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君不见38（1 / 1）
如雨水一般密集的枪弹如排山倒海之势而来，枪林弹雨中的滚滚尘烟，刀光剑影中的血腥与杀戮，熟悉又久违的死亡的味道又一次席卷而来，荣敬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淞沪会战已经结束了整整一个星期，上海失守，南京告急，遂国民政府迁至武汉，几日后，郑华昌发布《国民政府移驻重庆宣言》，国民政府正式迁都重庆，是为陪都，重庆自古以来就有天府之国，巴蜀之地的美称，处于长江上游航运交通枢纽，四通八达，交通便利，重要的是，此地有三峡和大巴山作为天然屏障，易守难攻，日本人轻易攻不进。
倾如回去换了身衣服，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医院，便又急忙忙的赶回来，走到病房外的走廊上，看见身旁行色匆匆的护士向前跑去，口中还喊着：“十三床的病人醒了，快叫马克医生过来。”
十三床的病人……
倾如精神一震，一路小跑跟在她身后，荣敬城此时已经能坐起来，额头上缠着纱布，神情沮丧的靠在床头前，无论身旁的小护士怎么呼唤，他都仿若没听到般的置之不理。
马克医生想要上前，被他倏然投过的冷厉目光制在原地，许久，只好无奈的摇摇头，带着人离开。
荣敬城转过头，不经意间对上了一双熟悉明亮的眸子。仿若惊鸿一瞥，却令心口处涨的发疼，倾如没有上前，没有转身离开，只是那样神情呆滞的与他对视着。
“倾如……”他的声音止不住的颤抖着，“倾如，真的是你吗？”
望着荣敬城颓然的目光，犹如如芒在背，倾如下意识的迈动脚步，逃也似的离开，身后传来沉闷的碰撞声，又像是玻璃碎开的声音，荣敬城想要追出去，却猛地从病床上跌落，吊着的药瓶也因为他剧烈的挣扯碎了一地，碎玻璃刮在他手背上，到处血迹斑斑。
倾如犹豫半响，还是走了回去，见他坐在地上，周遭一片狼藉，担心的询问着：“敬城你怎么样，没伤到吧？”
病房外的护士听到病房里的声响，也进来一阵忙乎，周围人流攒动，人来人往，而荣敬城却一动不动的盯着她，那样深切的目光，仿佛整个世界都好像只有她的存在，他攥住她的手，猛地将她拉入怀抱中。“这些日子，你都去哪里了？”
他受伤的神情，像是一头走投无路的困兽，如一根利刺深深扎进她的心里，倾如低下头，瞥见他衣服前襟渗出丝丝鲜血，旁边的小护士见到，声音中亦是透着焦虑：“先生，您的伤口在流血……”
荣敬城却不领情，看着倾如，话却是对旁人说的：“都给我出去……”
冷不防的被厉声制止，那名护士面色一讪，倾如宽慰她道：“这里我来处理，你先出去吧”
小护士点点头离开，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久久相对无言的两个人，一个欲哭无泪，一个千般话语却无从道来。
“你先起来。”倾如试图拉起他沉重的身子，荣敬城却不依，手上倏然加劲，将她重新拽回来，“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还活着？”荣敬城埋头在她秀发之间，“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此刻的她，再也不是从前那样犹豫不决、不顾一切默默付出的陈倾如了，她狠下心来，冷声道：“你怎样熬过来的，我不想知道。”
荣敬城愣着，任由她抽身离开他的怀抱，“要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倾如扶着他重新躺回床上，“你什么都没做错，我原谅你些什么？”
她轻描淡写的口吻让荣敬城一时手足无措，他抓住倾如的手，“倾如，今阳的事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你恨我，但只要你能回到我身边，无论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还是头一遭听到荣敬城如此低声下气的讲话，放在以前，她会心软，可如今再也不会了，“任何事？”
“只要你说的出，我就做得到”荣敬城信誓旦旦道。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倾如笑笑，“也不多，三件事，一向郑先生递辞呈，二休了霍懿曼，三带着铮儿我们一起去欧洲，从此再也不踏上国土一步，你做的到吗？”
说这些明明就是想为难他，荣敬城那样的人，又怎么会放弃国家大义与她远走高飞？倾如见他面露难色，心里顿时也明了，于是轻声道：“敬城，经历这么多，我早已经看透了，无论你怎么爱我，在你的心中，我都不是唯一的那个，你的国家，你的兵，你的家人……都远远比我重要的多，你是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你所做的应该是持刀马上，驱逐日寇，光复华夏大好河山，而我在你身边，只会拖累你的步伐……”
