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犹记当年花灯繁(1 / 1)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我独自一人看着这乱世繁华,品着佳酿美酒,幽幽看向远方的天。
这一晚新月如弓,繁星点缀其旁,我一时之间仿佛痴了一般呆呆看着那一弯月牙,思索起在今晚之前看到这么美的月似乎还是当初上元节。
上元清明后,寒食华灯繁。
我闭上眼,依稀只见还是当初摸样,身着白衣,腰挂玉箫,手中拿着一盏琉璃花灯,独自站在河边,放灯归去。
彼时年少,春暖花开,恨不得世间所有人都为我当日喜讯如痴如狂,赞叹不已,究竟还是少年心性了一些……所以在看到白雪曼与陆昭明二人在河边传情,才会如此动怒,甚至于一气之下,参军从武吧。
东望女子地位颇高,即使是一介女流,亦可从军报国,挣得军功,为国分忧……只可惜,那对我来言,不过只是报复陆朝明的一种手段罢了。
那是我在想什么?想让天下所有人都看看其实我不比白雪曼差?还是单纯只是想要争一口气,不被人所看轻?
真是痴了。
他二人情意眷眷,自是他二人的事,我凤寒江也不是没人要的老女,何苦一定要分生高低?甚至为此将自己一生都搭上去。
倘若当初自己放手了,如今我又会如何?
姑苏一战,双方几乎都惨败而归,没有一方讨得了好。我深受重伤,奄奄一息。那时我与陆朝明已立有婚约,而白雪曼也正好怀了第一胎,我依稀记得,若无我,雪曼应该因怀有皇长孙的功劳被立为正妃,可却被我生生打乱。无论是陆昭明,还是白雪曼,应该都是恨我入骨的吧。否则,当初陆昭明,何必派人追杀于我?若不是我福大命大,遇上子敏,恐怕真是死路一条了吧。
秋放剑,字子敏。
我思及此心中一痛,简直要把整颗心都撕烂才善罢甘休。秋放剑,秋放剑,我把这几个字在唇角喃喃的念,仿佛一颗几千斤重的橄榄放在舌尖细细品尝,一时之间千万种滋味纷涌而过,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一别以后再无相见,你可知凤寒江此生谁也不欠,唯独只欠了你?你可知……我凤寒江,此生爱你至死方休!他日奈何相见,你定要等我几年!
“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告知在下,好在姑娘伤好后……送姑娘回家。”
“我无家。至于姓名,反正总是离别这一天,不如不知,只是不知你是……该怎么称呼?”
“在下秋放剑,字子敏。家住滁山,是个赤脚医生,姑娘的伤就是在下包扎的,如有冒犯,还望姑娘谅解。”
“哦。”
山岚雾散,烟云终于拨去。只可惜,你终究没法儿陪我去看这世间其他美景。
“这簪子太贵重了,在下受不起这么重的礼,公主,实在折杀在下了。”
……
“难道殿下就这么瞧不起在下?要知道,殿下这一颗人头在北秦价值千金,若在下当真是贪图金钱之辈,在下大可将殿下交付官府,何苦要为殿下治伤辽养!”
“子敏,我的簪子你可以不拿,但这块玉佩你一定要收着。这是我舅父韩回在我弟弟满月时送我与阿影的玉佩……普天之下只有我与阿影有,此间珍重自不用多说,故我自幼年时日日佩戴,从不离身,相较起我身上其他浊物,估计只有这一件,是真正干净,送给你,也算是我一份心意。”
“殿下言重。只是在下不过是去去一介草民,微末之流,怎敢收如此大礼?还有,如今殿下已经伤好,且古人有言‘千金之子,不坐危堂’,殿下还是尽快走吧。”
“子敏,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我,我愿以玉为礼,嫁你为妻!”
……
“子敏,倘若有来世的话,我希望还能嫁你为妻,一生相守。”
“好啊。愿得佳人,终守之!”
几度相思不相见,相见终是陌路人。
不如不见,不如,不曾相知相见!如今,便可一世无忧。此生孤独又怎样?总好过夜夜惊心,流泪不止。
有时我想。或许我遇见的那一开始就是错的。或许我从不曾认识你。那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场梦。蝶梦庄周,庄周梦蝶呵!
真可惜,时光如白马过隙,绿鬓白发,也不过几载春秋。我如今已满心疲惫,只是不知你如今如此?定然还是如当初一般,衣裳翻飞,容色依旧,笑意淡雅,衣角之中带着微不可闻的杜若兰草香气。语气温柔仿佛害怕吓走在花丛中纷飞的彩翼蝴蝶;行走之间微微低着头,脚步声静不可闻;沉思时怔怔看着简陋的窗,但却连下雨了都不曾注意到,值那么看着,叫人心生涟漪,再不可移开双眼。
子敏,子敏,谁若九十三岁死,奈何桥下等三年,你,且等等我。
当日诺言尚余音尚存,只可惜现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再不复当初情景,合欢花年年开,只可惜你已不在我身旁陪我看花开花落。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云鬓花颜金步摇,如今不过是记忆里渐渐褪却的颜色,而今,只剩下那个青衫布衣的女子在盈盈浅笑。当初那个骄矜的凤家女,现在早已洗尽铅华,褪罢舞裙,黯然离场,再不复以往的咄咄逼人。只可惜让他愿为此改变的人,终究无法看她巧笑倩兮的模样。
扯下满头珠翠,任青丝铺满衣间,随风飘荡。不着一丝一毫的珠宝,只就那样孤寂站在这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怕有人责备我不知礼数,置祖宗礼法于不顾,成何体统。也不怕有人在背后耻笑,嘲讽奚落,让我一人独自承受,那滋味。
只因女为知己者悦容,而我的知己,早已离我而去。若此生无一人可赏我容貌,那还要精心打扮什么?还不如,一身落垢,满心离殇,就这样匆匆过了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