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一曲霓裳舞终歇（1 / 1）

德华十二年，夏

久不闻落子。

我低下头呆呆看自己从青铜烛台下投射的影子，只觉千万种疲倦涌上心头，殿外跪得累了，却还是要继续。这是我自己造的孽缘，我需要自己承担。

外间清冷、幽寂，月色凉如水，乌云如墨铺洒了整个天空，更显月色剔透犹如水晶。

夜间的风如此彻骨冰冷，我跪在青砖上心思回转，静待钟声。思虑：如今几更？我又跪了多久？

天太晚，我早已困倦。

暗香浮动，只见殿内出现一袭大红的身影，炽热如彼岸花，只要将人的灵魂都烧了才好。再进，只觉那衣裳针脚细腻，艳而不俗，每一处刺绣都是极精致美丽的。

我无言，只看着他皂色的靴，以不动应万变。却未料上面传来一声极清脆的男子轻笑，袅袅身影，欣长俊朗，骨骼风华，美妍如春。身姿宛然如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坏佩叮咚清越。

“阿芜可是怪舅舅与你祖父下棋下的太晚，误了你不得早日回府，与你郎君团圆吗？”

“不敢。”

“不敢？那为什么知道舅舅来了，却也不唤一声？”他俯下身子，正眼看我。月色皎皎，瞳孔深黑，仿佛经年墨玉，眼角胜雪肌肤处，缀着一点朱砂，艳色无双。看上去如一片红梅落入雪中，相映生辉。可那笑，却如此颠倒众生。不是圣洁，不是魅惑，只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漫不经心，恰如他眸色渺渺如暮空，不知通向何方，更不知送往何人。

“是阿芜疏忽，还望舅舅海涵。”我不敢看他，只得牢牢盯住自己的衣服下摆，一刻竟差点儿失神，不知灵魂何处，只觉得有人，看我。

他看我无言以对，却也不叫我起身，只用手拂过我的发丝，动作暧昧情深，直叫我汗湿重衫。却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十指芊芊，修长有力。

“祖父如何？”

“哦，”他懒懒答着，“风老家主睡着了。”

睡着了？传说中下棋从不倦怠的祖父，竟然睡着了？

似看出我神情不属，他唇角笑意加深，泛起淡淡梨涡，不是女子，却比女子容色尤胜三分，当年我及笄时他说我容色无双，其实何尝不是像了他？只是一个艳色无双，一个空灵冷淡罢了。

不懂掩饰，已无法掩饰，惊色全挂在我脸上。他收回目光，揽我入怀，“风老家主在等一个消息，久候不至，倦意深重，所以才如此匆忙睡去。”言罢，抱起我向殿内去。我依旧故我，不去看他，只这次也不再看我衣袖上绣好的花纹，而是他脚下踩的青砖。心道：今日祖父遣退侍女护卫，不仅仅是因为罚跪我这位王妃，更是因为知道他素来荒唐惯了，所以早早就备了后招吧。

我默然，虽早就知道他为人荒唐不羁，但如此行事，到底还是过分了。就像当年我刚刚出生，满园冰雪融化，一夜之间盛开千万种花红柳翠，他用同样漫不经心的语气为我取了小字“回芜”一般。每每想起，纵不至于气得心肝儿疼，但也不禁哭笑不得了。这个人，说不得，打不得，辱不得，劝不得……实在叫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男女大防，也仅仅只有他，才这么言笑无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