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君不见32（1 / 1）
窗外的细柳枝慢慢枯了，陈公馆的花园里却是一番春的景色，怡人的景色引得众人一片欢声笑语。
“我们家君毅这次学成归来，郑先生郑夫人见了，可是欢喜着呢！”洋房花园内传来桂姨又尖又细的语调。陈兆充的发妻去世的早，家里辈分高的也就数作为二姨太太的陈桂氏了，其他几房姨太太听见，在一旁奉承的连连称是。
儿子回国，陈桂氏今个儿格外的开心，窄边贴身的烫绒宝绿旗袍，手腕上挂着质地纯正的碧玺佛珠，脖颈上挂着前些日子瑞士大使送的钻石项链，浑身的珠光宝气映着面色也别样的红润。
四姨太太在一旁笑着符合道：“大少爷如今在郑先生手下独挡一面，二少爷要是以后能和大少爷一样有一番作为，真乃陈家之幸啊！”
陈君临撑着头，窝在欧式宫廷沙发里，听着姨娘们之间虚伪的客套话，淡然一笑。
君毅一直心不在焉的，时不时往外瞧着，他开口问父亲：“爸，倾如姐怎么没过来？”
二姨太和倾如的关系一直就不好，听到儿子好端端提起她，心里不舒坦的道：“你倾如姐这几天身子骨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兆充是个戴着圆眼镜的斯文男人，如果不仔细看，谁也瞧不出来他是那般老谋深算、做事心狠手辣的男人，他随口吩咐一旁倒茶的丫鬟，“碧春，你去上楼把小姐叫下来。”
君毅喜出望外的道：“不用了，我去吧……”
二姨太连忙扯过儿子的手臂，嗔他一眼，“你还有没有个少爷的模样？这等小事，叫下人去做不就得了，劳得着你兴师动众的吗？”
一旁沉默的陈君临忽然起身，按住碧春，不多说话的向楼上走去。
二姨太打量着陈君临朝外走的背影，“老爷，咱这大少爷对倾如那丫头可真不是一般的上心呐……”
陈兆充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漂着的茶末，“吃你的茶吧，哪来那么多话。”
被陈兆充这么一说，二姨太讪讪的拿起一粒紫葡萄放进口中，“那小妮子在外面搞成这么一副德行回家，您也不说管管？”
倾如刚下来，就听到二姨娘在背后不阴不冷的谈论她，紧紧肩上的外套，浅笑着走过去，“桂姨，是在说我吗？”
冷不防的背后传来声音，令二姨太吓了一跳，见是她，话里带刺的说，“哦，没有，我们在说淞沪警备王司令家的千金，还没成婚就在外面有了身子，把自己坑苦不说，还连累了王家的名声……那姑娘我见过，水灵着呢，本还想着撮合她和君毅来着，啧啧，可惜了！”
语毕，三姨太躲在锦帕后面窃笑，众人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有君毅在一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怎么回事，倾如怎么会听不出她的言外之意，也不遮掩的开口驳回道：“我和陈家非亲非故的，就算丢人也是我自个的事儿，二姨娘在这儿无故担心个什么？”
二姨娘刚想反驳，只听陈君临含着愠怒道：“桂姨，过分了啊！”
大少爷可是家里最得宠的主儿，他一发火，谁敢不卖给他面子，二姨太只好尴尬的闭上嘴。
倾如大病初愈，脸色苍白，一头波浪卷发松散的落在胸前，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只着着白色简单素朴的裙子，叫人看着格外的心疼，陈兆充望着，愣了半晌没说话，还是二姨太碰了碰他才反应过来，忙声道：“你大病初愈，别站着了，快过来坐吧！”
一下子就是好几年没见面，君毅见着幼时的倾如姐，就冲过去一把抱住她，雀跃之情溢于言表，“姐，你可想死我了！”
倾如轻轻拍着他的肩，感慨着时光的流逝，“曾经的小鼻涕虫，如今都变成男子汉了！”
君毅差了倾如五岁，所以经常是他哭着喊着，不顾形象的跟在倾如屁股后面跑，追不到就坐到地上大哭，倾如就又免不了被二姨娘拎回去一顿臭骂。
倾如坐下后，二姨太又忙着继续刚才的话题，“君毅，郑先生拉你进书房，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呀？”
君毅道：“也没什么，郑先生就是问我日后打算干些什么”
陈兆充也提了兴趣，“你怎么说？”
君毅一脸自信，“儿子虽然在英国念的是土木工程系，但此番回国早已立下决心，定然是要参军入伍，报效祖国，如今只有做一名磊落、不惧生死的军人，拿起枪和小鬼子痛痛快快的干一场，才不妄此生男儿身！”
君毅一番慷慨激昂，令陈君临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你小子倒真是胸怀理想啊！”
“哥，这么说你支持我？”
