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二十二(1 / 1)
看着一纸成绩单上全科的碉堡,尚煜晴两眼一翻,迅速将它扔回了茶几上。
“怎么样,你表哥是不是又是全年级第一?”手机中传来尖锐的女声,“你如果能有黎空澈的······”
“——一半就好了。”尚煜晴有些不耐烦地接口回答,“是、是,我知道了,没有事我就先挂了。”
真是······罗里吧嗦。
尚煜晴抱怨着往沙发上一躺,仰头看着天花板,心中不忿难平,好容易从美国跑回来,居然还要电话审讯,烦透了。
不过,这儿倒是没怎么变化啊——家具的摆放,窗台上的盆景,他每年都回来借宿,不客气得都把这儿当家使唤。甚至是舅舅、舅妈和表哥,呜啊,表哥就算了,那是天生的少年老成。
但舅舅舅妈那股精气神儿,啧啧啧,岁月这把杀猪刀简直对他们视而不见,跟自己的爸爸妈妈怎么相提并论。欸,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姑姑和姑父如果听到你这句话,非得气死不可。”卧室门被打开,黎空澈穿着人字拖,顶着一头鸡窝般的头发,迷迷瞪瞪地逛到大厅,仰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慢吞吞地踱步到茶几,拿起自己的手机,不忘打量尚煜晴几眼,“你应该感谢他们,给了你那么好的硬件条件——特别是脸。”
“······”尚煜晴在心里做了个鬼脸。
果然,不小心就说出了心里的话。
“爸妈要下午才能回来,我要出去吃饭。我给你钱,还是你边玩边等着他们回来?”黎空澈锁上了手机屏幕,眼睛里清明不少。
“出去吃饭?”尚煜晴阴阳怪气地问,“和谁?行了吧老哥,除了那个仇辰君和顾语嫣,我可不记得你有过可以约出去吃一顿的人啊。”
“嗯,”黎空澈顿了下,“和朋友。”
尚煜晴一愣,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高声问道:“朋友?!”
“朋友。”
······
“我也要去!”尚煜晴从后面伸出双臂扒住他,恳求地说,“算我一个呗,要不然我多无聊,好可怜的。”
“在家好好呆着。”黎空澈不为所动。
“打个商量不,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哥?”
“听话。”
“嘿!我是你弟,你不要厚彼薄此、见色忘义!”
“全是男的。”
“我管呢!再说了,都是男的岂不是更危险!?”
“······”
——尚煜晴知道,他哥迟早会答应的,因为黎空澈最怕“软磨硬泡”和“胡搅蛮缠”这两招了,从小就吃不消,也应付不来这套。
本来,按照普遍规则,不擅长撒娇的人,也不擅长应付撒娇。
拉开店门,头顶上传来一串门铃声。
椒盐味。孜然还有辣椒。
桌上不忘摆放的是夹子和长筷子。
油滋滋地在锅中作响,万分过瘾。
——所谓烧烤,就是有这种手动操作的乐趣。
男生们聚到一起,大多是肉,连绿色的影子都很难见到。与其要那些蔬菜缓解腻味,还是几听啤酒更划算些。
“干杯!!”
易拉罐碰在一起的声音,与玻璃杯相比稍显沉闷。
话题的开头,不得不从不请自来的客人开始。
“你说你是黎空澈的弟弟?”江耦益仔细比对一番,说,“也不是很像啊。”
“常有人这么说,但确实没有抱错。”尚煜晴耸耸肩,灌下一口啤酒,答的倒也爽快。
易拉罐一个重落,放在了桌上,尚煜晴咂咂嘴,笑道:“小弟名叫尚煜晴,还请各位前辈们多多指教,顺便包容我这趟厚脸皮的蹭饭。”
蒲帧:“······何止是长相,性格也不大相像吧?”
尚煜晴:“啊哈哈哈哈,不要在意这些小细节。”
葛烈曼倒是无所谓地举杯:“那么,欢迎了,新朋友,唔——美国来的客人?”
莫盖尔同举杯,彬彬有礼地问候:“welcome to go back to your hometown.”
