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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接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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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二人所料,不久,传旨的宫人就造访了左都督府。

彼时正值沐休日,隅中。秦淮正同夏河于亭中下棋,听得丫鬟慌忙来抱,秦淮只是淡淡一笑,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这话也不知是说与夏河,还是说与他自己。

夏河的脸色却一下沉了下去,尽管得了秦淮的安抚,却也只稍霁,直吓得那通报的丫鬟战战兢兢,怕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秦淮神色如常,轻拉起夏河的手,道:“我们这便回去更衣吧,棋局回时在续。”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棋局?”夏河看着他,皱眉道。

秦淮没再说什么,只是悄悄握紧了夏河的手,拉着他回卧房了。

卧房,夏河一边理着秦淮身上麒麟服的衣衿,一边问道:“我也要一同去接旨?恐怕不大合礼数罢?”

“陪我。”

夏河浑身一震,抬头看向秦淮,只见他的神情无比认真,里面透着些许请求的意味。

他心中一热——这是秦淮摆明了态度,要同他共患难、同甘苦。这对他来说,已近乎是一种荣幸——毕竟秦淮是那么一个强大而骄傲的人,此举却无异于承认,他有同他并肩的资格。

“好。”夏河低低应了一声,放下理好的衣衿,转身去柜中取了他的飞鱼服出来。

夏河正要褪去原本的衣裳,却被秦淮轻轻阻住了。

“我来。”秦淮的语气很认真,认真到......让夏河无法拒绝。

夏河只得在那呆呆站着,看着秦淮修长白皙却带着厚茧的双手掠过他的衣衿、胸口、腰带、裤带......就那样轻柔地一件件褪下他所有的遮掩。而夏河却生不起任何的反抗之心——心中的防线早已崩塌,那么这身上的防线,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况且,秦淮在他身上游走的手,并无任何的亵渎之意,纯粹得令他自惭形秽。

当冰凉的绸缎触上夏河的肌肤时,他一个激灵,稍稍醒过神来。

“中衣也换?”夏河很是奇怪,他们今日只是下了棋,天还凉,根本没怎么脏,方才秦淮就没换中衣,为何到他这里反而要将中衣一并换了?

“前些日子丝绸之路那边送了匹冰蚕丝来,我便叫人做了件中衣来。那料那裁缝将尺寸弄错了去,小了些,也没法改,就一直在柜里搁着。方才拿麒麟服时看着了,想着也许合你的身,便拿出来试试。现下看来,倒真是分毫不差。”秦淮面不改色地说道,好像这事真再寻常不过。说到最后一句时,中衣也系好了。秦淮退了一步打量了两眼,露出满意的神情。

夏河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这谎言可真是拙劣得很。不过,不想说便不说罢,秦淮想必也是算准了他不会追究,才随意编出这般拙劣的谎言。

想着,夏河低头看了看身上的中衣——这中衣贴身得很,将他上身的线条完美地勾勒了出来,却无任何通透之感,将真正的肌肤给遮了个严严实实。肌肤触之皆是冰凉,却不会过度,只让人觉得舒适。尽管这只是件普通的中衣,但用来做它的那匹冰蚕丝,怕是价值连城。

夏河心中既无奈,又有些甜蜜。

突然,夏河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古怪地道:“一匹冰蚕丝,应该不只是做了一件中衣罢?”

“还有一件亵裤。”

夏河脸一下就红了,神色飘忽地看着秦淮。

秦淮见他脸色通红地看来,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半响才接道:“不过不在这,下回再试罢。”

“......”夏河大松了一口气,却也不知自己方才到底有何必要紧张。

这小小插曲过后,秦淮继续为夏河穿起那飞鱼服来。

飞鱼服同麒麟服的样式无甚区别,秦淮穿得极是熟练。

夏河失神地看着秦淮微低的头颅,看着他那无比专注的神情。有些时候,他甚至错觉——这种过分的专注有种近乎虔诚的意味。

很快,复杂的飞鱼服便被秦淮穿得妥妥帖帖。

“走罢。”秦淮看着夏河,神情坚定而温柔。

“走罢。”夏河轻笑,眼神温柔而坚定。

王公公手执圣旨站在大厅门口,看他们不紧不慢地并肩行来,面上却无丝毫久候的恼怒之意。

待二人行到跟前,王公公方才迈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行至香案前。

秦淮步伐沉稳,本不应有什么声响,但夏河却好似听见千里之外战场上的鼓点,一声一声,随着秦淮前进的步伐,重重砸在他心头。

秦淮正襟、跪拜:“恭请圣安。”