陈君临摩挲着下巴，笑着点头。
“胡闹，当兵这种以命相搏的事是闹着玩的吗？”二姨太阴沉着脸，那有母亲愿意儿子上战场的，对陈君临老大不满意的说，“大少爷，这事可不能乱支持，你随着老爷在上海滩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枪法闭着眼睛都能打出准来，我们家君毅可不一样，他长这么大，怕是连枪的模样都没见过，这战场上刀枪无眼的，他万一有个好歹，你叫我怎么活？”
“妈，我知道你心疼儿子，可是眼下正是民族存亡之际，岂能因祸福避趋之”君毅义愤填膺道。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不知怎的倾如突然默念出了这么一句，君毅连忙侧目看她，“姐，你也知道林则徐的这句话？”
他每天念叨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她又怎么会不知，倾如不愿意提起那些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靥，“某位故人的书房上悬挂着这么一句话，我随口说说罢了，你别理我”
陈兆充亦是不怎么反对，“你想参军，那为父就帮你写一封举荐信给中央的冯将军，凭着我的面子，将军也不会亏待你了”
岂料，君毅却拒绝了父亲的好意，“爸，这次儿子要靠自己的实力，况且，儿子已经找好了去处”
“哪里？”陈兆充和陈君临异口同声的问着。
“西北军，荣司令长官麾下”
倾如端着茶的手一滞，场面冷了好一会，四姨太忽然笑出声：“哎哟，我当二少爷这要是投奔谁呢？这转来转去，还是自家人啊！”
“什么自家人？”君毅一脸迷茫的问着，四姨太斜着脸色铁青的倾如，“二少爷，您可别看我，这事要问可要问你的倾如姐，谁叫那荣敬城算得上你半个姐夫呢！”
君毅还是疑惑，“什么半个姐夫的，四姨娘你都把我搞糊涂了！”
倾如依旧面不改色的品茶，只听陈君临说，“中央军、德械师、税警团……这些装备优良的军队你都看不上，怎么偏偏要投奔西北军？”
“德械师和税警团的武器装备固然是高出其他军队一截，可是我更看重谁是军队的指挥官，换而言之，我更看重的是荣司令这个人，放眼望去，所有派系中的司令长官就要数他最为优秀了”提起荣敬城，君毅露出艳羡之意：“在西方军事学院里面，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Vincent Rong，那可是美国弗吉尼亚军事学院的最杰出的学生，在英国留学的时候，我有幸听到荣司令的演讲，他的那番‘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言论不知道打动了多少有志青年，我就是因受了荣长官的感召，才下决心回国参军的！”
倾如晓之以理的劝道：“青年军里都是像你一般大的男孩子，你又是留洋背景，去了保准能谋个军官当当，可西北军到底是旁系部队，和中央政府始终隔着心，你去了得不到重用，日后若是郑先生有个不开心，又要叫西北军去当炮灰，守德定那种天堑地段，胜了还好，要是败了”
这话显然是带着很深的意味，倾如确实是在责怪郑先生只派西北军独守德定的事情，陈兆充听出话中的意味，不动声色的答道，“最后到底不还是打胜了吗！”
“德定会战打的多漂亮！郑先生先前本没指望西北军能守住德定，还以为打到最后，西北军会连番号都打丢了，结果你看，稽江前线，中央其他部队均是节节败退，唯有西北军打了个胜仗”君毅咂咂嘴，“这仗打的真是大快人心啊！”
“爸，妈，姨娘，大哥，倾如姐”君毅起身，郑重其事道：“我心意已决，你们都不用劝我了！”
二姨太一脸愁色，只有四姨太在哪里唯恐天下不乱的道：“哟，我看行，那就不劳烦老爷的推荐信了，直接找倾如不就成了？”说完，又装作说错话的用帕子急忙捂住嘴，“我忘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不能在倾如面前提起荣敬城这三个字呢！”
她们非要在她心上捅出一个个血肉模糊的血洞才肯罢休，倾如道：“没什么不敢提的，他和我什么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四姨娘何必总是话中带刺的点醒我？”
“弄成了这副狼狈模样回来，你还好意思提？”四姨太在一旁不甘心道。
“行了，都少说几句”陈兆充面色冷清的冲四姨太道，“倾如刚刚养好身子，你这个做姨娘的不知道体贴反而还和她针锋相对，一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成何体统！”
“老爷教训的是”四姨太沉着脸，支支吾吾的回答着。