特拉兹低头对卡伦德尔说,“我希望你可以很快发现这次逃兵经历带来的正面意义。”
卡伦德尔有些沮丧地掂了掂手中的水晶战锤,锤头的白水晶里一点光亮也没有,水晶的切面映出了他狼狈不堪的神情。他把战锤挂回腰带上,朝克莱奥斯特拉兹鞠躬致谢,然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下瘟疫之庭。他第一次当了可耻的逃兵,而且还在战斗中完全无法祈求到圣光的回应……卡伦德尔悲哀地摇摇头,发现自己完全想不出这次可耻地逃跑会有什么正面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