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之十五(1 / 1)
之十五
素还真常年处在“放养”状态,是个“三不管”的地带。
首先一院之长本来也没人管得着,其次素大院长是个黄金单身汉没老婆管。
而这其三么,唯一兴许能管得了他的人偏偏自上班以后忙得不可开交,没功夫管他了。
素大院长和老朋友城主一起喝茶,聊天的时候偶尔会追忆起以前的峥嵘岁月稠,比如自己带学生做实验搞科研那会儿。
素大院长无比怀念地说,虽然当年整天忙得昏天黑地没日没夜,但吃饭却有个帅气的学生帮忙顾着,那学生还会因为他挑食故意只给他点一样菜,然后丢下一句爱吃不吃,饿死拉倒给他。
说这话的时候素大院长满脸沉浸其中的幸福。
而看着对面抖M的院长,城主无比痛心疾首且很不给面子地扔给他一句话:尊敬的素教授、素大导师、素大院长,您为人师表的尊严还健在么?
我国的医学教育事业前途堪忧啊!
素还真笑眯眯地无视眼前为医学教育界虔诚祈祷画十字的城主,反而深情无限地唱了起来——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这就是爱,糊里又糊涂。
城主毫不留情面地直接在他对面故做呕吐状,然后在素还真开启下一个话题之前专注于消灭眼前的糕点美食,坚决不再给素还真更多的发挥余地。
总之,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素还真是自愿成了“住院医师”的,虽然从来没人敢给这位“住院医师”排个班啥的,但素还真在自己硕大的办公室做了个隔间,里面除了放上一张简单的钢丝折叠床和一套单人桌椅之外,其他地方就都被各种各样的推拉式书架占领,而院长大人的生活起居也就基本都在这堆满书的隔间里搞定了。
素还真现在正躺在床上睡觉,床头夹在书架上的一盏台灯还亮着,不过暖黄的白炽灯光眼下正被外面照进来的大太阳光覆盖得几乎没了影儿。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以为是闹铃,素还真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探,昨晚看了一半还东一摊子西一打子堆在床上的书随着动作稀里哗啦地掉了一地,就在这一片巨大响动中,素还真终于勉勉强强摸到了手机随便一划拉屏幕。
要是往常,这就是该关了闹铃不会再响了。
可今天不一样,本打算继续睡会儿的素还真突然被耳边爆炸似的怒吼吓得一个激灵。
“素还真!你给老子死出来!谁让你把最光阴放回来的,我同意了吗?!”
一听是城主的河东狮吼,素还真乐了,睁开眼睛迎接早已过了三竿的耀眼阳光,懒洋洋地晃了两下胳膊伸了个懒腰,然后对着天花板说道,“哎呀呀,素某既不想死,也不想出来啊,这可如何是好?”
“那你就等着修门吧!”
电话那边的声音叽叽喳喳要赶上麻雀窝,紧接着就听外头办公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夹杂着一众男女嘈杂的声音涌了进来,“这位先生请您冷静一下!”“哎呀谁打我?!”“哼哼,敢让城主不爽,饮岁就让他不爽啦!”“靠!谁踹我屁股,有种出来单挑!”“保安!保安呢?!门卫也行啊!”“唉哟!妈呀救命哦!”“别打我!我是路人甲!呜!”
耳听那群人就要打过来了,素还真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把门一把拉开。
稀里哗啦——
跟沙丁鱼罐头被挤爆了似的横七竖八倒进来一堆人。
素还真穿着白底紫领的睡衣抱着胳膊倚在门上,用眼神示意那些倒在地上的下属赶紧撤,免得他们真被城主一时兴起拿去做了沙丁鱼罐头。
一众闲杂人等一秒内清了场,消失得干干净净连根寒毛都不带剩,顺便还蹭干净了隔间门前的地板——显然是谁都没有做炮灰的自觉性。
“城主的起床气一如既往啊。”
“素还真,现在是中午十一点,早就过了起床时间。”城主的脸很黑,单手撑在门上堵在素还真面前,一副今天你不给老子个解释,你就休想从这门里出去的架势。
素还真单手拖了下巴做福尔摩斯状,皱了那对漩涡眉好脾气地看着城主。
“你找我?”
