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之十四（1 / 1）
之十四
人有两种与生俱来的本能：生的本能和死的本能。
这是弗洛伊德他老人家说的，后一种本能用来解释人对外的攻击和对内的自杀等一系列自我毁灭冲动。
文明点的说法叫做渴望从有机状态回归无机状态，通俗点的说法就是——找死。
眼下鷇音子正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仰望着天花板。
他无端觉得思维像是一根玻璃棒，胡乱搅着脑子里的一团乱麻，然后越搅越乱，于是乱麻就成了一堆乱码，可偏偏鷇音子的这个大脑里不具备这种乱码的解码器，在去哪儿download一个之前他需要先关机，免得大脑负担过重来不及关机就死机了。
可今天偏偏有一种突然从win7升级到win8连关机按钮在哪儿都找不着了的烦乱感。
鷇音子本以为无梦生就算喜欢自己，也不过是一种移情。
精神分析上说的移情，是指在精神分析的过程中来访者对分析者产生的一种强烈的情感，其中恋爱情感是表现较多的一种。
但是四智武童说了，从第一次做催眠开始，无梦生就有意识隐藏自己的这份感情，推天踦爵出来帮他作掩护。那么，这根本就是在自己着手治疗他之前就有的事情。
自己居然是被喜欢了这么久而不自知？
且第一次催眠遇到天踦爵的时候，天踦爵大大方方地叫自己“亲爱的鷇音子”并不是出于某种恶趣味？
有点细思恐极啊……
鷇音子现在很想来个从有机到无机的转换，这样就不用思考了……
“关灯！睡觉！”
说时迟那时快，鷇音子眼前一黑，紧接着旁边的床铺被一个重量砸得凹下去一块，带着一股甜甜奶香味的人往他这边蹭了蹭。
“怎么用的这个？”黑暗中，鷇音子嗅了嗅鼻子，翻过身来问道。
他记得这个沐浴乳的香味，那还是两个月前他和素还真一起照顾的一个有精神分裂症总认为自己是狐狸玩偶的小病人。鷇音子在他身上花费了不少时间和功夫，有时候偶尔忘记了正常饭点回家，就买了吃的跟那小孩子一起吃。那时鷇音子为了跟那孩子套近乎夸过他身上的香味很好闻。所以后来那孩子出院就送了一整套的奶香沐浴乳给他，据说还是带那孩子的翠姐姐从海外买回来的。
——这样鷇音子叔叔就能经常闻到小狐的味道啦，就好像小狐在身边陪您啊。
后来素还真拿这事儿笑了他很久，并表示他很期待哪天在鷇音子身上闻到一身甜甜的奶香味。鷇音子抽着嘴角不说话，把那个标识着“宝宝用好，您用也好”的儿童沐浴乳套装拎回家放在浴室吊柜里压箱底，再也没拿出来，指望着哪天过期了再处理。
“诶？柜子里翻到哒，无梦生哥哥说你喜欢来着，我是闻着这味道挺有意思的。”四智武童说着又往鷇音子那边蹭了蹭，直接蹭到鷇音子怀里，紧挨着他睡了。
挺有意思的？这是什么比喻？如果这味道挺有意思的，那你睡到我被窝里来也挺有意思的。
不过，怎么连这件事情都知道？！
鷇音子突然觉得汗毛倒竖，这事儿不就只有自己和素还真还有那小孩子知道吗？
难不成自己身边还有眼线？
不过最有可能的，应该还是自己那喜欢看戏的素大导师无聊“汇报”给无梦生的吧……
想到这里，鷇音子伸手戳了戳怀里软软香香的一团想让他往旁边一点睡，不然自己要掉下去了。
那边纹丝未动，呼吸平稳而舒缓。
看来沾着枕头就睡这技能是会传染的，不再是他鷇音子独有的独门绝技了。
鷇音子叹了口气，只得把被子拉上来帮他掩好，然后自己翻了个身，跟他背对背睡。
呃，终归是有那么点别扭吧。
世界是昏暗的——
才怪，那是外头，这里头可是真生的金碧辉煌瑞气千条，堪比德拉库拉古堡的那种。