“yeah!~”
三声碰杯声。
显而易见,尚煜晴融入气氛,与众人打成一片的速度,真是一流。
“最近出来的次数还真不算少,”葛烈曼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莫盖尔,“上次我们还在附近和魏老师吃了一次火锅。”
“魏老师。魏泽老师?”黎空澈猛地从饭碗前抬起头,和旁边的仇辰君对视了一眼,问。
仇辰君点点头:“哦?有什么缘故。”
“算不上什么大事······不过也是自己人,讲讲没什么。”
见好奇的人蛮多,莫盖尔索性将上次的因果全盘托出。
江耦益道:“我还以为多大事呢,黎空澈你完全没必要吃惊好么,我看那个谷校长待你也不薄。”
蒲帧也赞同:“跟谷恒修比起来,这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了。”
“你说谷恒修?他是我们贵族区一时的热门话题,留学归来,头脑很好,是难得一见的管理天才,却总是不务正业,只对吃喝玩乐感兴趣。”仇辰君科普众人说,“这个学校也是他们家的企业,他来这儿当校长,应该是有什么原因。”
莫盖尔:“哼?在中区也很有名哦,经常听说过这么个人,没想到世界那么小啊。”
黎空澈竖着耳朵听,嘴上却没时间说话,用夹子将烤盘上的二十多片肉全部翻了个面,露出鲜嫩的浅红,又抹了一层酱料上去。
蒲帧则皱着眉头,将自己面前的餐具摆的不能再整齐,连生菜的位置都要衡量。稍有乱的迹象,他就觉得浑身不适,硬是要矫正错误不可。
“吃完去干吗?实在是不想回家啊。”江耦益伸了个懒腰,锤了锤脊椎,“昨天熬到五点才睡,现在根本精神的不得了。”
“反正刚放假大家不可能有事喽。”尚煜晴兴致高扬,“去哪儿玩?这儿有添加什么新鲜玩意吗?我闷在家里,早晚会憋出病来的。”
“一票赞成,反正对作业也懒得动,干脆去玩个痛快。”葛烈曼说。
眼见肉已经烤成,黎空澈便将肉片夹起来放入碗中,还顺带给坐在自己两侧的仇辰君和尚煜晴夹了几块。
然后,又将鱿鱼片放了进去。
蒲帧则将肉腾空到另一个空盘子,放到中间便于大家使用,亏得他手长脚长,坐在位置上就可以轻松完成。
“尖叫屋怎么样?”莫盖尔提议,“前一个星期刚刚开张,做个班车过去,四站路,貌似还不错。”
“等等、那是鬼屋的意思吗?”葛烈曼咽了口唾沫,问。
“从字面意思上看,好像吧。怎么?”
“······哈哈哈哈,没、没怎么。”
“我来叫车。”仇辰君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简明扼要地说罢,调出通讯录的用人名单,“你们定下来了,就估计下时间。如果人多,还要提前预订买票。”
一桌人心领神会地笑了笑,默不作声。
跟仇辰君呆久了,他们就发现,虽说这家伙少爷脾气重了点儿,但厉害和值得钦佩的地方是少不了的。
从来不干没头没脑和多余的事,属于未雨绸缪的类型。
总能预计到一件事的最佳方案,周密的行事风格,安排妥当。
和他一起的时候,你会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就可以。
至于他的些许缺点劣迹······人无完人,身为朋友,得过且过就是了。
况且,还是便宜占得多不是?
“呵。”
尚煜晴冷哼,声音不大,恰好够近距离的听觉,嘲讽的意味十足。
仇辰君用眼稍瞄了他一眼,刀光剑影,不屑的态度到了一种境界。
暗地里,火药味顿时弥漫,电闪雷鸣。
——哟。什么风把你这位贵少爷吹来了?
——这风不是也把你从美国吹回来了么。我们一个宿舍的人吃好玩好,好像还轮不到你多话。
欸。
别说他们现在怎么风火雷电的,刚开始的时候,不还没对上眼呢?再加上私仇不必丢人现眼,否则早翻了天。
他们的梁子,可是很早就结下了。
——这事,还要从开始说起。
时间轴算起,应该是黎空澈初中的事。
跟尚煜晴所知的一样,他哥黎空澈着实是个自我中心的家伙,人际关系简单的不用叙述,家人和同学,后者还只跟路上随便遇见的陌生人有些微区别。
而当他哥说要去朋友家的时候,尚煜晴的吃惊的程度不亚于看见了火星撞地球,海啸将奥特曼拍到了沙滩上······
他们家中模范生的哥哥,不会情窦初开,和某个女生谈恋爱,犯下错误了吧?
