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狩猎冰霜巨龙（1 / 1）
自从调查纳克萨玛斯北逃的侦查小队失踪以来，埃里戈尔·黎明使者就常常会在噩梦中惊醒。有的时候，他会梦见那些年轻的，洋溢着生命光彩的脸凭空染上病态的绿色光芒、膨胀、腐烂，变成他每天都要与之战斗的僵尸；有的时候，他会梦见圣光之愿礼拜堂再一次被天灾军团围困，而他们已经无力反击；还有的时候，他会梦见那些被派往纳克萨玛斯后再也没回来的人，带着愤怒从死亡之中向他走来，质问他身为指挥官的失察……当圣光之愿礼拜堂真的再一次被死亡骑士围攻并差一点真的陷落之后——尽管灰烬使者的净化解救了他们——埃里戈尔已经不敢再去想象其他梦境化为现实的景象。
然而，不管他愿不愿意去想，现在已经有一个噩梦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了。一个身着黑锋骑士团制式盔甲的死亡骑士，或者说，一个曾经是银色黎明勇士的死亡骑士，站在庭院的入口，毫不留情地审视着他。她头盔的面甲扣得严丝合缝，只能看到眼眶里透出的两团冰蓝色的火焰。埃里戈尔觉得自己好似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顿时凝结成了“大惊失色”这个成语的人形化身。
“维茜娅，你这是……？”正在专心听黎明使者讲解纳克萨玛斯情况的卡伦德尔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是没见过这个死亡骑士愤怒的样子，但这种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的愤怒他还是头一次看到。而死亡骑士对他的疑惑也并不想做出回答，只是摆摆手要他让路。
“黎明使者大人，请告诉我，联军在东瘟疫之地对纳克萨玛斯的总攻究竟发动了没有？为什么纳克萨玛斯可以完好无损地飘在暮冬要塞城墙外的上空，克尔苏加德还可以继续在里面坐镇指挥？！”
圣光的审判从来不会缺席，它只会迟到。这个幽灵般在他脑海中萦绕不去的问题现在终于出现在一个死亡骑士的嘴里了！埃里戈尔有些认命地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开始讲述联军根据侦查分队带回的情报制定战略、发动总攻、夺回命匣、蒙托亚神父带走命匣后失踪、纳克萨玛斯北逃……从圣光兄弟会派出侦查队调查纳克萨玛斯一直到他被派往暮冬要塞的所有经历，他巨细无遗地全都说了一遍。
“……若不是斯坦布雷小姐的提醒，我可能根本不会想到纳克萨玛斯的北逃其实是我们的失败。唉，可是，斯坦布雷小姐她——我真的没有料到她就那样一去不回……”
“艾琳……”尽管死亡骑士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但卡伦德尔还是听见了她头盔下漏出了一个低沉的名字。维茜娅的双手都紧紧攥成拳头，护手互相摩擦发出咔咔的金属摩擦声。很显然，她在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否则这个把堡垒庭院当作教会告解室的圣骑士大概已经被她打趴下了。
“身为指挥官，我不能逃避自己失察的罪过，所以我……”
“巫妖王的渗透无处不在，”维茜娅略略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我并没有打算来审判你，这里也不是军事法庭，黎明使者大人……”
维茜娅话还没说完，高级指挥官已经从庭院外大步流星地进来了：“埃里戈尔，我需要一些人手，银白十字军还有可以调用的士兵吗？”
“不多，看你要做什么了。”
“给我找些搞得定冰霜巨龙的年轻人，人数不必多，不过得能打。妈的！”维姆班恩往地上啐了一口，“那个成天冲我们喊话的‘幽暮使者’是个巫妖，不把它的命匣拿来砸了，它就不会晓得闭嘴。”
“你要砸巫妖的命匣——”黎明使者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他连忙轻轻咳嗽一声掩饰过去，“——跟找人搞定冰霜巨龙有什么关系？”
