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君不见37（1 / 1）
倾如隔着铁门远远的就看见了负手而立的杨哲生，“杨副官！”
杨哲生闻声转过头，见她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震撼的一时哑言。
倾如连忙命令卫兵把门打开，杨哲生才步伐矫健的走进去。
杨哲生婉谢了下人递过来的茶水，一口气将事情的原委和倾如讲明，倾如听着，脸色越发阴沉下去。
“荣司令现在是日军通缉的要犯，法国人怕惹恼了日本人，才不允许他进入法租界，眼下只有您出面，向法国人提出交涉协议，才能将司令安全的带进来，我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找到你这里来了。”
“他伤的怎么样？”倾如手指用力的掐住大腿内侧，拼命忍住即将跌落的泪水。
“兄弟们把他从战场上抬下来后，数了一遍，前胸中了八弹，剩下两发打到了手臂上，还没来得及将子弹取出来，日本人便占领了野战医院……”
倾如愁眉不展，“他堂堂的一个集团军总司令，你们怎么会允许他去冲锋陷阵？”
“司令只求一死，我们拦不住，他说，早些死，便可以早些去陪你……”杨哲生脸上没有表情，朝倾如深深的鞠了一躬，“倾如小姐，我知道这是摊浑水，弄不好也会把自己折进去，但请您看在峥少爷的面子上，救救司令吧！”
“杨副官这是说的什么话，无论看在谁的面子上，荣司令也是抗日救国的民族英雄，我岂有坐视不管之理？更何况他还是我儿子的亲生父亲。”
“卑职一时着急，请倾如小姐谅解”
倾如此时的心情一团糟乱，她与法国领事马修德私交甚好，于是便让管家带了她的名片，去法国领事馆找马修德特使，她恐马修德帮不上忙，又拨通了夫人私人秘书钱布夫的电话，钱布夫电话里称，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与法国方面交涉谈拢，挂断电话后，倾如像是被消耗了全身的力量，无力的靠在门板上，下一刻，两道清泪从眼底中涌出，经历了这么多，本以为早已经没有了泪，但没成想，自己的心神却无时无刻不被他牵扯着。
杨哲生静默着走过来，“倾如小姐，那边怎么说？”
“夫人那边已经回了信，眼下只有等了”
杨哲生眉宇间爬上些许焦虑，眼下也别无他法，只好坐在一旁干等。
茶几上滚烫的热茶渐渐冷却，几个时辰不声不响的过去了，就在这时，电话铃乍然响起，倾如忙奔过去，用西语交流了几句后，如负释重的撂下电话，眸中升起了许许喜悦：“马修德特使答应帮忙了”
这时，碧春拎着一大包东西走过来，“小姐，你要的东西都在这了。”
倾如指指杨哲生，碧春把医药箱塞到杨哲生手中，“这是两剂盘尼西林，找到敬城，马上给他注射进去，否则以他目前的状况，撑不到回来的那一刻。”
杨哲生睁大眼睛看着掌心内小小的两个药瓶，战争年间，这样一瓶剂量的盘尼西林可抵上一两黄金的价格。他有些激动，“倾如小姐，您的大恩大德，我杨哲生只有来世再报了！”
倾如送他出门，“别说这些客套话了，这些东西你都带好，毕竟要在日本人的地盘上穿梭，还是谨慎一些为妙，你能把他活着带回来，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
杨哲生正襟立正，端正的行着军礼，“您放心，卑职一定将司令安全带的回来”他的目光中透露着坚定，诚恳的看了一眼倾如，便拉开车门，灵巧的钻进去。
“杨副官……”倾如又出声叫住他，言辞恳切的说：“无论如何，请你一定将他安全的带回来……”
“您放心，我人在司令在。”
引擎被发动，吉普轿车一溜烟的驶出去，倾如站在原地久久凝视车子卷起的一地尘埃。
