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先兆(1 / 1)
这充满意外、惊险与惊喜的年便也在元宵灯会的第三日,随着漫天绽放的烟火落下了帷幕。自从那天说开后,二人感情是一日好过一日。
“这又是在看什么呢?一年到头就这么几日的假,还偏让人不可安生了不成?”据那日又过了两日,虽说元宵最大最热闹的活动已经过了,但假还是要继续放的,夏河的手也好了不少。这便不安分起来,用左手去揽秦淮的肩,将脸挨在秦淮脸侧,表达着对秦淮的公务的不满之情。却不正眼瞧那折子一下,只顾拿眼睛盯着秦淮了!
秦淮无奈道:“边疆的急报。”
夏河嗤笑一声:“那些蛮子蹦跶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算什么急报。”
“别闹我。”秦淮语气里有些许严肃,但更多的是无奈与纵容。说罢,他侧了侧头,唇恰巧滑过夏河唇边,给了夏河一个薄如晨雾般的吻。
夏河楞了一下,脸瞬间通红,连退了几步,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秦淮低着头,唇角轻勾。
夏河也觉得自己反应实在丢脸,像个未出闺门的少女似得——要说吻,他和秦淮也并非没接过。元宵那晚他的泪怎么也止不住,却带着满脸泪水吻上了秦淮的唇。
那时的他一定既狼狈又丢脸,可想起来,却觉得世间上再没比这更美好、更幸福的事了。
但直到今日,他都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不真实感。
所以他一反常态,拼命去同秦淮黏黏糊糊,也只是为了确认他和秦淮是真的在一起了,过往种种,皆非黄粱一梦。
那一个吻,也是那天之后秦淮给他的第一个吻。虽然一触即分,却让他悬在半空飘飘荡荡的心落地了大半。
他便也不再闹,仅是静静坐在一旁,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秦淮,似乎要把这个场景、这个人,牢牢镌刻在心中。
于是日子便也这么一天天过,两人相处起来同从前倒也无太大区别,只是偶尔情至,交换几个轻吻。
但二人心里都明白,确实有什么不一样了,只是那些东西都被深藏于心底酝酿,每一点浓情蜜意都蕴在每一次相望、每一回相触、每一个轻吻中,春雨般润物细无声地改变着他们。
然而,这短短十天假期,就在二人平静、幸福的生活中,飞快地逝去了。
一上工,皇帝便正式宣布了林勖谋反之事,顺带大力表彰了杀贼有功的夏河与秦淮。
然而,这次朝会上具有轰动性的事件还不仅仅只是这谋反案——朱钰随即宣布重新启用被明□□废除的锦衣卫,并直接将原来没有任何功名的夏河任命为锦衣卫指挥使......
朱钰似乎对此事早有打算,说出来并不是为了征求意见,而只是通知各臣一声罢了,所有的反对声音都被他一力压了下去。
同时,所有参加此次谋反事件的人,都得了相应的惩罚。主谋林勖由于身份特殊,只处置与林勖有明确勾结证据——给谋反提供钱财的夏清、夏尚书一家——而立下大功的夏河,被彻底摘了出去。
夏清上朝时面色就较以前苍白,听到这处置后,却是当场昏了过去,竟连哭求喊冤这一环,也给直接略过了。
秦淮下朝回家,便将此事与夏河说了,末了还安慰道:“你别太伤心,夏清惯来贪赃枉法,罪有应得。”
夏河过了这么些天,除了些许悲哀,也再无旁的感情了,但他听着秦淮的话,只觉啼笑皆非:“我没事。不过煜衡,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
秦淮那瞬间露出些窘迫,但很快便回复到那八风不动的神情,淡淡道:“习惯了。”
夏河也没再计较,只是笑笑,拉了他的手,一道往屋内走去。
待到二人在书房内坐定,四周灯烛未燃,门窗也尽皆合得严丝密缝,屋内一片昏暗。
二人都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只是借着黑暗中彼此的眸光,静默地对视着。寂静中,连呼吸声都格外刺耳。
良久,沉凝的空气终于被搅动。
“对于锦衣卫,你怎么看?”夏河迥异于往常的沉重语声响起,好似把凝固的空气给翻搅起来,扑了秦淮满头满脸,直叫他喘不过气来。
“双刃剑。”秦淮的语调较之夏河,更是沉重到直往人心上压去。
还是这么犀利,直指核心——夏河默默想道。
“那我呢?”