夏河看向案旁立着的黄花梨升降式灯台,灯未燃,昏昏暗暗一片,正如他们之间未知的前程。

“圣躬安。”王公公冷淡的声音飘飘渺渺传来,像是什么在他耳上蒙了层纱。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因着那层莫名而来的纱的缘故,圣旨的内容他一字也听不清,全是模模糊糊、朦朦胧胧、昏昏暗暗的。只是夏河明白,他不必听,答案他早知道、他们早知道。

“臣接旨。”秦淮冷峻的声线一下蹿进夏河的耳朵,他浑身一冷,顿时醒过神来。

秦淮伏地,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呼了三次万岁。

夏河出神地看着秦淮那仿佛有黑炎烧灼的衣摆,几年前那黑炎高傲地从他眼前烧过,燎了他的原;几年后那黑炎伏在地上,却依旧不减高傲地,烧了他的心。

这一瞬,这间宽敞的大堂中的气氛达到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然而,这短暂的平衡,很快因秦淮的起身、王公公的离去而被彻底打破——这同打破一片瓦片不同,打破一种气氛,是不会有任何的碎片残留的。

夏河好似并未觉察这明显的改变,仍定定地看着秦淮出神。

待他回过神来时,发现秦淮正解着那麒麟服,不一会便尽数解下。

夏河略带疑惑地看向秦淮,但他没有问——也不必问。

秦淮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件麒麟服往夏河身上穿。

夏河虽搞不懂他的用意,却也乖乖配合着,让秦淮把那套麒麟服套在了他的飞鱼服外边。

秦淮本来身量便比夏河大上一些,如今他的衣袍被这样套在夏河的衣袍外,倒是意外地合适。

秦淮仔细地替夏河理着这两件衣物,仔细到像是要将它们严丝合缝起来,变为一个整体。

夏河静静看着秦淮,他的神情平静而认真,未灭的香烛同窗缝中漏进的阳光混合成一种温暖而神圣的东西,在他的脸上氤氲......夏河忽然明白了这其中的含义——

若我不能长留于你身旁,请让我的荣耀代而守护你。

现在他曾心心念念的那簇黑炎,终于在他的身上燃烧。可夏河并不快乐,也不满足。

因为他从始至终,只欲仰望,不欲获得。

不,不如说,他真正想得到的,不是这黑炎,而是另一种火——由内至外,而不是由外至内。

夏河忽然笑了,抬起头,轻吻秦淮的薄唇。

然后他笑着说:“我要你。”

秦淮为今天设想了很多种场面,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他明白夏河的意思——他要他、他要他要他。这种可称之为露骨的求爱话语,秦淮以为永远不可能从夏河口中说出。然而他说了,他便也听了。

秦淮道:“好”一抹极淡的笑容从他脸上掠过,和着他在那一瞬间柔软下来的眼神。夏河惊讶地没从里面看到任何的欲望,只有无尽的温柔与宠溺,像春日暖阳下冰雪初融的秦淮河,瞬间淹没了他。

他们没有离开。时间就像是紧追他们的妖魔,让他们甚至不想在去多耗费上那么哪怕一盏茶的时间,去回到做这种事本该在的地方。

夏河从未想过自己和秦淮的第一次结合,会发生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这种人心惶惶的时候,这种香烟萦绕的地方。可它就是发生了,像本荒诞的民间话本。

接下来的事情,夏河已记不清了。记忆中只有几幅鲜明的画面——秦淮完美如同神祇的身躯、堂中萦萦绕绕的香烟、透过窗纸洒落一室的阳光......以及他身上那只,燃烧着的火麒麟。

那次结合,也许是因为地点,亦或是什么别的原因。纯粹的、原始的欲望,在其中似乎寻不到太多影踪。那其中有一种浓烈的仪式感,让夏河想起祭天时的场面——没有人或神能保佑他们,于是他们将自身献祭给对方,祈求对方的保佑。

那不仅仅是一场祭祀,更是一次送行。

只是他们的送别不是折柳相赠,而是折己以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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