再见荣敬城时犹如恍若隔世，那张坚毅的脸早已经失去了血色，苍白的像是一具失去生命的尸体，他左颊上的伤痕凝固成一道深深的血痂，发紫的嘴唇干的脱了层皮，下颌处冒出淡淡的青茬，胸前的黄绿军装仿佛是在鲜血中浸泡了一遍，倾如还来不及上前再仔细多看一眼，便被医护人员推出了手术室。手术室的大门就在她眼前砰的关上，倾如头部一阵眩晕，身子发沉的向后踉跄了几步。杨哲生上前搀扶过她，只见她的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着，“怎么会是这样……”
“倾如小姐……你还好吧？”
莫名的恐惧感萦绕心间，倾如冲他摆摆手，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走向盥洗室，拧开水龙头，将脸庞沁在冷水中，周遭在这一刻都变得很安静，静的只剩下哗啦的流水声和咚咚的心跳声，她与荣敬城的感情像是个圆圈，无论怎么想要逃脱，兜兜转转，最终还会回到起点。
暮色如期而至，一轮弯弯皎月当空，银汉疏密，将整个大地映陷入一片银光粼粼之中，在经过几个小时的紧张抢救后，医生带着口罩，手上的鲜血还没来得及洗干净，便阔步走出来，荣敬城的主治医生是一个蓝眼睛棕色头发的法国人，他站在手术室门口，高声问着：“谁是病人家属？”
“我是。”倾如毫未犹豫的回道。
蓝眼睛医生第一次见到如此标致的东方旗袍美人，不觉有些发愣，许久才缓过神，“你是病人的什么人？”
倾如有些犹豫，如今她的身份还真是尴尬呢，蓝眼睛医生显然没有在意这些，低头翻看这手中的病例，“十颗子弹我们已经取出了九枚，剩下的一枚打进心脏左侧，离供血主动脉只差两毫米，我们的建议是不要取出子弹，日后说不定还有康复的希望，但如果冒然取出，引起大出血的机率是接近百分之百，毕竟是性命攸关的事情，院方还是想征求一下病人家属的意见，开不开刀，还是你们自己做决定。”
倾如冷静的问着：“如果不取出来会怎样？”
秉着医生的原则，他向如实回答：“子弹留在胸腔内，可能会影响病人日后的很多行为，好的结果只是会微微影响他的心智，或者行动有些不便，较坏的结果就是伤口内部发炎，落下终身残疾，只是到底会造成什么程度的影响，我也不是很清楚。”
倾如的目光倏然间变得黯然无光，她的心情很沉重，取与不取，摆明了都是横竖一死。
杨哲生冲过去一把揪住医生的脖领，眼中映着一片通红，“他是个军人，你他妈的留颗子弹在他身体里，叫他日后怎么上战场打仗？”
“你不要太激动……”蓝眼睛医生想要掰开他的手，发觉却是不能，“我们不会拿病人的生命去开玩笑！所以才建议你们不要取出子弹，这总好过大出血死在手术台上啊！”
“杨副官……”倾如缓缓起身，她清澈的眼中像是一碗水，不温不燥，深深的看进蓝眼睛医生的眼里，“好，那就依你说的”
“如果你同意我的手术方案，就请您在这里签字”蓝眼睛医生将手术通知单递过去。
“这……”杨哲生欲说还休，倾如拿起笔，唰唰写下自己的名字，“你也听到了，拿出子弹会发生的情况，无论怎样，我都不能让敬城去冒这个险。”
“可是若是日后真的留下了后遗症……”
“没有什么可是，我是个女人，我只想让我爱的男人活着。”
杨哲生张着嘴半天后，道：“那就一切都听您的。”
蓝眼睛医生拿着手术单，核对过一遍后，进了身后的手术室，他的脚步微微滞留，想到里面那个男人被送过来时身中数枪的场景，眼中闪过一丝钦佩，“倾如小姐，你的丈夫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他应该是你们中国整个民族的骄傲，中国有这样英勇的军人，就一定不会败！”
‘中国有这样的军人，就一定不会败’一番话说的荡气回肠，倾如的嘴角浮上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