天踦爵身穿表层深咖里层腥红的欧式披风斗篷套装，小坎肩上还挂着几撮白咖的毛毛装饰，衬得人英气又俏皮。他此刻侧躺在一把同样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欧式红绒鎏金王座里，一手拿着黑木水晶头的权杖，一手捏着个盛了红酒的水晶高脚杯，端的是霸气奢豪王者风范，然后半眯着眼睛坏笑着往他弟弟这边看过来。
“耶，我觉得我败给那小鬼了诶，不甘心啊，小孩子就是好啊，小孩子有特权了不起啊，嘤嘤嘤——”
推门纸窗映着翠竹，两边白瓷青花的马尾摆设。与那边金碧辉煌的欧风不同，这边是禅意十足的古色古香。此刻案头香炉里正焚着香，轻烟丝丝袅袅，卷着指到音绽的琴声一起飘到一副吸血鬼吃饱喝足后懒洋洋晒月光模样的天踦爵那边。
无梦生的表情很臭，臭到懒得搭理他。
“喂喂，好歹理我一下嘛。”天踦爵觉得自己被无视了，于是被无视的天踦爵一个鲤鱼打挺从他的豪华王座里跳了起来，高脚杯随手往身后一丢，就凭空消失了。
天踦爵走到无梦生这边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说话，“白都表了，你还打算瞒到什么时候？”
无梦生继续不说话，弹琴的手也不停。
“唉，意识境就是好啊，弹再多也不会手上起水泡。话说你今天喝了多少酒，才能让我们又这样见面聊天？”
“小四说，一整瓶干白。”无梦生连看都懒得看他，继续弹琴。
“哦，原来如此，记下了，以后我想见你的时候可以用。”天踦爵拿开手，与无梦生隔着一张琴席地而坐，单手撑着脑袋看他，“你在后悔‘被表白’？”
确实是被表白，被小四代替自己表白了，或者说被代表也成。
“喂，说起来鷇音子应该睡着了，你要不要偷亲他一下看看？”
“嗯？！”无梦生睁开眼睛，震惊地瞪着天踦爵，“什么？！”
“哎呀呀，你终于肯看哥哥一眼了，哥哥我好感动，”天踦爵随手在半空中一抓，抓来一个白色手帕放在嘴里咬了会儿，“你要不要去偷亲一下啊。”
天踦爵现在就像个小恶魔，怂恿亚当和夏娃偷吃禁果的那个。
“不要。”无梦生白了他一眼，曲子断了就懒得弹了，索性手一挥，泡茶。
“啧啧，大好机会诶，太浪费了，你不去我去了。”
天踦爵拍了拍手从地上爬起来，“要是我亲到，可就是算我的咯——嗯？！”
还没说完，两人格共有的意识境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天踦爵看了看虚空的四周，挑了唇角笑了道，“哼哼，嘴硬。”
又环视了一圈，天踦爵伸手摸了摸鼻子。
有些空落，弟大不中留，苦水心里流啊，唉唉。
无梦生睁开眼睛的时候依旧是半夜，旁边的人背对着他睡得很安稳。
心脏跳得极快，跟小时候不听保育员的话偷偷跑去和小伙伴探索密道时似的，紧张，又有点兴奋。
无梦生撑起身子，抻过去看那边背对着自己的鷇音子。
确实睡得很香，淡色的睫毛被窗户照进来的月光映得越发柔和，而所谓的习惯性皱眉连睡觉的时候也都是皱着的，这么看着这皱眉倒是——
挺可爱的。
下次要跟小四讲讲。无梦生暗自腹诽着，不由得看得有些呆了，直到脑海里天踦爵的声音像是在他耳边小声吹气似的说着话。
——快亲啊，不然我要把你拉下来换我自己来了哦。
——才不给你！
无梦生闭了眼睛，俯身在鷇音子面颊上蜻蜓点水一般啄了一下，然后就迅速窝回被窝里闭眼装睡。
心跳比刚才更快，咚咚咚的声音要赶上擂鼓。
——哎呀呀，喜欢就要放手追嘛，真是的。晚安，老弟，做个好梦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