“命匣被那混帐藏在冰霜巨龙的肚子里了，我刚收到的情报！”
“这下可就麻烦了……”黎明使者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乱麻，“这要塞后面山下就是‘龙坟荒原’，据说是所有龙类临终等死的地方，不知道埋了多少巨龙的尸体——玛拉，快去营房里把尼古拉他们都叫来，没时间休息了。”一个背着月刃的暗夜精灵哨兵应声朝营房方向跑去。
不多一会儿功夫，维姆班恩和黎明使者已经抽调出一支三十来人的“猎龙部队”来了，指挥官是第七军团的泰拉里安少将，他的副官则是来自银白十字军的尼古拉·埃文斯，刚刚从无畏要塞抵达暮冬要塞的维茜娅和卡伦德尔也被临时编入了这支“狩猎队”。狩猎冰霜巨龙比不得与其他天灾亡灵作战，除了必备的粮草武器，还要再拉上十来台弩炮，外加出自铁炉堡熟练工匠之手的铁链、鹰巢山特产的粗重捕网、经过良好训练的狮鹫、特制的投枪……等到第三天一早队伍整装出发前往龙坟荒原时，负责后勤补给供应的队伍倒比作战部队多了一倍人数。
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要塞后门沿着山路向下面的平原行进，他们绕开引人注目的大路，沿着一段峭壁下的断崖行进。跋涉了一天半后，他们在被称为“泰坦之途”的遗迹旁边扎营，大本营位于一道地面断裂造成的山谷中，两旁是覆盖着积雪的山崖，整个营地在山谷里可以隐蔽得很好。在距离大本营四百英尺开外，靠近几根泰坦遗迹的残柱边，泰拉里安指挥士兵们布置下了专门用来伏击冰霜巨龙的攻击营地。五台弩炮大致围成一个单边括号，括号凸出去的这半边后面，就是“巨龙猎手”们投掷标枪的绝佳位置，再配上一台专门投射捕网的改造后的投石车。现在已经万事俱备，只待冰霜巨龙上门挨打了。
从整装到出发再到扎营，维茜娅都不再跟卡伦德尔多说一句话，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似的。倒是尼古拉对于和卡伦德尔的重逢感到十分开心，尽管身为副官职责重大事务繁忙，但他还是想方设法在休息之后拉着卡伦德尔躲在帐篷里闲聊几句。
“圣光在上，你怎么会耽搁那么久，我还以为你被派到别的地方去了呢。”
“我……呃，有其他的任务……”卡伦德尔迟疑着，拿不准该不该把他在无畏要塞搜查诅咒教徒和跟着萨萨里安去天灾圣城的一系列经历讲给尼古拉听。
尼古拉以为他是不愿说，于是迅速地结束了这个话题：“唉唉，秘密任务吗？算了，希望我们明天就可以拿下巫妖的命匣，圣光保佑。”
“以纳鲁之名，但愿如此。”德莱尼守备官习惯性地回应了一句。
尼古拉愣了半天，才有些迟疑地问：“纳鲁……是什么？你们祈祷的时候都要以纳鲁的名字来祈祷吗？”真是个好问题。对此话题已经打了无数遍腹稿的卡伦德尔当场化身为“德莱尼圣光信仰简介”课程的讲师，开始滔滔不绝地向尼古拉讲述纳鲁从阿古斯指引维纶带领德莱尼人逃出燃烧军团的魔掌，又向他们传授圣光信仰的历史。直讲到隔壁帐篷传来一声恼怒的“你们非得聊到把冰霜巨龙招惹来才高兴么”，他才赶忙住口，拉开睡袋钻进去。
他很熟悉那个声音，那个带着冰冷北风气息的声音。
第二天还不等天亮，侦察兵就报告从西南方有冰霜巨龙的踪影。被称为“龙饵”的半队狮鹫骑士立即动身，从空中对冰霜巨龙发动小规模的骚扰和攻击，然后将它引入设置在泰坦之途旁边的攻击营地。只等冰霜巨龙一进入攻击范围，巨大的投网就会从天而降罩住巨龙鼓满魔法的双翼，五台弩炮紧接着接着射出栓有巨大铁链的铁钩勾住冰霜巨龙那只剩骨架的身躯，将它拉到地面。到了这时，即使巨龙还能够喷出极寒冷的冰霜，它也早已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待宰的鸡鸭。
泰拉里安仔细检查了一番这头冰霜巨龙的尸骸后有些沮丧地摇摇头：“没有命匣……”
