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三章（1 / 1）
夏寒从前作画的时候不喜欢拉开窗帘她，喜欢在密闭的空间里，灯光打开，四周都被照得雪白。
她对光线很敏感。
本来她是想把家里的某个房间用来作画室的，但是遭到了辛瑜的强烈反对。
“你要是把画室整家里，那一年365天你有364天闷家里头了？”
“那还有一天呢？”
“来见我。”
于是辛瑜就在画廊里给她腾出了一间画室。
今天夏寒到了画室，围上围裙就拉开了窗帘。
天气很好，泛白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在地面上形成明暗交织的光线图，阳光好得让人睁不开眼。
随即她又把窗帘拉上了。
夏寒作油画从来都是从大的地方画起，再到局部，局部完成之后再调成整幅画的格局。
油画的可塑性强，所以对作画顺序也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
宽阔的大海边，人来人往，不少人在沙滩边玩水。
夏寒画着旁边的人群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那时候站在她身边的陆焱。
陆焱早已经大学毕业，比夏寒大了五岁，那时候正在读资源勘探学方面的硕士。
那天，听说美术系的学生要到海边去采风，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跟着他们一起去了。
莫奈初学画就是在海边，对着光线的变化画天空和海洋。
夏寒转移了注意力，微微抿了抿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
吃午饭的时候辛瑜对夏寒说，“你晚上跟我一块儿去‘杯酒人生’吧。”
“去哪里干嘛？”杯酒人生是南照著名的一家酒吧。认识辛瑜这么久以来，她也从来没拉过夏寒去泡吧。
“谈生意啊。”辛瑜喝了一口水，冲了冲嘴里的味道，“江淮要在南照办摄影展，我们得去争取争取。”只是没想到江淮的助理约在那儿谈合作，玩艺术的人都这样，不拘小节。
夏寒想都没想就要拒绝，又听到辛瑜说，“你也不能总窝在你那画室里吧，画廊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听圈内人说江淮还长得挺帅的。”
辛瑜的重点在最后一句话。
夏寒学过摄影，也偶尔会关注一下摄影圈里的一些情况，江淮是这几年才蹿红起来的一个摄影师，在圈内小有名气，但仅仅是小有。
“我不想去。”夏寒一口回绝。
辛瑜这次没像以前那样放过她，“夏寒，我就跟你说画廊的情况吧，我们签的那些画手其实市场资源根本不怎么样，你指望一个新人带来多少效益？你要知道，这一次摄影展要是办成功了，能给我们画廊带来多少人气。再说了，我们画廊办了一年多只能勉强维持收支平衡，你忍心看着我们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画廊就这么没了？”
“不忍心。”夏寒抬起头。
“那就这么定了。”辛瑜脸上露出得意的笑，苦肉计屡试不爽。
“我去只会拖你后腿。”夏寒实话实说，她在人前除了长篇的专业词汇，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会紧张会反感。
“你不能老是躲在自己的壳里。”辛瑜抓住她的手，“你不能老把自己排斥在人群之外。”
辛瑜说得没错。
夏寒吃完饭困了，就在辛瑜办公室的沙发上窝了一会儿。醒来之后，辛瑜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回到画室继续作画。
站在画布前，夏寒对照着照片在仔细看不足的地方，远看近看不断调整角度。
夏寒思考的时候一只手托着下巴，摸到了自己脸上的褶皱，是刚刚睡觉的时候留下的。
不再去想其他，拿起调色盘开始调色。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夏寒想找个人帮她买点钛白的颜料，画室储备的那些都差不多用完了，没脱围裙就往外走。
夏寒看到前台的小徐站在转角处，快步走去。没想到小徐的对面还有一个男人站在那里。
“夏寒姐。”小徐看到她像是被吓了一跳。
夏寒一般不怎么出画室，她一出现周身就有一股气场在那里，让人不得不产生几分敬畏之心。
小徐是刚刚招进来的毕业生，年纪要比夏寒小，礼貌性地叫她夏寒姐。
那个男人离她们站着还有几步远，应该是来看画的客人。
夏寒没理会，对小徐说，“你帮我去买点钛白的颜料吧，要三盒。”
小徐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点了点头就马上跑出去了。
夏寒给人的人的感觉过分高冷，但她说话语气还算是平和。
那个男人站在一幅画前，夏寒转头看到他正在看的是她画的《采茶女》，这是去年的时候她去杭州采风，在半山腰上看到一群女人采茶，就拍了不少照片。
等到回了南照，选了一张光线最好的作了一张油画。
这幅画一直挂在角落里，夏寒平时也不多注意自己的画，她画画的时间很长，一副普通的油画要作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
她在意的不是结果更多是过程。
