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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楚无霜并没有感受到传闻中的动静,他在一片寂静中醒来,窗外如有暮霭升腾起来,朦朦胧胧将视线变得短浅,天幕有零星星芒闪烁,飘渺如隔岸的歌声。楚无霜披衣起身,临时搭成的帐篷仍然亮着灯火,外有士兵尽忠职守。楚无霜掀帘而入,只见那抹翠绿身影蹲在地上,就着昏暗灯芒查给病人把脉。
楚无霜悄悄走近,低声询问:“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南静被他吓了一跳,揉了揉眼:“没事,溃烂蔓延得很快,早一刻找到治疗方法也许便能多救得一些人。”
楚无霜侧眼看去,南静睫毛浓密如蝶翼,尽管脸上有掩盖不住的疲惫之色,仍一丝不苟地翻看着病人的伤口,时不时停下来做一些记录。楚无霜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还未开口,南静道:“医者本分而已,你那是什么眼神?好恶心!”
楚无霜缓缓笑道:“我并没有认为你是为我而来啊。”南静不理他的调侃:“你既然这么闲,不如来帮忙。”
最后一个查看,楚无霜站在帐门口,作势接南静手里的包袱:“完事儿了,出去透透气吧。”南静犹豫了片刻,把东西交给他,两人并肩走在护城河的河堤上,凉风习习,吹散些许疲累。
天色诡谲。厚厚的云层堆积着,把天空压得很低,视线捕捉不到星芒,似乎在沉沉黑暗里前行。流水上有烛光摇曳,映起薄薄的水光,一盏孤灯顺水飘来。南静咦了一声,临河远眺,雾气氤氲之中,护城河面上千花灯摇曳生姿,顺水飘摇,凄美如同梦幻的花开。
楚无霜顺着她目光看去,感应着这有若实质的哀伤之情,恍恍惚惚被勾起了昔年回忆:“昔在高堂寝,今宿荒草乡。一朝出门去,归来夜未央。那是他们在悼念死去的亲人,希望亲人的在天之灵获得安息。”
南静沉默了片刻,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淡漠神色里映了薄薄水光,像是被河面灯光点燃一般熠熠生辉:“我一定竭尽全力治愈这里的人。”
“谢谢你。”
“谢我什么?生老病死,人寿有尽时,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本就是极其稀松平常的事情,我只是尽一些人事而已。”两人一时无言,沉默片刻,南静忽然问道:“我怎么看都觉得楚家只是拿你当挡箭牌,如今你年岁渐长,又在朝中当值,想必不必要再受这种晦气,为什么肯为楚家如此卖命?”
“因为……有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希望我能留下。”
“母亲?”
“是长兄。”楚无霜摇了摇头,他想起小时候在外飘零,突然出现了一个自称是楚无霜兄长的人说要带他回家,楚无霜浑浑噩噩就跟着那人回到了楚家。那时候父亲已经因病故去,祖父和二哥都视楚无霜如眼中钉,然则长兄如父,这位长兄坚持说他身上流着楚家的血液,自然应该回到楚家。那人在朝中是从二品的武官,教他习武,逼他读书,告诉他这个家里一切他该知道和不该知道的事情。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若干年后出征之前不忘叮嘱说,我要出远门他们必定会找你茬,但无论他们怎么说,你都是我弟弟。那人来了碧城,然后一去不回,只最后留下的笑容历经记忆洗淘,从未沾染岁月纤尘,亦未褪色半分。
最后一盏灯消失在视野里,第一缕朝阳刺破水面薄雾,打在对岸山上。嶙峋怪石间,产生了一面若有若无的光壁,巨大图腾在朦胧水雾间若隐若现。图腾浮在浮在半空中,发出幽幽的光晕。楚无霜盯着那个图腾,连南静也发现了:“那是什么?”
“看样子应是什么法阵的一部分……”楚无霜摸着下巴思忖,脑海里的记忆迅速翻腾起来,他忽然拉着南静跑起来。
南静不明所以,梦游一般被楚无霜拖着跑了一路。到得城楼,楚无霜不用人通报,大大咧咧拍着门喊蒋铎。华莲跟白宁枫闻声赶来,就见楚无霜问蒋铎:“碧城疫病之前可曾下过雨?具体是什么时候?”
蒋铎肯定得答道:“下过,在地动的第二天,就是这个月初三,当时暴雨如瀑,电闪雷鸣。”
楚无霜点点头,又问:“还有一事,碧城百姓可有什么信仰?”
“不曾听说。”
楚无霜:“那就是了。”
华莲问:“是什么?”
楚无霜不答,反问南静:“你说这些人不像是染疾,反而像是中毒,他们身体上的尸斑……可以确定是尸毒吗?”
南静仔细回忆:“他们脉象极弱,经你这么一说,倒真像是被吸走了生气一般……”
“华将军你随我来!”楚无霜衣袂飘飞,人已经如疾风闪电一般飞奔下楼。华莲一吹口哨,从城楼上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奔霄背上,与楚无霜并驾齐驱,两人绝尘而去。白宁枫在华莲身后喊了句“等等”,结果却连华莲的衣角都没抓到,气得吹鼻子瞪眼。
华莲未曾回顾,与楚无霜骑马绕过护城河,看见楚无霜所指图腾:“这是用来召唤死者的图腾?”
楚无霜:“不,不完全一样,这些每一个都包含了的对死者召唤的意思,但又不一样,应该是用来引出尸气的。我曾在古籍中看到过一种密术,这样的图腾应该不止一个,分别布置于碧城四周,形成封闭的空间,控制地底尸气的流动。我猜测碧城的地动便是山间地下尸气太过昌盛而引起。尸气毕竟是人死后所残存的气体,对生人有害无益,一旦脱离从地底挣脱行至地面,在利用雨水降落下来,便能造成大范围的尸毒。”
华莲:“你之所以问蒋铎是否下过雨,是因为尸毒跟瘴气一样,总会消散不能久存,只有让尸毒随着雨水落下才能侵入人体?”
楚无霜点头:“不错。”
“此阵如何破?”
楚无霜无声摇了摇头,沉默片刻,又说道:“依我看只好将计就计。尸气引出一些便少一些,若不增加,则无法调动更大的地动。我们既然知道疫病是尸毒所致,至少应该能让几位医者稳住病情。我想布阵之人能将一座城布入阵中,必是野心勃勃。”
华莲:“所以必然不是一己之力所致?可据我所知,一切破阵的最好办法,就是杀死布阵的人。”
楚无霜心念一转,却是不置一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