没有命匣，就意味着“狩猎队”只能继续在此蹲守。第二天，“龙饵”连一头冰霜巨龙都没钓到。第三天只有一头上钩的冰霜巨龙，它身上也依然没藏着巫妖的命匣……接下来整整一周，他们在守株待“龙”的时间里已经打下来六七头冰霜巨龙，可是没有一头的身上藏有巫妖的命匣。尽管这些战士早已身经百战，懂得在这种时候以静制动的重要性，但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还是在“狩猎队”里偷偷地蔓延。
卡伦德尔也受到了这种气氛的感染。他找了个不当班的时间，躲在帐篷里偷偷地将自己的精神向这片土地打开，试图像上次那样去寻找巫妖的命匣。然而他万万没料到的是，比起恩其拉所在的那片土地，这片叫做“龙坟荒原”里汇聚的能量更加复杂，也更加强大。蓝色的魔法能量从四面八方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地向着某个地方汇聚；健康的鲜绿色光芒和病态灰绿色光芒扭成一团，从另一个地方向四周不断扩散；红色的火焰在这里或那里闪动跳跃，一会儿燃起一片烈焰，一会儿又立即熄灭；而黑色的阴影则无处不在，从若干个地方，从某一个阴暗深沉的角落蔓延出来，试图吞噬一切……更糟糕的是，在这种能量的乱流中，他不仅无从寻找巫妖的命匣，甚至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将去何处。
“憎恨是绝望的漆黑，拥抱它的人得到扭曲的力量；嫉妒是凄惨的凝绿，接触它的手指会咬噬人心；暴怒是鲜明的火红，点燃它的同时烧尽自我；而信仰是高洁的纯白，仰望它的人得到救赎……”流水一样的话语，带着流泻的白光照亮了他，又在他的身后铺出了一套清晰可见的羊肠小道。尽管这条路是那样的狭窄摇摆，在这片混杂的能量海洋中仿佛随时会被吞没似的，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转身沿着这条小路跑了回去——回到猎龙部队大本营的帐篷里。
“喂，喂，卡伦德尔，你倒是说话呀！”尼古拉揪着他的肩膀用力晃，他立刻从如梦初醒变成彻底清醒。
“呃……我，我没事。”他随便抹了把脸，“换班的时间到了吗？”尼古拉点点头，卡伦德尔连忙起身穿好盔甲，拎上战锤盾牌出了帐篷，正好和维茜娅擦肩而过。
“我说，她没对你做什么吧？”尼古拉有些嫌恶地指指他们身后的死亡骑士，压低声音问道。
“什么？”
“我是说，我过来叫你的时候，就看见她蹲在你帐篷外面，嘴巴里还不知道在说什么——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卡伦德尔不禁回头看了维茜娅一眼：死亡骑士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困惑的目光，还在忙着埋头擦拭自己的重剑。
当天下午，“龙饵”就钓到了个大家伙。一头比之前所有冰霜巨龙都要庞大的家伙被引进了埋伏圈，指挥官泰拉里安紧急调动了全体作战部队上前战斗，然而这头冰霜巨龙像一阵暴风似的将挂在身上的几台弩炮一并扯起，甚至连捕网也被它掀到了远处，顺便还连带砸伤了一片士兵。即使因为弩车的重量和受伤的缘故使得它无法飞高，这头巨龙喷出的寒冰也足以使得大部分投枪都失了准头。在这一片混乱之中，泰拉里安只能随手指了两个士兵：“狮鹫骑士，带上两个人，从空中攻击！”
就在狮鹫降低高度的一瞬间，不等狮鹫骑士停稳，维茜娅就一跃跳上了狮鹫的后背，另一个狮鹫骑士只来得及抓起离他最近的卡伦德尔，然后重新飞到冰霜巨龙的上空。两个人影立即从狮鹫背上跃下，刚一落到龙背上，黑色的重剑就立即斩断了已经受伤颇重的一侧骨架翅膀，而带着圣光力量的战锤也很快砸断了已经有数道裂痕的另一侧翅膀。冰霜巨龙还来不及进行反击，就重重地坠落到了地面上。在两个龙背上的勇士跳下来之后，倾盆暴雨一般的投枪终于结果了这头庞然大物的第二次生命，丧失了通灵术维持的骨架很快散落了一地。
“简直就是一场冰霜风暴……” 泰拉里安嘟囔着，不过他的脸色很快就转怒为喜——巨龙骨架在散落时摔出来一个扣得严丝合缝的匣子，上面还镂刻着“I”和“M”两个字母。
“回要塞！”泰拉里安大声下达了拔营的命令，“‘幽暮使者’赛尔赞的末日马上就要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