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章(1 / 1)
机会,那样一个年纪,一个可以少走很多弯路的机会,一个成功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的机会,一个可以与教科书中的人相并立的机会。
这样的机会太过诱人,那个想要成功的欲望太过强烈,也许不仅仅是因为苏然,那样一个太过冲动的年纪,这样的诱惑太大,而他,不假思索,答应了。
自己答应得太过干脆,即便其后那一句:我绝对可以给苏然一个更好的环境,一个更好的生活。其后自己回想,这样一句话连自己回想都带着几分浮躁。
那时候,自己不明白,为何自己答应后,苏然的父亲苏格知反而皱起了眉头,这样太过强烈的情绪表现,在一直温和着,即便说出那样咄咄逼人的话都一直温和着没有任何表情变化的人脸上,这一抹情绪显得太过强烈。
皱眉的人定定地看着他,直到他衍出了尴尬的情绪,苏格知才恢复了方才的温和,继而第一次露出了除却温和外的笑容,“我希望这次会面,只是我们两人的事儿。还有,合作愉快。”
只是两个人的事,意思一听便明了。
只是,合作愉快,这样的话,刚开始,张尧仅仅是以为这不过是商人习惯性的语言,一如很多人的“谢谢”、“对不起”一般,不过是惯性的用语。
苏格知是个商人,这个,张尧一直都知道,商人是不是会有这样的习惯性用语,那时候尚未踏足商业圈的他不懂,他只是以为是。
以为,以己度人。
那时候的他忘了苏然每每在自己耳边念叨着的谋攻篇:“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直到去年,他才终于明了苏然这句话的深切含义,也终于明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苏格知是个商人,这个他一直知道,所以“合作愉快”这个词语出现并不奇怪,然而,他却忘了这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不仅仅是商人苏格知,更是苏然的父亲,此为不知彼。机会出现了便应该抓住,然而什么样的机会,自己又为什么能抓住,此为不知己。
作为一个商人,苏格知是出色的,看透人心,一击即中。作为一个投机者,他给了张尧机会,给了他前途。两封康奈尔的推荐信、足够的资金支持、足够的实践机会,剩下的便靠自己,这样的瞒天过海,连张尧都一心一意地相信,他是在帮自己,他在考察自己,考察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能力。
他在考察自己,以一个商人的目光在估量着自己价值,直到前一段遇见他,苏格知都不曾避讳这个。
“你比我想的要出色。”
两两相对,他一如以往的温和,近十年的时光,他的鬓角已白,然而,气势越盛,即便温和,亦已带着多年上位者的威严。
你比我想的要出色。这样的话语,在自己知道苏然结婚后的第二天,带着多少的讽刺色彩。
他不知道那时面对着苏格知自己的面孔是怎样的扭曲,然而这么多年的训练,他却只是站立着静静地聆听着。
“可是,如果作为丈夫,你并不适合。”
作为丈夫,你并不适合。短短的一句话断了自己所有想要发泄的念头。
作为丈夫,你并不适合。直到这一刻,自己才明白当初的自己从一开便已经输了。苏格知给了自己机会,却不是一个给自己女婿的机会。他只是一个商人,以最高的效益,最好的回报率断了自己与苏然之间最后一分可能将要走到了尽头的缘分。
他以一个商人的目光考察自己,最后,自己的成果率超过了他的预计率。然而,以一个父亲的目光,他的考验,在自己答应他的条件,他说出那一句“合作愉快”后便已经结束。
他说:“你跟当年的我很像,所以我给你一个成功的机会。然而,苏然的婚姻从来不是一场交易。”
他说,苏然的婚姻从来不是一场交易。是啊,苏然从来不是他生意场上的可以随意交易的东西。所以,在他说出那句“合作愉快”后,自己在他这里便已经没有了希望。
苏格知是个商人,却还是一个父亲。
在自己面前,他是个商人,同时还是一个父亲。
然而,苏然的婚姻不是一场交易,而苏然,最终还是嫁给了章嘉翊,章家二少爷。
“苏然的婚姻不是一场交易,但她却还是嫁给了章嘉翊,苏先生,这并不是一个巧合对吧?”
