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经此一役无相见（1 / 1）

一念执着，一念相思。当初乐天之神因为在云端高处所看到的那一眼，断送掉了一生所有荣耀光荣，而白雪漫为此放弃了与我十数年姐妹情谊，至于我，则一生都要活在回忆里脱不开身，何其相似耶？

七十二迷途相中长生天每次对七十二神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每每是同一句话，“为什么？”

七十二迷途相，七十二种罪行，七十二神邸的罪过，每一种神邸都是一种无法洗脱的罪过，或淫邪，或懒惰，或高傲，每一种错，都是因为禁不住诱惑而开始的。

七十二迷途相以神替人，只表述了一个意思，那就是：世无完人，即便是神，也不行。

不知为何，这一夜我总是容易疲累，总是想起过去的事，或许在不知不觉中我在已选择了原谅。原谅祖父对权力的看重而放任我战死边关；原谅父亲的缄默以及他对阿影的偏心，对我的残忍；原谅母亲对家庭位置的偏执而对我的不闻不问，在我手握权柄之时，也只当我是一个彻底的棋子；原谅韩回对我的从头至尾的隐瞒和利用，叫我辗转多年，才恍然大悟；原谅陆昭明在我与他的大婚之期当众休妻，使我颜面落地，从此沦为京中笑柄；原谅白雪曼离我而去的决绝毫无留恋……

原来在不知不觉我已经原谅了这么多人，如此轻易，如此简单。

当初很的太决然，原以为恐怕这一辈都洗刷不掉恨的痕迹，将来就算扶贫济困多载，恐怕也上不了七十二天，点灯许愿。

我如今只想记得他们的好，韩回在我儿年时的温柔体贴，在我遇险时不顾一切救我时的含笑盈盈；雪曼为我仔细打点衣裳，回头一顾时的容色无双；陆昭明在下雨天为我递来的那一柄纸伞，沉香亭畔盛开着的牡丹花……

至于恨，忘却最好。

一个人的心实在太小太小，装了恨，便就再也装不了爱。我早已忘却当初那个叱咤风云的凤寒江、凤家小女回芜是怎样惊采绝艳，只模糊记得我在苍苍群山采花折莲时低头扶额额角沁出细细的薄汗，似乎被那个人细心拂过，不留痕迹。

荒郊，月圆之夜，经久不知人烟的古庙里传出的一声喟叹，就让它化风而去吧。

我当初与韩回、白雪曼无意中碰到的被追杀的落魄青年，终究成了我年少时的一个记忆片段。而眼前这个人，却是我陪我生活多年的啊！

现如今我只想问问他，吃过了吗？等了我多久？累不累？要不要回去多歇歇？

她完全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面对我的示好，只愣愣地看着我。我冲她莞尔一笑，仿佛当初。

她只呆呆看我，泪水打湿眼眶。我亦无言，只是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为她擦了一张脸，随即便漫步去府中风景最好的凝翠轩了，若不错的话，那么陆昭明也一定在那儿。

果然。

幔帐未挽，清风拂过，有人迎风说笑。随即刺有墨竹的幔帐由上向下挽起，半露出帐中人隐约轮廓，最先是繁琐细致的袖摆，与玉堂白衣带上垂落的一块样式精致的寒玉玉佩，以及脚下石青色宝蓝蛟龙出海的靴子，银灰色团龙密纹的衣角，随即便是幔帐垂落流苏下，被垂珠冠压得墨发如漆，迤逦瀑下。

眉如远山，目似点漆，肤色在通明的灯火中映的近乎于透明，唯有唇角笑意清浅一如往昔，沉静如画卷，明明应该听得见水泼荡漾的潺潺，以及更鼓的礼乐脆响，却在那一刻只剩下凝翠轩侧，那人静谧如若一卷诗词。仿佛这个世界，唯有眼前这人，与自己。

“敢问公子姓甚名谁？”

“在下姓谢名紫衣。屈原九章求仙紫气典故中的紫衣。”

若只如当初，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