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夜色沉沉花醉去（1 / 1）
缠花玛瑙盏摔在地上的响声分为醒目，云裳一项和颜悦色的笑意里终于带上三分的怒意，看着柳媛一时不知该如何才好，只是捂着心口躺在榻上不说话。
空气里残存着雨水香甜的气息，掺杂着屋外盛开各色鲜花的淡淡馨香，云裳深吸一口气，却只觉苍凉。屋内灯火暗淡，影影绰绰，烧焦的灯芯不时发出“噼”的轻响。如此寂寥。甚至就连室内的花香也染上清冷颜色。
时光好像在这一刻被格外拉长，唯有疏冷的香气暧昧悠长，室内静悄悄的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可清晰听到。
云裳转头看着跪下来的柳媛，直直对上她的面容，望向她的眼眸。柳媛当真算是个美人，当得起眉如翠羽，肤似羊脂的称赞。如今衣衫不整，鬓角蓬松，深紫蓝色的袄子半掩半开，露出深红色的肚兜，一痕雪脯，楚腰绵软；灯火之下一双含情眼眸更是水雾蒙蒙，当真是我见犹怜，檀口微开，未消便已是一段风流佳话。
那样娇柔的姿态很容易令人想到这样娇媚的女子在床上当时怎样姿态，而忽略掉其他。云裳站起来，不禁轻声叹道：“像，真像。怨不得你只个奴才却有这样的恩典，生就这样的相貌，怨不得她那么抬举你。”言罢又不禁轻笑道：“只可惜是个淫娃荡妇，白可惜她这番心思。”
一旁侍候的素问不禁低声问：“姑娘，这事儿，怎么办？”
云裳慢慢坐下，轻咳两下，缓缓道：“打死。”
“打死？”素问重复一遍，一室的静寂无声，只有少女的声音发抖。
云裳又重复了一遍，“对，打死。”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十分平静，压裙的两带碧灵锦心流苏的绿条笔直平整，纹丝未动。整个人不都给人一种严肃冷漠的姿态，行动之间一直都维持着贵族小姐的高雅，无一丝一毫的皱褶波澜，愈发显得她姿态高远沉着。
当柳媛被拉下去的时候，云裳一把拉开朱漆花格长窗，细碎的雨打在她身上，她却如若未闻，只怔怔看着室外的鲜花烂漫，不知想着什么。
凤天影猛然从梦中惊醒，摔落手边放着的一本奏折。
书房中红烛泣泪，明媚如情人含情相望的剪水双瞳，那样温暖的颜色将那样骄矜的男子也染得平和温柔。深黑色的眉毛长入鬓角，深红色的唇角比女子点了胭脂还要红上三分。照在人脸上没隐约透出灯光的温暖橙红，双眸却是一片清寒之色，不见任何刚刚从黑甜梦乡醒来的痕迹。
“几更？”
门外等候的侍女小声答道：“临近四更了。”
原来快早朝了。凤天影斜倚着连云锦红萼梅花枕，深深吸了一口鎏金百合大鼎中的幽幽香气。凤天影环顾四望，只看见室内由上而下铺天盖地的半透明鲛绡宝罗帐，风一吹帐上绣的洒珠银线海棠花便四散流动，却不见半分阳光，唯有室内中央处一颗大约需要有两个成年人手掌才能合抱住的夜明珠发出淡淡光辉，犹似明月。否则殿内深黑，还得叫人去再点灯。
知道听到细密的雨声，他方才察觉到下雨了。自己先从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起来，并没有叫侍女服侍，而是静静闭眼沉思。过了大约有一刻左右的时间，才换侍女进来。
穿着深红色衣裳的美貌婢子身段窈窕，柳腰款摆，跟有精致镂空的莲花屐落地时脚步静谧无声地穿过云母神仙折花插屏。那样优雅的走姿几乎可以说得上是足不沾地，轻云遮月流风回雪的宛然身姿广袖飘曳，当真是容姿若仙。尤其是她们脚下莲花屐踩过白玉地板后留下淡青色香料，清香四溢，令人为之神魂颠倒。原本白玉地板上便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本就鲜活玲珑，花蕊亦是细腻可辨，如今锦上添花，有了这淡青香料，更是妙不可言。当真是：美人踏足和田玉，步步生莲志趣高。
凤天影仔细听着珊瑚长窗后的细细雨声，神态平和未见太多颜色，只由着侍女为自己穿戴衣裳。才款款披上一件石青色灰鼠皮大羽斗篷，就听见门外婢子来报：“主子，夫人来了。”
凤天影不禁皱眉，深紫色的朝服在空中微微波动，像有顽童在古井中投入一块石子，惊起千遍涟漪。
怔忪间打开门的“吱呀”一声格外清晰，寒冷的空气堵塞在门外便就又被退却。不过一个恍惚，却见一个丽人扶着侍女的手翩然而近，行动间不动山，唯有一双剪水秋瞳暗藏无尽情谊，笑从双脸生。蓬松的惊鸿归云髻上左右累累各插了碧澄澄的白玉响铃簪，发髻两边各插了两支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簪，发髻正后处是一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耳上是一对翠玉银杏叶耳环。莹莹皓腕上只有一串祖母绿圆珠手串，却愈发显得肤如凝脂，美貌绝伦。低垂下的的琉璃白玉护甲颜色纯正，却不知为何，映在凤天影心里，只觉得的厌烦。尤其是许秋婉握着那把十二把的泥金真丝绡糜竹扇的时候，白玉的颜色配着猩红，真叫人作呕。
“夫人真是好兴致，刚刚下过雨的天气，就把玩起扇子了，这不怕着凉风寒。”
许秋婉身上光彩夺目的石榴红金丝妆花云锦宫装在那一刻也仿佛失去颜色，许秋婉颜色不变，只是微微一笑，踩着脚下的温润的和田玉地板走进凤天影道：“夫君好大的火气，见着我，就这么不耐烦？”
凤天影目不斜视，直直对上她，唇角笑意淡漠如新开的一束夭夭桃花，美得灿烂而热烈，却没有任何香气，逐入流水，化作点点斑斑相思泪，而本人却毫无察觉。“我要早朝了。”
许秋婉凑近她的面容，贪婪的嗅着他颈间微不可闻的香气，徐徐笑道：“在夫君眼里。是家事重要，还是国事重要？”
凤天影微不可查的偏过头，巧妙地避过她炽热的目光，冷冷道：“那得看是什么事。”
许秋婉轻笑道：“若是你那宝贝女儿呢？”
“我女儿那么多，你不细指出，我哪儿知道是哪个？”
许秋婉低头笑笑，将凤天影的话重复了几遍，眼角甚至有泪水划过，“真是无情啊，我的夫君。”
凤天影不言，只是神情处微微一动，不知为何。
许秋婉笑的前俯后仰，甚至就连原本一丝不苟的云锦累珠披风也快要滑下肩来，凤天影转过头，一把按住她，右手帮她披好披风，神情不见温柔，动作却是轻柔。
许秋婉看着他，目光低迷，“罗衣那里打死人了。”凤天影揪着云锦累珠披风得手微微一顿，“是你七姑娘下的令，被打死的，是罗衣的奶娘。叫做柳媛，有些体面的。”许秋婉说着，声音不禁有些发抖，“当时花姨娘和我在一处，听到这个消息，惊得连手里拿的犀角碧玉梳子都摔下去，你那姑娘，”她仰天笑起，颜色却带着三分厌恶，“安静的连发髻上的赤金桃枝攒心翡翠钗都一丝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