想想就让人蠢蠢欲动。
于是,怀揣着好奇(chao nong)的心情,他撒泼打滚,死皮赖脸地就跟了上去。
见到顾语嫣的时候,尚煜晴没忍住吹了个口哨,表示自己老哥的品位还是很不错的——亭亭玉立,出水芙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虽然他还是觉得大胆的洋妞更加不错。
“老哥~”他一手搭上黎空澈的肩膀,“(早恋)多大点事啊,我是你弟,有什么不能明说的。”
“不,你肯定误会什么了。”黎空澈摇摇头,作解释从来不是他的强项。
“我误会?那你好好说说,你来干什么的。”
“挑咖啡豆,喂沃伦。”黎空澈诚实地回答。
哈?
“鬼怪,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要带人。”仇辰君领着一条藏獒过来,冷淡地瞥了一眼尚煜晴,说,虽是询问,却只是客套罢了。
“是我表弟,尚煜晴。”
“尚煜晴,他就是我的朋友,仇辰君。”
尚煜晴和仇辰君不约而同地看了看黎空澈,又看了看对方,只轻轻点了下头。
而这,就是症结所在。
不偏不倚的态度,倒真是公平。
但显然,两个人对于自己居然是处于同一等级这件事,都抱有微词。
尚煜晴皮笑肉不笑:“我不在的时候,我、的、哥哥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仇辰君即刻还以颜色,招牌式讽刺的笑:“哪里哪里,怎能说是麻烦,我们每、天、都相处的非、常、好。”
黎空澈:“······你们两个,到底闹什么别扭?”
“谁要和他闹别扭!”
“你说谁在闹别扭!”
“······”
“我只是看这养尊处优的人不爽,不可以么?”
“同感,一个嚣张跋扈的人的无礼常常令我不知如何揣测他的教养。”
“你这家伙,刚刚说什么!!”
“好话不说第二遍。”
······
这件事,最终以顾语嫣和黎空澈各拉走一个人的劝架为结果,告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干人等站在鬼屋前门,听见里面发出的嚎叫。
做成洞窟的入口,有一棵树,树枝上挂着白衣黑发女鬼的身影,来回移动。
葛烈曼咽了口唾沫,望向自己身旁的小伙伴们:“你们、怕不怕?”
蒲帧蹙眉,严肃地回答:“与其说是怕,不如说是无聊,制作得有些粗糙,还欠缺美感。”
“我不知道自己怕不怕,这要看情况。”江耦益耸耸肩,“如果气氛到了,时机又恰到好处,肯定会被吓到吧。”
莫盖尔笑着,春风一般:“我倒不如,是挺感兴趣的那种。现在吗,会有些兴奋。”
尚煜晴:“问我啊,嗯!完全不怕,别不好玩就行。”
仇辰君:“既然已知是人工制造品,没有怕的理由。”
黎空澈:“我好像,没有什么怕的东西。”
“是、是么。”葛烈曼说,“那、那我们就出发吧!”
“哦——”
大家排队,依次检票完毕,进入了洞口。
光线一下被淹没。
幽深的BGM和刻意制作的声响,着实令人迅速进入了状态。
由浅入深,一行人也正了正脸色,摸索前行。
“哇哦,我听到了水滴和高跟鞋声。”
“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喂!”
“抱歉抱、你看上面!!快点躲啊,愣着干嘛,当柱子啊!!!”
一张大网从天上降下,让人措手不及。
却又在半空停下,网中央蹲着个双眼发绿的巨大蜘蛛。
“我还以为什么呢,也不过如此。”
“这个蜘蛛是用泡沫做的,上色和机关真是劣质。”
“是评价这些东西的时候吗,你还真是恪尽职守······”
“那成语是那样用的!?”