“不找你找谁?为什么让最光阴出院?”见素还真切入正题,城主就也不怕他跑了,于是往素还真那唯一的桌前一坐。
隐形了好一会儿的饮岁这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突然冒了出来,变戏法似的拿出茶壶茶杯,给城主倒了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又拿出了几盘可口的小点心。
就是没给素还真多倒一杯。
素还真蹭了过去,随手拿了块曲奇往嘴里送,权当免费早午餐,“城主啊,你找错人了啊,最光阴是被无梦生放掉的,劣者很无辜。”
表示自己很无辜的素还真消灭掉那个曲奇又往嘴里塞了个小蛋糕,咽了以后抬手抹掉嘴边的碎屑,冲着城主无辜又纯良地笑着,“再说,既然病人已经没问题那就没必要住院了,过度医疗什么的我从来不提倡,还是说——”素还真顺手牵羊又拿过城主还没喝的红茶,“城主这是给素某送八卦来了?”
“我还以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素大闲人能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呢。”城主眯了眼睛瞧素还真喝着自己的红茶,也不拦着他。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精神科医师啊,虽然其他科的营业执照我也有啦,但我又不是神仙,”咽下一口茶,咂了咂舌,素还真续道,“这茶怎么有点苦?”
“我加了点佐料而已。”
“哈?老朋友你也算计?”
“不然你听话?”
“唉,交友不慎,也罢。”素还真说着转身把窗户一推,一条腿就迈了出去。
“你干嘛?!”城主一见,赶忙把素还真一把拽了回来。
“鬼知道你下的巴豆还是致幻剂或者阎王都没听说过的乱七八糟不知从哪儿搞来的实验产品,要死不如死得好看点啊你说是不?”素还真扭过头,极其认真又纯良地看着这边一脸黑线的城主征求意见。
“素还真,我的人品在你印象里有这么糟糕?”
素还真还没回答,楼下路过负责医院绿化顺便看个门的正法老者捻着白须笑眯眯地抬头问道,“素院长啊,擦窗户呐?”
“是啊是啊。”同样一脸和蔼笑得跟弥勒佛似的素还真目送着微微颔首直夸院长真勤劳的白须老者慢慢离开了自己的视线,然后转头就看到脸上黑线就快旺盛得长成一把黑须的某城主。
“耶,不是不是,城主在素某的印象里一直是商界领军豪杰,说话一言九鼎,行事光明磊落之人啊,”高帽子送得极其顺手,先略微安抚了人心,素还真又接着说道,“倒是令郎的病情,你还是有底的吧?”
“知道你还把人放回去?”被说中心事,城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往椅子里一堆。
“要是城主大早上来纯聊天唠家常,素某现在就不用烦恼修门的事了吧。”素还真看了那边倒在地上没人敢动的木门和一地的木渣渣,又喝了一口苦涩的茶说,“这茶这么苦,温度还不高,你这是一夜没睡?”
城主也只有熬夜才会想喝浓茶,倒不是为了不睡觉才喝浓茶,而是单纯为了喝而喝,就象有人喜欢晚上借酒消愁一样。
“我不管你是不是现在才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我只问你,你现在能不能把他弄回来?”
“能。”素还真想都没想就开口给了回复,不过这中间的一顿显然是还有但书的,“理由?”
城主又眯了眼睛看过来,唇角微微上挑,端的是一副打算坑对方一下的架势,“素还真,我听说之前鬼方赤命又被扔过来过?”
“哎呀呀,这事情报纸上连一条豆腐块新闻都找不到,城主果然是消息灵通,素某修为还差太多,自叹弗如啊。”巧妙绕过对方的陷阱,顺带再送高帽一顶,素还真又喝了口茶,很是一派好整以暇。
“少来,你这高帽一顶一顶地给我戴下去,我早晚要比西街口马戏团里的小丑好不了多少。言归正传,鬼方赤命的消息是被水表界的人压下去的,他最近状态不好也不是没道理,有人要翻以前的旧案,刚好这一片现在归他管,所以对他比较不利。”
素还真放下茶杯,倚着书架又把胳膊抱了起来,老神在在地看那边略显疲倦的城主却是不说话,继续等城主的下文。
“以你的智商来说,不难猜到这旧案跟我有关吧?”