“这些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荣敬城没想到再次相遇，竟是这样的场景，正如她说的，经历了那么多，再也没办法去要求她什么，他像个孩子似的赌气道：“如果不想原谅我，为什么还要救我？”
“荣司令，这些也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倾如按住他要坐起来的身子，嗔他道：“躺好”，又说：“国难当头，我也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这和原不原谅你无关。”
再也没了从前的深情款款，倾如算是铁了心肠想要和他分道扬镳，荣敬城苦笑着：“当真这么绝情？我就连拟补过失的机会都没有了？”
“我听别人说，在南京的时候，西北军的荣司令每晚必去华都风流快乐一番，次日凌晨才驱车离开”倾如调侃道：“如此看来，倒不是我绝情，而是荣长官太过多情了。”
荣敬城头疼的捂着额头，想起了前一阵子的事，那时刚刚得知倾如离去的消息，悲痛欲绝的时候就被中央军的孙司令他们拉去华都，明面上说是去庆功，实际就是借由去找乐子，男人嘛，有个想法都很正常，架不住手下的人起哄，又不好驳了上司的面子，便只好硬着头皮与众前去，不过也就是去了那么一次，“每晚必去？在南京的时候，我每天都要忙着整顿军务，再者说，在郑先生眼皮低下，谁敢那么放肆，中央高层里，谁不知道我荣敬城一直洁身自好，去了华都此话不假，可我也没乱来，更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倾如包扎好他手上的细伤，“你乱不乱来，从此都不关我的事。”
荣敬城仔细端详着她的神情，打趣道：“你吃醋了？”
“我说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和我没关系。“倾如一个溜神，又让他坐了起来，荣敬城环着她的腰，“你没吃醋，怎么会好端端提起这档子事？”
倾如说不过他，悻悻道：“你先顾好你自己的伤吧！”她伸出手指，专门往他额头上受伤的地方戳去，荣敬城疼的直咧嘴，腕上一用力，就把她拦腰抱起，扔到床上。
咚的一声，后脑勺脆生生的撞到坚硬的床板上，荣敬城翻身压在她身上，倾如还未来的及讲话，一阵铺天盖地缠绵湿热的吻便落了下来，那样情真意切的吻，叫她无法抗拒，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荣敬城才离开她的唇，倾如想要推开他，却被他钳住双手，荣敬城伏在她耳边，声音似乎着着深邃的魔力：“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铮儿的眼睛果真和你长着一模一样……”
倾如的面上浮着许许绯红，即使他有伤在身，一只手也可以轻松的掌控她，倾如见力量悬殊，便放弃了挣扎，“铮儿，他……还好吗？”
“小家伙一直挺好的，有些霸道，无论抓到什么东西都不肯松手，颇为惹人头疼。”荣敬城如蜻蜓点水般轻吻着她纤细的脖颈，“我小的时候一向谦虚宽厚，从来没像过他这个样子，你说……是不是像你，嗯？”
倾如的口中几乎要溢出□□声来，“嗯……别闹了”
荣敬城一寸寸的解开她旗袍最上端的纽扣，正值浓情之际，却扬起了她颇为煞风景的声音，“敬城，把儿子还给我好吗？”
倾如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身子徒然僵住，她撇过头，笑着替他说出来，“你没办法冲大夫人开这个口，对吧？”
大夫人一向讲究血亲，别说铮儿是个男孩，就算是个女孩，只要姓荣，便认为也应该理所应当的养在荣家，“不是，我……”
“铮儿是我拼了命生下的，你们荣家没权利霸占着他”倾如冷冷的推开他，作势就要离开，荣敬城连忙拉住她，她却不肯再次看向他：“你什么都不要说，除了孩子的事，其它的我都不想听。”
荣敬城眼中带着伤感，站着看了好一会，用着商量似的口吻道：“等到了重庆，我就和母亲说这件事，好吗？”
怀中的倾如渐渐安静下来，抬起头问：“此话当真？”
“我太过亏欠你们母子二人，如果要回铮儿，你能好过一些的话，那么等到了重庆，我一定和母亲讲明。”荣敬城一把搂住她，“我常年领兵在外，这样的有性命之忧的凶险还不知又会遇到几次，若是不能生还，铮儿能代我陪伴你余生，也算是了却了我的心愿。”
“你又在说胡话！”倾如佯怒的捶在他背上，荣敬城笑着携过她的手，“这场战争中，优秀的军人大抵都是要死的，这不是什么些胡话，我看得开”
倾如幽怨的望向他，“你死了，我和铮儿怎么办？”
“因为你们娘俩，我又犹豫了……”荣敬城捧着她的脸，“等仗打完了，我一定带着你和铮儿离开这里，找一片没有炮火的洗礼，有着清澈的蓝天的土地，去过属于我们自己的安稳日子。”
倾如不知道那一天会不会来临，而此时她能做的，便只是沉默的搂住眼前的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