被黑暗遮掩住的,葛烈曼一脸菜色,整个身子都硬的像石头。
他额头上发出虚汗,脚步也虚浮不稳,眼神躲躲闪闪地只肯盯着地面。
“喂,葛烈曼。”黎空澈转过头,微不足道地轻叹,一把抓住了葛烈曼的手,压低声音说,“你就当我害怕抓着你好了,跟我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没人会察觉。”
“你······多谢。”
现下这状况,他实在是客气谦让不得了,面子问题全部抛向了脑后。
“蒲帧,怎么了?突然停下来。”
“······不,没什么。”
他最后瞥了眼队伍最后的两人,沉默片刻。
也许,将苦恼的问题分担给别人,也······不是不可以的吧。
后来,大同小异的,他们遭遇了鬼屋的奇遇。
例如,玻璃橱窗内,忽然站立起来的骷髅骨架,头部慢慢旋转三百六十度地扭转过来,黑洞洞的眼睛望着他们,然后,突然张开了嘴巴······发出诡异刺耳的尖叫。
“啊嘻嘻嘻嘻嘻——”
“我去!!!这个也太有心计了!我的心脏啊,差点没跳出嘴巴。”
“比起心脏,我的耳膜受到了损害。”
例如,默默磨墨的小人偶,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唔,他告诉我们中华民族传统的,要勤俭节约的美德。”
“啧啧啧,谁来告诉我一张票一百五十块钱的我们,为何要来这学习节约的品格?”
例如,一座空荡不稳,只有几个木板子的过河桥,颤颤巍巍,抓着绳索才能攀登,过了对岸,直接是个塑料膜的下坡滑道。
灯光弥散,穿出鬼魅般的叫声。
不知谁无意抓住了一人的肩膀,此人一跳,所有人无一幸免的落入半截蜡烛的房间,具有真人cos的移动鬼模式。
大家被困住在破旧窗户,落满煤灰的书房,画像的眼睛流出血,柜子里放着把寒光刺骨的刀子,窗帘破破烂烂。
当然,还有声音,如泣如诉,勾人魂魄。
一帮人结伴走到了客厅。
黎空澈盯着楼顶的天花板有些晃神,正想仔细研究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他眨眨眼,没有动:“葛烈曼,怎么了?”
“啊?你叫我?”葛烈曼的声音从他的另一边传来。
······
黎空澈一个转身,只见一只骨瘦如柴的手搭在自己肩上,一仰头,一个面黄肌瘦的男人,露出染血的金牙······
“砰。”
来不及思考,他的拳头已经精准命中目标。
人吃痛倒地的身影,在寂静中十分清晰。
大家一致回头,观看这“殴打工作人员一拳”的景象。
“对、对不起。”黎空澈回神后,赶忙扶起地上扮鬼成功的工作人员,“一不小心、啊不对、那个,我不是故意的,额,好像也不对······先得把你送出去才行。”
他说罢,和葛烈曼一起将工作人员架在了肩上。
然后,又恢复成了往常面瘫的表情。
其余人不由得在原地,目瞪口呆着。
“哥,你还真是,下手好歹······”
莫盖尔苦笑:“从某方面讲,确实厉害。唉?仇辰君,你没事吧?”
被叫到名字的人,正蹲坐在地上,浑身颤抖。
蒲帧弯下身:“别是生病难受什么的······”
话头戛然止住,要说原因——
“噗嗤、呵呵、呵呵呵哈,不行了、”仇辰君捂住肚子根本停不下来,“鬼怪,你还真是名副其实的鬼怪!”
众人静默。
你形象没有了没关系么!!江耦益此时很想对这人呐喊。你以往如此矜持,惺惺作态的样子呢!!脑子坏掉了?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江耦益腹诽。
莫盖尔扶额不语。
蒲帧则仰天长叹。
尚煜晴翻了个白眼。哥,你擦亮眼睛看看,你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啊。
——嘛,不过不愧是我哥,真他妈帅爆了!!!我怎么没想到呢?早知道上去补两拳,哎呀,真浪费!
一场尖叫屋之行,就在黎空澈担忧地赔偿完医药费后结束。
有惊无险。
换句话来形容,那就是老板苦瓜着那张脸。
“小祖宗们喂,算我求你们,下次别来了!”
唔······
黎空澈很想对工作人员鞠个标准90度的躬,诚心诚意地赔礼。
可惜,那人根本不敢再见到他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