“嗯,我很有兴趣听听二十多年前水表界的陈芝麻烂谷子。说吧,最光阴的分离性漫游障碍,你是怎么做到的?”
远在地球的另一边,此时正是黑夜,厚重的呢子窗帘遮得外面一点看不出屋内有光。
准确来说也不过就是一盏暖黄的触摸式台灯,以及随着电脑屏幕页面的滚动而忽明忽暗的散射光线而已。
房间的主人是一位身着淡金色丝质家居服,有着隽秀面容的男士,属于看起来极为干净出尘的那种,蛮适合去武侠片里演个什么得道羽化的道士的。
此时他正单手撑着下巴,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之前帮素还真调来的电子文档,寻找着些微的蛛丝马迹。
资料是时间城集团早年一项关于治疗分离性障碍研究的,篇幅不多,说的也不过是老生常谈式的官话,水得很,基本捞不出几句干货来,让看着它的读者此刻昏昏欲睡,基本打不起精神。
再这样下去会睡着。
有了这个意识,深夜读者站了起来,走去客厅的咖啡机前给自己煮了杯咖啡,顺便换换脑子。
倚在小型家庭吧台等着咖啡好的人正在晃神,手机突然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电话的人直接用母语回应,“你素还真居然舍得打国际长途了,明天的太阳是要从西边出来?”
“师弟啊,作为科学家是不能随便说‘太阳要从西边出来’这么不科学的话的。”
“跟你素还真比起来,简直太科学了。”回想着素还真身上的那些个“不科学”,谈无欲对他嗤之以鼻的同时,却不得不承认素还真确实很厉害。毕竟能把几乎所有医科执照都拿到手的,估计也只有这个“非人类”了,换句话说就是,不科学,“还有,不要用那个称呼,不然我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一抖,把你拉进黑名单。”
“呃咳,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放弃解剖我大脑的执念?”
关于这个不科学的存在,谈无欲早就说过等素还真哪天一不留神挂了,他一定要把素还真的脑子拿过来做解剖研究,美名其曰造福全人类。
“秉承着科学家的严谨态度,给你个准确答案——我脑死亡的时候。”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那为兄的大脑就先暂时寄下,等挂了我一定叫人送给你,如何?”
“记得冷藏保鲜。”
“知道知道。”
此时咖啡机一声响动,紧接着开始往谈无欲先前摆好的陶瓷咖啡杯里涓涓细流地注入咖啡,霎时间浓郁的咖啡苦香弥漫在鼻尖,谈无欲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说吧,又有什么新进展了么?”
“不如你先说说,你觉得他们的研究咋样?”
“那个怎么看都像是坑钱骗经费的坑爹研究计划会通过,当时的当权者脑子进水了?”谈无欲拿了盛好咖啡的咖啡杯出来,又从冰箱拿了牛奶倒些进去。
“无欲,正常人的大脑里本来就有一百六十毫升的水。”
“那是脑脊液,谢谢。”
“是是是,谈大科学家说的对。当时执政的是天佛一派,你知道天佛么?”
