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凤凰血下梧桐轩（1 / 1）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特别迟，但非常冷，一点点的寒气缓缓汇聚，最后成了刺入骨髓的凉。冰雨潇潇，点点缀在我的衣袍上，我深深起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凉风透骨，也不过如此。

我吩咐青语卷帘，他眼中却有着分明的不安，微笑着扫他一眼，道：“无妨。”

珠箔刚刚卷起，便是一阵金戈铁蹄，我看见青语尚显青涩的面孔惴惴不安，心下暗笑：到底是一个孩子。

募然，有人大步闯进，携着冰冽寒风，一步一迈无一不是属于军人的铁血肃杀。薄雪从他衣裳上慢慢融化，湿了前日大理国进贡来的白虎皮毛制成的毛毯，我眼下依然恍惚，分不清那步步逼近的月白色战靴，究竟是不是当日送我出嫁的那一双。

“你到了。”我终于抬头，去看我曾经的弟弟，闻名天下的天下四大公子——寒雪公子、凤家天影。

战靴退了半步，他屈膝半跪在榻下，“阿姐。”

明明暗暗的光线里我沉默，一时之间只觉世间之大，光影离乱。世事纷扰，我早已忘却当初那个孩子在我膝下一遍遍的呼喊，“阿姐。”

阿姐。

阿姐……

无需多说，我已明白，我输了。他真的长大了，只消一句话，便杀得我满盘皆错。

不过，棋差一招而已。

隐约间依稀还是当日眉目清秀的少年，鬓如裁，眉如画，一颦一笑间貌若好女。一别多年，这一身戎装、华丽宝剑，使我明白，我已非当年的那个凤家幺女，他亦非在我膝下笑意辗转的懵懂孩童。

“阿姐，明楚汉，已被我击杀。”他终于抬头，仰望。我一惊，险些将案上药盏摔碎。那哪里还是一张人脸！

暮苍斋里烛火恍惚，将这张多少沾了人类血肉的面孔，映得格外清晰，有在我脑海里，与当年的那一张重合、分离、又重合……直至那一阵铿锵有力的金戈交击声将我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回，空留下唏嘘。

我遥目，只见远处的红色盔缨，在阴沉沉的天幕下，格外醒目。我笑，若祖父知道当年名动天下的铁列军如今调转枪头去对付一个没有丝毫自保之力的孕妇，不是是否会被气活？

脚步声越来越近，整齐划一得一如七年前，我赞赏的看他一眼，心中却暗自想着，如果他一声令下，那么这些铁列兵勇，是否会一拥而入，将我这祸国殃民的妖女从榻上拽下，拔去钗佩，剥落华裳，押进天牢？

我不知，也正是因为不知所以才格外好奇。

天太沉，我看不见溶溶月色进入水底如静影沉璧，更看不到浮光跃金的美景，但一转头，便可看见墙角新梅初绽，灿灿，灼痛人的眼睛。

“阿姐可曾后悔，”他迟疑，“当日之语？”

我微微诧异地看他一眼吧，不知为何轻笑出声，“原来阿弟从未忘却。”

他也笑了，却狰狞无比。

“阿姐，凤家一千四百三七驻青州祖籍的嫡系子弟，便因为那一句话，尽数送命。阿弟不敢，也不能忘。”

我恍然，摔碎了药盏，却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