那个男人转过头来问她，“这幅画是你们画廊的画手画的？”夏寒作画不喜欢署名，所以别人也不知道这画到底是谁画的。
夏寒高一米七以上，放在南方城市里不比很多男人矮，可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很多男人”中的一个，高的她需要微微仰着头看他。
张医生说，说话的时候看着别人的眼睛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透过眼睛能看到别人心里的情绪。
夏寒被他的脸吸引得挪不开目光。
多年画画的敏感让她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脸上的线条产生了一种渴求。
她很想画他。
夏寒的眼神透露着赤果果的热意，和她的名字形成了鲜明对比，夏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江亦行再清楚不过这女人的眼神，只是神色如常的浅浅地笑着。
他跟很多来画廊里看画的男人不一样，那些男人都穿着正装皮鞋，而他穿了一件T恤，一条普通的牛仔裤还有一双跑鞋。
就好像是，还没毕业的学生的打扮。
和画廊有些格格不入。
其实她也是，也穿着不合时宜的衬衫和牛仔裤。
“嗯。”她回答得简洁。
“你们画廊真是深藏不露啊。”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
话中之意是前台的那两人都没她漂亮。
眼前男人的声线低沉，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画廊里的灯光昏暗，只在画前开着几盏明亮的小灯，他微微侧着头看她。
夏寒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这是在夸奖还是在调戏过分直白。
线被人轻轻拉扯断，玻璃珠子散了一地，在地上砸出不小的声音，有些慌张。
夏寒直勾勾地看着他，冷冷地开口，“不是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穿着一条脏兮兮的围裙就敢说出这么狂妄的话。
幸好辛瑜回来的及时。
“夏寒？”辛瑜看了夏寒一眼，马上转头向着那个男人。
“先生，这是我们这的画手。”辛瑜岔开话题，“我带您四处转转。”
“那就麻烦你了。”男人说完还看了一眼夏寒。
夏寒只觉得莫名其妙。
淮海路果不其然又堵起了车，江南的夏天开始闷热，到了傍晚的时候下起了铺天盖地的雷阵雨。一场气势磅礴的雨下下来，把地面上的热气都给冲散，空气里全是雨水的腥味。
“夏寒啊，我跟你讲，今天下午那个男人实在是太正了。”辛瑜不耐烦地按了几下喇叭，就开始对她花痴起来了。
“衣服脱了肯定全是肌肉。”说完还用手比划了一下，好像真能摸到似的。
“......”
“我就没见过这么正的男人，比我在北京的时候交的那个男朋友还要正。”辛瑜的话里全是惋惜。
“你在北京交过男朋友？”夏寒问她。
辛瑜一时嘴快，话都没过过脑子就脱口而出。这事她没跟夏寒说过，这么一下子自己说出来，换谁谁没想法？
夏寒不会有想法。
“就交过那么一个嘛。”辛瑜想含糊过去，“诶呀忘了给你换套衣服了，你就这么穿着去啊。”
辛瑜本来还想找个什么话题转移一下夏寒的注意力，一看到夏寒的打扮就毛起来了。
估计现在的初中生都穿得比她要成熟了。
“我就说我会给你帮倒忙去。”夏寒瞟了辛瑜一眼，又转头看了看窗外。
车窗玻璃上挂着不少水珠，南照的夏天好像经常下雨，总是这么一副情景。
“不过也没事嘛，长得好看就行了。”
“......”
到了杯酒人生，辛瑜让服务员带着路到了跟江淮联系好的包间，她原以为约在酒吧见面应该就是双方的两三个人。
没想到，这么大一窝子人。
把所有的有意向举办这次画廊的人都给聚集到了一起，来一场煮酒论英雄？看来拿下江淮并不简单，辛瑜心底忿忿，咬牙切齿地看着一群人笑。
辛瑜倒是不怕，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夏寒，“你撑不撑得住啊？”
夏寒这会儿鼓起勇气来，点了点头，和辛瑜一起走了进去。
“江先生你好，我是‘一’的总经理，辛瑜，这是夏寒。”
辛瑜事先和江淮的助手程天见过，所以认得出，想着坐在助手旁边的那个略有气场的男人应该就是江淮了。
周书逸斜靠在沙发上，心想着江亦行这小子当了摄影师福气还真好，一大群人都来求着他到自己的地儿去办摄影展。
辛瑜也算是能说的，一把话题引到摄影展的事就被另一个画廊的老头给驳回去。
辛瑜没记错的话，这老头已经抢了她两个大单子了。
心里头闷得很，看着这老头在那里侃侃而谈，拿着酒杯就闷头喝了一大口。
周书逸眼尖看到了这一幕，“辛小姐，好酒量。”
一句话引得一桌人都向辛瑜看来，辛瑜也落落大方，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江先生，过奖了。”
凭借着在大学里拿过最佳辩手的忽悠劲儿，这点小局面还为难不了她。
“那......”周书逸拿起自己的酒杯，看着辛瑜，把酒杯转了个小小的角度，酒杯里葡萄酒紫红色的液体在光下清澈透明，“我敬这位小姐一杯。”
辛瑜赶紧要出来挡，可哪有总经理给别人挡酒的份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