“被爆是典型分离性身份障碍,不过他的每个人格还都挺中规中矩的好像没什么问题?”谈无欲喝了口没加糖的奶咖,随口一应。
没记错的话,当时天佛也是有不少英明决策的领导者,手段称得上是极其狠辣的。只可惜最后被爆出患有分离性障碍,且某个人格还欠了情债。这种事情一旦爆出来自然是要动摇当事人威信的,政敌也就理所当然抓住这一点猛烈攻击。
之后也就一如预料地彻底断送了天佛的政治生涯。
“今天城主来找我了。”
“哦?他终于肯说实话了?”谈无欲挑了挑眉毛,伸手拧了客厅百叶窗的扭杆,看了看窗外的夜色。
“算是,毕竟最光阴是他儿子,他如果不说实话,我没办法帮他。”
“说这话就表示,你素还真对他说的话已经决定照单全收。”
“知我者——”
“说重点。”
“当时为了治疗天佛,那边的人找过技术靠谱的时间城,希望能找到办法。城主出于各方压力也算是不得不从,就算是答应了下来。而制造一种药物来治病,那就要先找到该病的致病原因。”素还真的话头一顿,似乎在等谈无欲这边自行思考。
谈无欲皱了眉。
多少年来,对分离性障碍的成因一直停留在一点,那就是幼年的精神伤害,尤其是性虐待。但这样的个案并不多见,并且学术界本来对分离性身份障碍成因的说法就态度不一,更有医师治疗时错误诱导致病的这个观点存在。
“所以他们全世界寻找可以实验的对象?”
电话这头的素还真听到这个回答,眸色微微缓了缓变得些许柔和,“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无欲,”说是单纯也好天真也罢,至少谈无欲还是这么干净清澈的。素还真叹了口气接着道,“他们选了一种更快的方法,制造人格。”
“……这不科学。”把手里咖啡杯攥的死紧,谈无欲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
“你也发现了?这是对方的要求,要求时间城这边提供技术,生产能制造人格的药物,这样逆行就可以制造分离性身份障碍的药物了。”
这根本就不合逻辑,与其说是用医治天佛的这个借口让时间城研究治疗分离性身份障碍的药物,倒不如说他们的根本目的就在于研究制造人格的药物。
而倒霉的天佛根本就是被果断抛出去的祭品。
“时间城那边照做了?”
“对也不对。城主用了‘拖字诀’,药物研究是研究了,但只研究了一半,然后——”
“城主把这事情捅了出去。”
谈无欲想了想现在的局势,时间城能如此作大,背后没有一个半个的什么势力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可能的就是,时间城拿着这个足以搞跨天佛一派的筹码,投靠了另一个势力,而这个势力,应该就是现在正当权的那一方了,“天佛一派内部早就有了内鬼。”
如果天佛一派内部没内鬼,估计不会搞这么一出能一玩就玩个彻底把自家搞垮,垮到连渣渣都不剩的无脑方案。
“哈,师弟不愧是师弟。”
素还真苦涩的这一笑,透过电话线都能让谈无欲觉得这笑得比他现在喝的咖啡还苦,苦百倍,苦到让谈无欲都没心情跟他争称呼的问题了。
“所以敌暗我明。对方要研究这个药物,应该是有什么用?”
“没听说,不过我猜,多半不是什么好事。那之后城主就发誓坚决不涉及制药业,至于最光阴,这就比较冤了。城主把研究一半的药物作为证物留下了些样品,算是给自己留了一手保命符,只可惜他把这药伪装成感冒药放在了自家抽屉,出于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的那种考量。”
“然后就被最光阴误食了么。”谈无欲脸上挂了几条黑线,这个故事教育我们,重要的东西千万不要随手乱放,就算不误伤别人,伤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师弟,你那边凌晨三点半了。”话锋一转,素还真突然说道。
谈无欲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确实是三点半没错,说起来这钟还是素还真当时从时间城买来的高级货,送给他的似乎说是“送走时”,顺顺利利的意思。
“是谁半夜三更打电话来骚扰的?”
“我是看你MSN还开着才打给你的。”
“哦,多谢提醒,下次我一定记得对你隐身。”谈无欲没好气地说着,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
其实应该说是把隐身可见关了才对。
“你该睡觉了,总熬夜对身体不好。”
“废话太多,再见。”谈无欲说着拿下手机,摁了挂机键,然后涮了杯子,洗了把脸,就继续跑回去看资料了。
素还真听着电话里急促的嘟嘟声,放下手机,然后眉头紧锁地望着窗外。
窗外阳光明媚,下午三四点的大好时光应该用来喝下午茶才对,但他现在只在想另一件一点都不轻松惬意的事情——
没研制好的药物,是否早就被那个内鬼偷出去用于非法的人体实验了呢?如果是,那被实验的对象,又是哪些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