“你能用好它。我相信。”秦淮的话语,依旧同往常一般镇静、坚定。在此刻,有一种奇异的鼓舞人心的力量。
夏河翻涌的心绪刹时间奇迹般地平静下来,书房内的空气也好似开始了流动,让人为之一松。
夏河上前,跪到秦淮的腿间,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秦淮。
“我发现,我真的......如果失去了你,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夏河把头埋在秦淮的颈间,嗅着他身上如未化冰雪一般的清冷味道,觉得无比安心。他紧紧偎着秦淮,就像堕入无边黑暗的旅人,紧紧抓住那唯一的、仅剩的光明。
秦淮一阵动容,这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夏河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在他眼前展现出他的所有不安、脆弱。然而秦淮本不是擅于言辞的人,此刻无声胜有声,便也紧紧地回抱住了夏河。
黑暗中,他们就像两头在荆棘丛中遍体鳞伤的动物,在路到中途,只剩彼此的时候,悲哀而又坚定地紧紧相拥。
夏河很快便忙得无暇伤春悲秋,锦衣卫虽然制度完善,但毕竟是废后重启,需要他处理的事情还是很多——多到他甚至连日睡在锦衣卫所里,足有半个月未踏入左都督府一步。
这期间,对于谋反案的处理,也顺利地进行着。朱钰私下里同他约谈过一次——约谈的结果是由夏河带领锦衣卫接手此次案件。如此一来,夏河大义灭亲,不但同夏家彻底撇清关系,还树立了他在锦衣卫内部、锦衣卫在整个朝廷中的威信,可谓一箭三雕。
夏河虽不是真正的铁石心肠,却也明白其间轻重。他从来不是个爱走弯路的人,现成的大道摆在他眼前,他没理由不去走。
更何况,这也算是他亲手送了夏家一程,权当还了些许生的恩情罢。也就如此了,毕竟,生恩哪及养恩重?他是先后一手带大,先后一生所望不过是一个天下太平,他没理由不去帮她实现。
今日,锦衣卫的事务总算告一段落。等到夏河终于处理完所有事务时,已是亥时。夏河看着外头漆黑一片的天色发了会呆,才想起两个时辰前曾托人传话秦淮说要上门拜访,便急忙收拾东西,直奔左都督府而去。
夏河还未到府前,却远远地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提灯静静站在府门前。
此时虽已入春,却正是春寒料峭之时,今日天时不大好,还落着些小雪。秦淮就那么提灯立在门前,身上仅着了一袭锦袍,却是连大氅都未披上一件,雪已落了满肩。
夏河眼眶一热,却很快压了下去——自从先后去世,他已很久未尝过这种被人等待的滋味了。
夏河再压不住心中的思念,快步上前,待到了秦淮面前,却一时无言。只伸手轻轻拍去秦淮肩上的白雪,看着那雪纷纷扬扬地落了,才紧握住秦淮冰凉的手,轻声问:“为什么不在里面等。”
“晚了,怕你找不着路。”秦淮平静地道,语声里却藏着说不尽的温柔。
夏河不禁抬头看着秦淮。那双平日里总显得凌厉的眼,藏着的那些说不尽的宠溺,在这温暖灯光的映照下,才渐渐显露出来。
夏河露出了这半个月以来第一个舒心的笑容,牵着秦淮的手进了大门。
边走,夏河边微微埋怨道:“出来等便也罢了,怎的连大氅都不披一件?”说着便要脱了自己身上的大氅往秦淮身上披。
秦淮却摁住他的手不让他动作,边道:“出来得匆忙,没顾上。就这么几步路,你就别折腾了。”
夏河一听也是,便讪讪地放下了手。
“等了多久?”虽然夏河心中很是感动,却又不禁埋怨秦淮不顾身体的行为。
“没多久,一二柱香罢了。”
“一二柱香?这还叫没多久?你这是存心作践自个身体!”
“下回不这样了便是。”
夏河听了这话,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进屋后便迅速叫人去拿了新衣裳来,又亲自替秦淮换下了那件被雪融湿的锦袍。
秦淮倒也没推拒,配合着他动作。秦淮明白这是夏河心里愧疚心疼以作出的补偿行为,不让他作,反而更难受。
待到二人入了书房,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却莫名沉闷起来。
沉默俩、三个呼吸后,夏河首先开了口:“算来我们也足有半月未见,本不想一见面就先谈这事的......”说到这里,夏河停顿了一下,微微叹了一口气。眉微蹙起,神情严肃地继续道:“最近边疆局势严峻,你也该是知道的。”
秦淮微微颔首。
“王励终究是撑不下去了,这下麻烦大了。煜衡,你也知这京中可调往担当大任的人面上看去虽不止你一人,但其中一二位得力的要去填了林勖的大坑,最终剩下的......我怕......”夏河看着秦淮,欲言又止,眉目间难掩心忧。
“我明白,这一遭,我怕是逃不了。”秦淮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
一时间,夏河脑里转过许多念头——有京中武官的权利倾轧,有朱钰的猜忌防备......
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情绪明显低落下去。
就在夏河兀自低落时,忽然感到腰间一热,耳边响起秦淮冷静而坚定的声音:“放心,没事的。”
夏河感到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许,也回抱了秦淮,轻轻应了一声:“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