这一句话出来,带着满满的讥讽,九年的隐忍,以为终于等到机会,到后来,等到的是她结婚的消息。
“不是巧合。”苏格知对着前方的助理微微颔首,对上那张带着怒意的脸依旧温和笑着,没有因这一份怒意而稍变脸色,“苏然的婚姻是她外公牵的线。”
“就因为我的身份不够吗?”无论怎样的说服自己镇定,依然压制不住轻微的嘲讽。尚带着一丝的尖锐,这是一个尚未被世故的圆滑融化的人,带着锐气,让人觉得不沉稳,然而却不会让人生厌。
相较于当年的冲动,这一种仿若已经软化了的态度,如若态度再好一点,很多人将之称为成熟,然而,苏格知对于这种尚存的锐气想要凝聚的冷意还是消散了一些。九年的时间,如若真的变得完全世故圆滑,那他真的会为当年自己的“投资”而悲哀。
闻言,那张温和的脸没有冷意,只是眉峰一如当年一般皱了皱,只是此时,毕竟岁月流逝,眉峰处深深印出了一道皱褶,“当年,在去见你前,你的资料在半年前已经开始不断地传送到我的案台,曾经我给过你机会。”
长辈般拍了拍自己身前因愤怒、震惊而微微颤抖的肩膀,“可惜,当年然然宿舍那个女孩子跟你……”
未完的话就这样曳然而止,没有半分想要继续的意思,张尧听后却突然一震,满身的怒意一瞬间随着这句话而消散。
这句话里面有着他能读懂的淡淡的威胁。然然宿舍那个女孩子——钱清。你的资料在半年前已经开始不断地传送到我的案台。半年的时间,如果……
苏格知稳步向前,不过两步却停住了脚步,不曾回首,他已知道对方已经转身直盯着自己背影,停却了脚步,脸上的温和已然不见,一片冷肃,“你跟我真的很像,而她的外公……从来都比我有眼光。”
你跟我真的很像,苏格知跟他说了不下两次的话,而他却依然找不到方向,到底是哪个方面的像。他只是知道,如果他的资料真的在半年前已经传送到他的案台,那他与自己第一次见面时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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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重复的话语,张尧此刻能做的只剩下沉默。
“我父母在我初三的时候离婚了,我的抚养权归我母亲,绝对的抚养权。”苏然看着那头沉默下来的人,笑了笑,“当年我母亲跟他离婚时说过,他的一切,跟我们无关。”
震惊地抬起头,苏然已然扭过了头,没有看到那张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与悔恨。
张尧震惊地看着苏然,不知道此刻是慌乱多一些还是悔恨多一些。
她的父母初三时候离婚……
他的一切,跟我们无关……
那苏格知,他与自己说过的种种。
张尧看着已经撇过了头顶着窗外的苏然,脸色一分分地惨白下去。
“苏……苏然……”
出来的声音已然有了几分颤抖。
苏然闻言,原本看着车外来往的车辆的视线慢慢地收了回来。
将嘴角那一抹对于往事的讥讽笑容抹平,再扭过头,对着他,脸上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笑意,“其实,你应该跟我说的。”
“对不起。”
声线被紧紧地压抑着,苏然看着那张越发苍白的脸,微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中幽幽,“其实,也许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也许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若不是往事重提,自己不会深想,如若不曾深想,也许自己永远将自己搁到了受害人的位置,恣意的享受着别人的愧疚,一如自己曾经以为的那般。
当年答应他的追求太过仓促,仓促得仿若只是为了找到一个转移注意力的方向,前几年的相处,看着他欣喜,看着他难过,看着他迷茫,看着他失落,一直到他渐生退意,也许真的应该道歉的是自己,因为,这全程,自己都仅仅是看着,不前进,不后退,站在他身边,却终究还是没有逼迫自己再进一步,就这样不远不近,仅仅是看着。
也许,是否曾经想要走进去?苏然想着,突然笑了笑,其实并不是不曾想要走进去。
但是,自己与他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阴差阳错还是有缘无分?
大二的那年,同样的多事之秋,一如自己慌不择路答应了他追求的那年,是不是每次想要改变都总会阴差阳错?
大二,大学的新鲜已过,羽翼渐丰,他终还是锋芒渐露。那时候,也许是自己醒悟得太迟,时间总是太过凑巧,当她想要靠近时,他的身边隐隐已经有了其他女孩的踪迹。
不一定是钱清,却隐隐已不似曾经与自己相处时的安静。
苏然不曾有过人的侦察力,然而变故前的灵敏性却犹如深入骨髓。
当年他与钱清的事,那时候的自己有过质疑,曾经追问。那时候,钱清的欲言又止,自己并非视而不见,他们二人确定关系前张尧突然的反常自己并非毫无所触。
只是,质疑了,追问了,得到的却不是想要的,更甚者,质疑了,追问了,得到的却隐隐是一个自己不愿得到的答案:当时的他,那时候,已经——渐生退意。
当年他与钱清的事情发生前,自己并不是不曾有过预感,只是不曾表现得在意,更甚者,总有几分淡淡的听之任之,一如他隐隐的退却之心。听之,任之。
在自己五年不远不近的距离下,他终于还是生出了退意。因而退却,因而听之任之,因而独自放手。
也许,真的,该要道歉的是自己,五年的青春,他白白地耗在了自己的身上,而自己连争取都不曾,在他终于做出决定的时候,独自放手。
张尧与她之间,如若真的需要算计对错,苏然想,也许,她亏欠的更大一些。
只是,可惜,最终,他却选错了分手的方式。终至——无法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